突然觉得要心的事一下子多了好多似的,把心和肚子全占了,一点食也没有。桌的饭菜搁在眼前,一个字:香,但就是不想吃。 她趴桌垂额头,谢昭嚼着块红烧蹄筋瞧瞧她,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让他们把菜撤了,换点你想吃的来?” 雪梨伏在胳膊上摇头:“不了,不想吃。” 谢昭眉头轻挑。她没胃口的时候实在不多,前阵子她刚开始着手查账的时候,他还怕她忙得吃不下饭来着,结果在紫宸殿一起用膳她倒比他吃得还香。 再往前数,更是她在他心烦的时候变着法劝他吃东西的时候多,需要他哄着她吃时…… 几乎没有。 谢昭啧啧嘴,招手示意人把案头的东西都撤了,想了想道:“上个水煮鱼,再上个辣子丁,不辣的菜让厨房看着备三四个就行了。再给她上壶冰镇的东西喝,去吧。” 进来听命的红糖一福身,退到外面打算去跟厨房传话。 福贵一拦她:“明白陛下的意思没有?” 红糖一愣,茫然地点点头,一想,又摇头。 福贵笑道:“咱娘子不太能吃辣,明做水煮鱼、辣子丁就是吃那么个味儿,辣椒都挑不怎么辣的。今儿这个,你跟厨房说,怎么正宗怎么来,不怕太辣,就怕不够辣。” 红糖登时成了一个“啊?!”的表情,福贵推推她:“快去,里头等着呢。” 小一刻之后,新叫的菜摆上来了,趴着歇了会儿的雪梨神也好了些。她也知道不吃东西不行,而且这几道又是他特意重叫的,多少吃些吧! 雪梨就坐直了身子,接过红糖重新盛来的米饭。谢昭从锅的红油里夹了块白的鱼给她放在米饭上,她也不用筷子了,直接用瓷匙连米饭带鱼舀了一口。 嚼了两下之后,雪梨的脸霎然蹿红! 她无措地看向谢昭,他衔着笑给她递了杯冰镇过的甘蔗汁。 雪梨忙不迭地抢过来灌了一口,甘甜的味道瞬间覆盖辛辣,从口中凉到腹中,整个人神清气! 但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而已……甜凉过后,热辣就又卷土重来了! 雪梨捂着嘴崩溃了,谢昭悠哉哉地给她碗里夹了茭白炒、香菇油菜、四喜丸子,还加了一勺红烧豆腐。 他笑得一脸善良:“乖,吃点别的,光喝那个没用。” 雪梨捧着饭碗泪盈于睫,一边飞速划拉着饭菜来制口中挥之不去的辣味,一边特别想腾出嘴问问他,这算不算对很久以前那碗用辣椒汁煮的面条的报复! 然后这顿饭就逗乐了,雪梨甚至看见憋笑憋得太痛苦于是躲出去了,换了定力好些的豆沙进来,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脑门上写了一个“惨”。 ——碗里的几口他夹来的菜被她搭着米饭吃完后,他就又送来一块辣子丁。 她又不傻,刚才那个水煮鱼辣得那么丧心病狂,眼下这个辣子丁肯定也是! 她就说:“我不吃了。” 他从容地一挑眉:“快吃,圣旨。” 雪梨:“……” 他从来没拿圣旨过她,不过他现在打算了,她能不听吗?不能! 含泪把那块辣子丁吃掉,然后灌甘蔗汁、玩命吃别的菜的过程重复一遍。 他再送下一块水煮鱼过来的时候,雪梨脸都绿了。 “我不吃了……不吃了!”她真的要哭了,完全是被辣椒刺的——上一口的辣劲儿还没缓完呢! “听话……” “我吃别的菜行不行!”她说着,立刻主动夹了块已被他钳碎的四喜丸子过来,然后头也不抬地夹菜、吃菜,夹菜、吃菜,直到把碗里余下的米饭都吃掉! 然后他意了,她撑着了。原本晚上还吃些点心来着,今天都省了。 雪梨就继续翻六尚局的账本,为了心情好点,她找了让自己觉得比较亲切的尚食局的账本来看。他拉了张椅子也凑过来跟她一起看,看着看着,手就摸到了她上。 “咝……!”雪梨咬着牙轻一打,低斥,“别闹别闹!” 谢昭:“我就抱你会儿。” 好吧,那就抱吧。雪梨便没再管,心如止水地对关于冬笋的账目。 须臾,他的手慢慢地往上挪了两寸。 雪梨:“……” 她红着脸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人们早就悄悄地退出去了,于是她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你不是说就抱会儿么……” 谢昭颔首:“对。所以抱完了就可以开始别的了。” 他说这话时神平静,雪梨跟他四目相对,觉得他淡泊的眼底隐隐透出四个字来——我不要脸。 然后她好像在他的注视下中了,失神了,总之很快就跟他一起不要脸去了! 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天,她筋疲力竭地躺了会儿之后他还打算再来一回,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表示拒绝,他扯开被子还给了她个理由:晚上辣的吃多了,怕她上火。 ……这样真的能泻火吗?! 雪梨受着帐中再次腾起来的温度叹气望天。 二人折腾到将近子时,睡前照例传人进来服侍盥洗。这回她倒是难得一见地自己硬撑着爬起来了——主要是刚才没盥洗,现在光擦擦身上不行,还得漱口! ……嘴里还依稀有水煮鱼的味道萦绕! 再栽回榻上后,雪梨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着了。 做了一夜的噩梦,夜里梦见吃水煮鱼、吃辣子、被扔上榻,又吃水煮鱼、又吃辣子、又被扔上榻。 于是她一夜都皱着眉头,将近寅时的时候谢昭一睁眼,就看见身边的小美人儿一张苦瓜脸。 他饶有兴味地用食指中指去舒展她的眉心,她睡得倒真沉,他拨了半天她都没醒。 “陛下。”身后有宦官叩首的声音。谢昭知道还没到叫起的时间,疑惑地转过头:“说。” 榻边跪伏在榻的宦官稍直身,下意识地擦了把冷汗:“禀陛下,皇长子殿下从一个半时辰前起了高烧,娘担心是染了、染了……” ☆、第179章 疫病 谢昭微惊,猛地翻身起榻。 雪梨被旁边突然的动静惊醒:“陛下?” 他稍回头,默了会儿说:“紫宸殿临时有些事,我要过去看看。时辰还早,你接着睡。” 她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睛便又沉沉地闭上了。他等了一会儿,等到她呼均匀下来,自己疾步离开。 “怎么回事?晚上还好好的。”出了正屋,谢昭一边音喝问,一边往阿杳阿沅住的北院去。 方才禀话的宦官头都不敢抬:“不知道,娘也说原本都好好的,没受凉也没吃坏东西——正因如此,娘才担心是不是疫病。” 皇帝脚下稍滞了一瞬,复继续往前走:“请御医去。” 那宦官一揖,赶紧去了。皇帝进屋时两个已到的太医前来挡驾,二人跪伏在地道:“陛下,殿下许是染了疫病。陛下切不可进去,以便伤及圣体。” 皇帝的视线投向榻,阿沅没睡着,望着他却蔫耷耷地没神说话,旁边的娘半揽着他轻拍着哄着,阿沅却还是并不想闭眼睡觉的样子。 皇帝凝神看了一会儿,轻喟:“朕得看看他,你们让开。” 两个太医听出这不是商量,相视一望,其中一个先磕头起了身,转身进了屋,拿了条帕子出来,禀说:“这帕子拿药浸过,陛下将口鼻护住,多少有些作用。” 皇帝颔首,伸手将帕子接过系在脸上,遂举步进了屋。他走到榻边的时候,阿沅终于张了张口:“父皇。” “阿沅。”他一笑,在榻边坐下,想摸摸儿子却被太医紧张地伸手示意不可。 谢昭静了须臾,复又一笑:“怎么不睡?病得不舒服,是不是?” 阿沅伏在娘腿上点点头,小眉头一皱,要哭的样子。 谢昭又道:“病了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病就好得慢。御医开的药你也要乖乖喝,快三岁了,不许闹脾气了。” 阿沅扁扁嘴,又默默点了头,而后说:“那我要娘喂我。” “让你娘喂你……”谢昭略作沉,浅笑,“可以。但父皇要先告诉你,你这次生病和之前不太一样,很容易传给别人。你娘如果来喂你喝药,她也许也会生病,还会传给你姐姐和弟弟妹妹。” 阿沅的小脸一下就皱紧了,惊讶地看了他好半天,刚嘟囔了句“那我不要娘喂了”,旋即又特别为难地道:“可是好难受……” 谢昭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他狠不下心再让阿沅更难受,可话又不得不说。 他目光微挪,避开了阿沅的脸:“你实在想见你娘,父皇不会说不许,她也会愿意来照顾你。但阿沅,你娘如果病了,她也会和你现在一样难受,你想那样吗?” 阿沅鼻子,使劲摇摇头,而后便翻身过去抱住枕头,安静了半天才闷闷说:“父皇也走!不然父皇也会生病!” 谢昭怔住,转而心底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而来,让他想多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夺门而出! 人们不敢近前,皇帝一把扯了脸上系着的帕子。药香倏然散去,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着气,却呼不出心底地恐惧。 他很清楚,染了病的六个人已经死了五个了。 阿沅还那么小。 “来人。”他心里混至极,半点都不敢多想阿沅的笑脸和这三年里关于阿沅的任何一件事,“把阿杳挪去阿淙阿泠那边住着,不许她过来看阿沅。如果雪梨要过来……先问御医的意思。” “诺。”人应话后忙不迭地去照办,谢昭倚在墙边又缓了会儿,才道:“让御医诊过后,立刻来紫宸殿回话。告诉他们,不管皇长子得的是不是疫病,若治不好,他们就不避再留在太医院了!” . 正屋,雪梨醒后在榻上懵了半个时辰。 起先,是人说皇长子可能得了疫病,过了片刻后御医进来回了话,告诉她皇长子确实染了疫病。 一瞬间如遭雷击,雪梨觉得连呼都停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后就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再慢慢回神思时,她一时甚至忘了方才是为什么事而震惊。直至耳边嗡鸣散去、眼前不再晕眩,她抿了抿嘴觉到嘴的干燥,才终于迫着自己将一切平复下来。 “我去看看他。”她颤颤巍巍地下了榻,披了件斗篷就往外走。 北院的门口没有人挡她,而到了阿沅的房门前,四个宦官一起了上来:“娘子。” 是和阿杳身边的女一同拨过来的那四个宦官,平在院子里做些杂事的。 雪梨目光微凛:“滚!” “阮娘子……”这四个宦官本就底气不足,被她一凶就齐刷刷地跪下了,“娘子恕罪!是、是皇长子殿下特地叫了臣等过来挡娘子……” ……阿沅?! 雪梨一瞬诧异,看看他们身后紧闭的房门:“什么意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