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是从太平镇跟随阑珊上京的,全凭着一腔义气,差错地拖赖姚升帮忙让他在大理寺任职,如今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 所以阑珊跟阿沅私底下商议,这次离京,不能带着王鹏。 毕竟阑珊没了官职,以后不知在哪里落脚,但王鹏若在大理寺供职,自然是一份安安稳稳且有前途的差事,但以王鹏的格,若知道他们要走,势必是要跟着的,这对他当然不是极好的选择。 因此阑珊同葛梅溪通了气,只瞒着王鹏,大理寺那边也暗中通过气儿,特意让王鹏在那两天里当值,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了。 此刻突然间见王鹏到来,阑珊跟阿沅都震惊了,言哥儿却很高兴,叫着:“王叔叔!”扑过去便抱住了。 王鹏一把将言哥儿举起来抱在怀里:“言哥儿!”说了这句,眼睛突然冒出了泪。 阑珊早站了起来,阿沅又惊又泪地笑上前:“王大哥,你怎么来了?” 王鹏用力了鼻子,竟道:“我怎么不能来?你们可真做得出!” 话音未落,大颗的泪已经先跑了出来。 王鹏毕竟不是轻易落泪之人,一时过不去,忙扭头先把眼泪落,却仍是无法面对阿沅的脸,只低着头道:“说走就走,就把我当外人防着……是嫌我什么也不能干,又笨又蠢,是个累赘,所以才不要我了?” 阿沅早也脸泪痕:“王大哥……不是的!” 阑珊也很是意外,闻言只低头拭泪,一时无声。 言哥儿本是高兴的,见王鹏哭了,也吓得哭了:“王叔叔,你别生气!我也很想你。”说着就抬手给他擦泪。 王鹏攥住言哥儿的小手,还想再说两句,喉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便抱着言哥儿索蹲在地上,只顾掉眼泪。 阿沅走到跟前,本是要劝他的,张了张嘴,突然想到当初瞒着王鹏离开的时候,心情也很不好受,毕竟已经是家人一般,可为了他好,到底要忍痛放下,没想到他竟这般深情厚意,又追了来。 可方才阑珊又想回去,她又怕阑珊路上颠簸有个万一,一时前思后想,悲欣集的无法自已,阿沅便也蹲下身去,抱住了王鹏跟言哥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彼此才终于平定了心绪。王鹏毕竟是个直心肠的人,虽有一万句抱怨,但总算是见了面儿,大家都又好好的,他又知道阿沅跟阑珊原本是好意,很快那原本的委屈跟恼怒就给相见的喜悦盖过了。 只是王鹏私下里就对阿沅说道:“以后再干这种事儿,我老王到死也不原谅你们,一辈子都记恨。” 阿沅只得哄着他道:“再也不了。只是你跑了来,大理寺的差事怎么办?就撇下了吗?” 王鹏哼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找了来的,我自然是从姚大人口中得知你们在这儿的,姚大人知道我的心意,他其实也想来,只是分不开身,他的手腕高强,就让大理寺给我办了一个出外差的名目,让我出京了!” 起初王鹏虽然想去找阑珊跟阿沅,只是不知道地方,跟无头苍蝇似的,问葛梅溪,葛梅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幸而姚升很快回京,王鹏知道他消息是最灵通的,便整天着姚升询问,姚升给他的没有办法,才终于告诉了他。 之前工部因为批了在龙须口建八卦塔林的差事,工部自行派人,姚升就利用职务之便,把王鹏也到其中,所以这也算是因公出差了。 阿沅听了笑叹:“罢了,幸而有姚大人。” 他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江为功就也跟阑珊说了工地上的情形,已经叫僧道念了几天的经文,果然风平浪静,少了许多琐碎事故。 西窗忍不住道:“江大人,别说这些了,你快劝劝小舒子,她要回京呢!” 顿了顿又道:“你不赶紧劝着她,将来你有什么为难的公务要找人商议也没地儿找了!” 江为功大惊:“你要回京?为什么?” 阑珊并不隐瞒:“我放心不下王爷。” 江为功皱眉道:“这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以王爷的为人,难道还有什么能为难他的吗?” 阑珊笑笑:“我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可总是恍恍惚惚的,很想……见着他才好,自他走后,心里总似是缺了一块。” 江为功听了这般掏心掏肺的话,一时无言可对。 过了会儿才说道:“话虽如此,你的身体只怕受不了那车马颠簸。” 阑珊微笑道:“我可以的江大哥,因为我觉着、这孩子也想我回去的……” 西窗在旁边听到这里,却也无话可说了。 阑珊原本就考虑,这次回京不带阿沅跟言哥儿,只是江为功虽在饶州,却忙于外头之事,怕照顾不好,如今突然多了个王鹏,却正像是天意一般。 阿沅原本不肯,但想来自己若是跟着,只能近身照料,别的事情帮不上。 何况也有西窗把阑珊照料的极好,加上的确带了言哥儿来回走动也不方便,所以才答应了下来。 腊八过后,阑珊一行便离开饶州启程回京。 西窗一直非常谨慎,因为顾及阑珊身体的缘故,一路上不许急行。 这到了建州,黄昏时候北风猛烈了许多,风裹着雪几乎吹的人睁不开眼,马车也行的很慢。 本来想赶到建州城内住宿的,可看这架势怕是不能够了,幸而又走了片刻,发现路边有一家客栈,当下忙先去投宿。 西窗陪着阑珊到里头安歇,飞雪正要跟上,鸣瑟咳嗽了声。 飞雪回头看他一眼,终于走了回来:“什么事?” 鸣瑟道:“你有没有留意,路上似乎有人一直跟着咱们?” 飞雪吃了一惊,她竟没有注意过,忙问:“是吗?你没看错?是什么人?” 鸣瑟拧眉:“对方行动谨慎,倒像是有来头的。等会儿我看看他们会不会也来投宿,试一试就知道是哪一路的了。” 飞雪听到“有来头”,心头一动,回头看向李墉。 当下她走到李墉跟前:“是不是杨首辅派了人跟着?” 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李墉一点儿也意外,淡淡道:“那不是我们的人。” 飞雪心头一紧:如果不是杨时毅的人,那恐怕来者是敌非友了。 她跟鸣瑟换了一个眼神,便先上楼去了。 在飞雪进门找阑珊的时候,听到店小二又了一队人进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突然愣了愣。 进门的有三个人,都披着斗篷,半遮着脸,但飞雪仍认出其中一个有些脸。 那几个人要了房间,又要了些酒菜,便围坐着吃了起来。 这会儿李墉上了楼,只有鸣瑟还在底下,其中一人瞅了他几眼,便走了过来,手按在他肩头道:“小兄弟一个人吃酒?不如跟我们一起如何?” 鸣瑟肩膀一抖,将那人的手震开。 那人倒退回去,他同伙之中却有一人笑着起身,对鸣瑟道:“盛兄弟,不要动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鸣瑟正蓄势待发,闻言那剑就没有继续拔得出来。 鸣瑟,飞雪,西窗以及富贵高歌等,他们的名字都是赵世禛所起的,但是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姓,比如飞雪姓叶。 但是这是很隐秘的事情,几乎除了赵世禛以及他们这几个人互相知道外,没有外人清楚。 鸣瑟的本家姓便是“盛”,所以鸣瑟听对方突然这么叫自己,便不忙动手,却仍是警惕的看着:“你们是什么人?” 那为首的人走到跟前:“哥儿不认识我,但是叶姑娘应该认得我,我原本是跟随高大人手下的,鄙人姓吴。” 他说的“高大人”自然就是高歌了。 鸣瑟见他连飞雪跟高歌都知道,却仍没放下警觉,问道:“是随着高大哥的?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有什么任务?” “的确是有。”吴先生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鸣瑟早也瞥见李墉就站在二楼的栏杆旁,正俯首盯着底下情形。 他略一犹豫,便同几人走出了客栈门口。 这会儿风雪越发大了,鸣瑟在屋檐底下站住,问道:“高大哥有什么吩咐?” 吴先生那两位同伴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他自己却跟鸣瑟立在檐下,此刻便揣着手道:“我也不瞒哥儿,高大人的意思,是不能让那位姑娘进京。” 鸣瑟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的,闻言却仍是皱了眉:“什么?这是高歌的意思……还是主子的意思?” 吴先生笑道:“高大人当然也是奉命行事。” 鸣瑟问道:“原因呢?” 吴先生似笑非笑地说道:“盛哥儿,主子下命,从不代原因的,莫非你忘了?只执行就是了。” 风雪吹到檐下,纷繁舞,把人的眼睛都有些了。 沉默了片刻,鸣瑟问道:“那如果一定要进京呢?” 吴先生叹了口气:“你为何问我?你又不是没跟过王爷,知道违抗了王爷命令,是什么下场。” 鸣瑟当然明白。 他看向吴先生:“若是不从,难道你们想对舒阑珊下手吗?” 吴先生不答。 北风的呼啸却越发狂烈了,风中竟有凛冽的杀气。 鸣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主子的命令我从不违抗。但是我知道,主子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吴先生脸一变:“哥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鸣瑟却只死死地盯着他问道:“京内到底发生什么,主子怎么样了?又是谁让你们来做这种事的?” 吴先生道:“不要仗着你是王爷贴身的人就这般放肆,我们只是听令行事,你难道要抗命不成?” 鸣瑟道:“回答我的问题!” 吴先生双眼眯起:“你若执意要抗命,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飞雪虽上了楼,心里想着鸣瑟的话。 但是她因为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那吴先生,知道他是高歌的手下,所以也并不十分担心。 不料等了片刻,就听到外头李墉说道:“保护好小舒,别出来!” 飞雪一愣,忙闪身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就见李墉从栏杆前纵身跳了下去。 她抬头看去,隐隐看到客栈敞开的门口处,有几道人影闪烁腾挪,其中一道赫然正是鸣瑟,在给那先前进门的两个人夹击着。 “怎么回事?”飞雪大惊,几乎按捺不住要下楼去。 但想到李墉方才的话,却忙又退回了房中。 西窗正好了热水,给阑珊洗手脸,见她张皇失措,忙问怎么了。飞雪的心扑通跳,不敢多说,只道:“没事!” 她猜到可能哪里不对了,便只站在门口,侧耳听外头的响动,风声之中传来刀剑相的响动,以及人声呵斥等。 很快店内的人也发现了异常,先是小二慌慌张张的叫嚷,又有其他客人匆匆地从楼上走过。有人道:“出什么事了?” 又有说道:“打起来了。” “此地距离建州城不远,不会是山贼吧?”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