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的袍泽你把我推到地狱深处去。 七年了。 我在这生死不能的地狱里徘徊了七年——你为了他们孤注一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你是要我与曾经最的人刀剑相向,还是要我跟你一起远走高飞抛下墨家世代守护的重华? 你为了他们怒而离去的时候,你有没有顾虑过我该怎么办啊?! 就因为我在乎你,我珍惜你,所以你不惜一次次伤害我,一次次把我放在该考虑的最末。 是吗? 顾茫看着男人尽力支撑着,却几乎已经神情破碎的脸庞,内心说不出是什么受。 只觉得好难过。 听到陆展星死,他很难过。听到梦里那些将士唤他顾帅,他很难过。可是看着墨熄现在的样子,他心里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楚。 这种痛楚让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来,犹豫着,终归还是颤抖地捧住了墨熄的脸庞:“不是的。你是我的……” 我的什么? 答案仿佛就在边,却倾吐不出。 好像他们昨的亲密记忆就在心里,却挖掘不到。 墨熄侧过脸来,似在等着顾茫把这一句话说全,可是良久的四目相对后,顾茫的喉头仍是阻鲠着的,什么也没有说。 墨熄便在这样的沉默与等待里,慢慢地,眼圈红了。 他推开顾茫的手,说:“你不用再苦思冥想了。我替你说。” “我对你而言什么也不是,我们从前也什么都没有,只是你逢场作戏,我人傻年少。”一字一字吐出来,他双目赤红地盯着顾茫的脸,语气和神情都是那么狠戾,可一句一句扎着的,却都是自己的心。 “陆展星是你的兄弟,我不是。” “建功立业是你的梦想,我不是。” “袍泽万千是你的心头血,是你的执念,是你永远不能抛弃你放不下的过去,我不是。” 顾茫微微摇头,他望着这个极度强大却又极度孤独的男人,心里的那种痛楚越来越深刻,越来越鲜明。 “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 墨熄陡地握着他的手腕,眸光颤动地,盯着他的脸:“那还能是什么?”他把顾茫的手带过来,力气大的骇人。 他把顾茫的手强行按在膛左边,靠近心脏搏动的位置。 “你知道吗。我这里,有一道疤。是你给我留下的。” 顾茫微微睁大眼睛。 墨熄几乎是自地在轻笑着:“顾茫,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如果当年拦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陆展星,那这一刀,你还刺得下去吗。” “我……伤过你?” 墨熄侧过脸贴近他耳边,轻声道:“你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就因为我当年,是那么不畏生死地着你。 顾茫像被烫着了似的,想把手回来,可是墨熄按得那么重,他移不开,他只能受着掌心下心跳怦怦的搏动。 他怎么会想杀他呢……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看到他们是那么无间亲密,自己怎么会是逢场作戏呢。虽然许多事情他都记不全了,可是弱冠夜的那种开心,那种温热的情他都能回忆起,怎么就会是假的。 “很茫然,对不对?”墨熄贴着他的耳廓,呼便在咫尺,润沉炽,“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七年前你推我入地狱,我想了整整七年,到今天我依然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能那么心狠。” 他的嗓音那么低,咬牙切齿的恨意却是那么高,“我不懂你啊,顾茫,你是觉得我会一次次毫无底线地原谅你,所以才践踏我。还是因为——”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其实你心里,本就没有过我。” 所以可以把我的心当做烂泥一样踩在脚底,无所谓我腹背受敌,抉择两难,恩义不能全。 顾茫被这些鲜血淋漓的质问得无路可退,他觉得自己可怜的脑子快要转不过磨来了。他只有一瓢的回忆,可墨熄却要从他这里舀出一海的情衷。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的,这个答案就埋在你心里。”墨熄低声说,“我留着你,等你想起来的那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给我一个答复,一个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秀长冷白的手一松,将紧攥着的顾茫的发髻松开,而后是胁迫地拍了拍顾茫的背。 “我的耐心其实没比慕容怜好到哪里去。” “……” “所以。”他慢慢拉开和顾茫的距离,长夜无极的眼眸盯着顾茫的脸,手指尖在顾茫额侧点了点,低声道:“师哥,别让我等你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比惨大会》 顾茫茫:大家好我叫顾茫,我是个一出场就入狱的男子。 慕容怜:大家好我叫慕容怜,我是个一出场就拉仇恨的男子。 茜茜公主:大家好我叫墨熄,我是个一出场老婆就跑了的男子。 江夜雪:大家好我叫江夜雪,我是个一出场老婆就死了的男子。 陆展星:大家好我叫陆展星,我是个还没出场就已经死亡的男子。 众:……那还是陆哥你最惨,陆哥稳了,陆哥赢了,陆哥勇夺第一。 陆展星:可是得到这个大会的冠军并不能让我到丝毫的快落…… 第63章 泽公主 这天之后, 顾茫对墨熄有了新的认识。 尽管墨熄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冷淡且强大的气场,且在大事面前处变不惊。但随着他们之间的接触变多, 顾茫回忆起来的往事变多,他便隐隐觉得不是这样的。 墨熄一直在抑着很多情绪,这些情绪都被他掌控下来,却排遣不去。以至于墨熄的脾气总是很焦躁, 一个人站在廊庑下看雪出神的时候, 眼神也都复杂得令人心惊。 更别提他对自己说话时那种时不时变化的语气,前后打脸的矛盾, 简直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快要被自己的内心折磨死了,却还戴着一张冷冰冰的假面。 顾茫总有一种觉,他觉得在这张面具之后藏着的脸, 其实很脆弱。 因为这种直觉,他甚至没有办法去记恨墨熄之前打他嫌他,他骨子里好像有一种无法磨灭的习惯, 这种习惯让他能够轻易捕捉到墨熄眉眼之间细微的痛楚, 这种习惯让他本能地想要保护他。 真的奇怪。 墨熄分明是一个强大到令人无法想象他失败的男人。比他高,比他强健,比他尊贵,也比他聪明。 自己这是怎样的妄自尊大, 才会升起这样自不量力的保护呢? 因为这些复杂的念头, 恢复了一星半点记忆的顾茫,似乎比之前没心没肺的顾茫难受多了。 他经常坐在码好的柴堆上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发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回想自己重拾的那一点往事, 回想墨熄跟他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地想,来来回回地念。 墨熄警告他不许把“弱冠之夜”的事情告诉其他任何人,他也就没有说。他希望靠自己梳理出一些过往,可他拥有的记忆太少了,他无法把往事串掇,到了最后他就只能抱着头,茫然地在院子里待上好久。 他也试图问过李微,陆展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墨熄和他又究竟是什么关系——李微一概讳莫如深。 只说:“不该问的,你就别问了。有时候知道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你看你之前,呆呆傻傻的多好。” 如此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就在这样的懵懂中,岁末除夕到了。 这一天,羲和府张灯结彩。佣人们在忙着换桃符,挂灯笼,炊房里袅袅热气白烟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顾茫也跟着忙里忙外,跟着他们剁馅儿包饺子,起锅炸卷,热热闹闹大半天,忙得不亦乐乎。 纠结于自己回忆的顾茫在这片人间烟火里,难得又出了最初的天真,他蹲在火塘边往里面稻梗,然后摇着小扇子往里头呼哧扇风。 稻草在炉膛内燃起的样子让他眼睛发亮,为了多看几次,他往里头了好多遍柴火。 然而并没有必要。 厨娘一转身,大惊失地喊道:“七九零!你在干什么!!!” 七九零是顾茫脖子上挂着的奴籍编号,这些下人不习惯叫昔顾帅的名字,所以都管他叫七九零。 顾茫从炉膛边探出个脑袋,脸上熏着草木灰,花猫似的打了个嚏。 因为他柴,厨娘的这锅卷算是炸废了,膀大圆的女人怒气冲冲地拉着他去找李微:“李管家,你能不能给他换个地方!他要是再留灶台旁,咱们今晚的年夜饭就只能吃几大盘子的焦炭啦!” 这女人生气起来像眦的老虎,李管家立刻怂了,好言安了她半天,领着脸灰的顾茫去了后院,给他一只扫帚,说道:“你就在这里扫扫地吧。” 扫地本来是最周全的活儿,但是顾茫这回也没捣腾好。 按照重华惯例,除夕夜家家户户地上都要丢些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讨个富贵吉祥的彩头。李微忙昏了头,忘了跟顾茫叮嘱,于是等他回来一看,顾茫把他们洒在花园里的吉祥彩头全都扫了。 扫了就算了,还全倒了。 李微脸发青,心道,不、不祥之兆啊。 生怕顾茫再因不懂规矩,触了什么霉头,于是干脆了他一本《三字经》,这还是之前为了教顾茫认字,他特意上街买的。 李微把他拉到书房,让他乖乖在书桌边坐下:“算我求你了大爷,你哪儿都别去了,啥也别干了,你就在这里看书,等着吃饭就好。” 顾茫倒是很讲规矩:“我要做事的。” 李微没辙,给他了一叠纸来:“抄书,抄书总可以了吧?也算是做事了,抄完一百张,然后过来吃饭。” 顾茫点头道:“好。” 安顿好了这个游走的捣鬼,李微松了口气,哼哼唧唧地出去继续忙活了。今晚的菜肴丰盛,而且全都归他们这些仆伺享用,羲和君晚上是要去中赴年宴的,不与他们一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李微自然是十分快活。 正神清气哼着小调,拐角处却撞见了那个黑袍及地的男人。 李微像被掐着脖子的鸭似的,嘎地一声把小调生生碾灭在喉咙口,赶忙换上热气腾腾的谄笑:“主上,您准备出门啦?” “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内了。”墨熄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整顿着自己的袖口褶皱,“备车。” “哎,好勒。”李微应了,正准备走,却被墨熄叫住了。 “等等。” “主上还有何吩咐?” “你把顾茫叫过来,让他跟我一起去。” 李微一听,先是微怔,继而大喜过望。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