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搂阿沅:“走,叫上姐姐,去看看父皇。” “好!”一听“父皇”俩字他就高兴了。雪梨最近愈发清楚地觉到阿沅在不知不觉地跟父亲更亲,阿杳则越来越黏她。 . 紫宸殿中,浓郁的茶香被热气勾着从小砂锅的边缘处挤出来。一点点地散到殿里,毫不委婉地勾人食。 正读奏章的皇帝咬着后槽牙默念了一遍心经之后还是走神了,目光直接落到她端着的砂锅上:“又做了什么?” “茶叶蛋。”雪梨一笑,快走了几步,将砂锅放到他案头,“差不多是用点心的时候,对吧?陛下先吃吧,吃完再看。” 谢昭直揶揄说你太坏了! 她是正好踩在御膳房的点心送来之前到的,他正饿得腹中空空如也! 砂锅盖揭开,方才只是从中挤出来的些许香气一下子面扑来了。谢昭深一嗅,明显觉出和尚食局御膳房平做的都不一样,随口问她:“这么香,有秘方啊?” “哪来的秘方?”雪梨一笑,舀了一枚茶叶蛋在案上磕着,解释说,“蛋是鸽子蛋,茶叶用的今年新上的大红袍。” 谢昭一哂,道了声“果然讲究”,旁边的陈冀江一下子就整个人都僵硬了。 今、年、新、上、的、大、红、袍! 陈冀江看着那锅茶叶蛋,觉得眼前瞟了两个大字:炫耀! 一般而言,里头一等的贡茶,陛下多多少少会赏他些,今年这大红袍是少有的几回没轮到他喝的情况里的一次。 然后阮娘子就拿它煮茶叶蛋了?! 从前赶上他喝的时候,他也没拿这么好的东西煮过蛋啊! 皇帝接过雪梨剥完的鸽子蛋吃得意,没注意到身边大监的心疼。他吃完一个,看雪梨给阿杳剥完又给阿沅剥,便自己捞了一个出来剥给他,又忽地想起一事:“陈冀江。” 很意外连叫了三声耳边才有一声如梦初醒的“啊?!”,皇帝疑惑地侧过头看看:“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陈冀江赔着笑答了,心里说臣好想吃大红袍煮的茶叶蛋。 皇帝问他:“雪梨查出的问题你也看过了,茶叶似乎也是每年都有很多对不上的?” “是。”陈冀江躬身,“除却布匹外,茶叶上的事便是最多的了。布匹多归尚服局管,茶叶是归内官监,臣昨晚已差人把尚服女官和内官监的四个少监都押起来了。” “为什么是少监?”雪梨一时疑惑,“内官监掌事的不是大……” 她的话戛然而止,已冒着冷汗硬扛了一夜的陈冀江听言一心虚,“扑通”就跪下了:“陛下。” ☆、第178章 吃辣 雪梨一下就滞住了,头一个反应是自己说错了话。 想开口打个圆场,再一看皇帝陡然冷下去的面,又把话咽了。 看来他本来就想提这个来着,跟她问不问那句话关系不大。 皇帝淡眼看着陈冀江跪在旁边冒冷汗,将手中茶叶蛋又剥下一圈壳,只剩了最后一小块托底。他把蛋递给雪梨让她吃着,悠悠问陈冀江:“你知道多少?” “陛下是指……”陈冀江眼看着一滴汗落到手上,想装镇定都不能了。 “上上下下的这些事,你知道多少!” 尾音沁出的狠意惊得周遭人全跪下了,殿里安静无声。 陈冀江短暂地想了一瞬,心知这会儿命悬一线,说错一句话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喉中噎得发疼,他咬牙一叩首,说了实话:“臣……臣知道一些。譬如簪钗首饰上的事,臣从前知道尚工局在成数量上皆有不小的余地可中私囊。后低位嫔妃被克扣份例是常有的事,至于家境好、有闲钱的那些,则可自己出钱多置办喜的东西。置办来的有些是明面上的,干干净净,但更多的则是从旁人那儿克扣下来的,也有……也有从一开始就未记档的。” 谢昭神如旧。 克扣份例之类的事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让惠妃管过。 眼下他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人借手中职权在记档记账上动心思、中私囊的事,陈冀江似乎说得太简单。 “只是‘听说过’?”皇帝冷眼睃着他,“跟你没关系?” “这个……”陈冀江知道陛下什么意思,心头写了一个好大的“冤”,无奈不能把这冤字喊出来,喊了也没用。 他叩首道:“应是有些落到臣手里的。逢年过节,六尚局多会备个礼送来——可是……谁也不会跟臣说那礼是什么来路啊,臣也没想过追问一句是否有违例之处。” 年节的时候,中礼尚往来那是正常事。六尚局来送礼,他也要拿东西还礼,有在这会儿问“嘿,你这是不是里黑的东西啊?”的吗? 再者这环上他也确实想少了。桌子底下拿不该拿的东西这事,他还是在东的时候做过,当了大监之后犯不着了,他就把自己从这里头出来了。 到底是罪名嘛,能不沾就不沾。 子久了,他多少忽略了这些脏事,只觉得自己回给六尚局的礼是干净的就万事大吉。 陈冀江说完之后又跪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再问话,也没听到任何别的话。 需要,有一声翻奏章的声音。他神一紧,知道这是方才答的话没让陛下意。 他屏息一叩首,壮着胆子:“这个……陛下若是疑臣有意从中捞了什么……” 又一声翻奏章的声音。 陈冀江:“这臣就当真没有了。这样的事少不了要经常见面详谈,六尚局毕竟在后,臣若来来回回这么走动……陛下您早知道了。” 御前最走不开的就是他。就连不当值的时候他都不敢走远,怕临时有个意外需要他拿主意。所以平常若没有差事需要他走后,他一点都不想走那么远,歇下来的时候在殿后的小间里喝喝茶多好? 谢昭一边听一边睇着陈冀江的神掂量里面的真假,须臾,他稍缓了口气:“起来吧。” 陈冀江顿时觉得逃过一劫! 待他站起身,皇帝又说:“这事你不必管了,正司也不用手,朕让御令卫来办。” “……诺。”陈冀江心弦紧绷。 让御令卫来办而把执掌中戒令刑责的正司隔开,可见这事不仅比他料想的大,也超过了陛下自己的预想。 陛下这是完全不想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连让正司网开一面的机会都索断了。 . 紫宸殿里那一出,得雪梨也有点心悸。 回九格院后坐了小半刻,她觉得还是得去见见陈冀江,怎么着也得表表歉意。 ——要不是她突然查起了里的账,人家当大监的才不会受这惊呢。 雪梨让福贵先去打了个招呼,过了晚上轮值的时辰,她就独自一人往陈冀江的住处去了。 九格院跟那边给宦官的九处院子正对着,二人其实也就隔了个广场。她这边一出门,陈冀江在院子里就瞧见了,走到院门口等她。 “阮娘子。”陈冀江作了个揖。 雪梨浅浅一福:“陈大人,今儿个……实在抱歉。” “阮娘子您甭说这话。”陈冀江抿着笑,伸手一引请她进去。 进了正厅,还得她坐上座。等陈冀江在侧旁坐下,她就起身把手里的一方小锦盒送了过去:“这个,大人您……” “别。”陈冀江一摆手,没接,口气从容,“阮娘子,这话咱说清楚咯。陛下知道了里的事来问罪,那是陛下的事。阮娘子您就是帮着查查账不是?又没成心告我黑状。您这是奉旨办差,刚才那事跟您没关系。” 陈冀江现下拿捏得很明白,这会儿谁的礼都不能收,不管是阮娘子的还是六尚局的。 陛下正对他不放心呢,他再收个礼,更说不清楚了。 可是这话落在雪梨耳朵里,就难免觉得陈冀江这还是心里记仇正话反说呢。 她静了静,道:“大人您息怒,里这账……” “我知道我知道。”陈冀江快地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娘子您别多心,您要非觉得心里不安稳啊……” 他咂了咂嘴:“帮我也煮俩茶叶蛋行不?您手艺好,方才那茶叶蛋把我馋得够呛。” 雪梨:“……” 好吧,他是真没记仇。 雪梨赶紧应下,说好好好我回去就做,明儿一早给您送来,还用今年新贡的大红袍! 陈冀江很意,他图的就是用大红袍做的。 而后气氛自然松快下来,二人喝着茶聊了会儿这些事,陈冀江还叮嘱了雪梨一番。他说现下都查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最不能显出示弱的就是她。因为从六尚局到正司、内官监、浣衣局还有太医院,现下肯定都紧盯着机会想口气,她这边一退缩,她们立刻就有了息的机会。 为了保命,没准儿会联起手来收拾她。 这话说得雪梨心里瘆的慌,给陈冀江煮茶叶蛋时都一直在掂量这个。翌她醒得特别早,悄悄溜出屋,待戴旭勇把茶叶蛋给陈冀江送去,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后她才回房,又躺了小一刻,才到了皇帝起的时候。 雪梨心里不安生,缩进他怀里不想他走。谢昭一哂,搂搂她:“怕了?” 她点点头。 他说:“别怕,出了天大的事,也还有我跟你一起顶着呢。现在是,后也是。” 而后二人又缩在被窝里温存了好一阵子,直接的结果……是他没来得及用膳就上朝去了! . 新年过得还算安稳。孝期照例没设宴,除夕当夜九格院里热闹了大半夜。 一月底,阿杳的生辰将近的时候,里却闹起了疫病。 “唉,洛安城里先闹起来的,采买的宦官不小心染上,就带进来了。”陈冀江叹着气跟雪梨说,叮嘱她这边要格外注意,然后又带着人到后传话去。 突然闹疫病,怪吓人的!若光是大人,染上了兴许还能熬过去。但她这儿孩子多,万一有个不留神,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雪梨就赶紧着手安排,让人把锦书送回五王府,将年后可算也进来陪阿杳读书的三王府的贤宁郡主也送回去。而后热了许多烈酒,前前后后屋里屋外地洒烈酒洗一遍,再待白嬷嬷、福贵、豆沙这些子盯紧着些。 雪梨说:“豆沙福贵各看着各的人,嬷嬷您辛苦些,皇子帝姬身边的娘、女还有厨房和后面干杂活的几个都给您。请太医给咱多配几副药,但凡离了九格院,回来便先灌一碗。如若有事出了,回来后先搁后头的空房里关三天,确定没染上病再干别的。” 她吩咐完,三人应话时都明显轻松点,可是她自己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从来没应付过疫病啊!她也不知道这样安排管不管用。 把人先关三天确定没病这事还是她自己编的,她先前听说过,疫病闹得厉害的时候会封城,把闹疫的地方封得死死的,外人不许进、里面的人不许出。说白了有点让城里的人等死的意思,但没办法,总比传遍全国好。 现在这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不是等人病了再关,是发现病之前先关——这样更保险点儿嘛!防患于未然,对谁都好! 晚上谢昭来用膳时她说起这番安排,他一怔,旋即笑了:“你倒会变通。但不用太紧张,里别处也是差不多的做法,染了病的人皆已隔开单住了,疫病暂时传不开。” 雪梨托腮,目光在案上的菜肴间划划,叹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