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民风开放,和离的、改嫁的可谓是一年比一年多,出了这样的事,倒无也甚好意外的,只是这家务事,万没道理来京兆府。 孙旭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便低声道:“本来只是和离,现在倒成了一桩命案。别看这文侍郎一派清高之姿,这次的起因,是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话音甫落,陆宴一口茶水没咽好,呛了出来,连连咳嗽。 孙旭着实没想到陆宴能有这么大反应,忙到:“陆大人,没事吧?” 陆宴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你继续。” 孙旭叹了口气,“那外室有了身孕,文侍郎疼得紧,便连续几夜都宿在了外头,谁料就这几天的功夫,居然被文家大娘子邹氏给知晓了。据文侍郎说,那外室是被邹氏给死的。” 功曹参军道:“我记得文家的大娘子,好像是是汴州的……” 孙旭道:“是,邹氏的母家,是汴州最大的富商,这些年,文侍郎能升的这般快,邹家也出了不少力。” 文塬此人原只是汴州幕中观察推官,也就是正九品的秘书省校书郎。自打娶了邹家姑娘,隔年就升成了太常寺的协律郎,再接着,便是五品的山县令,如今七年过去,已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虽说走仕途,年年都有升官调任的机会,但在地方和京城,却是天壤之别。 文侍郎能有如今这个地位,若无邹家,怕是不能的。 衙内见陆宴的杯盏空了,十分有眼地给他倒了一杯。 陆宴掂了掂茶盖,敛眸道:“然后呢?” “邹氏得知这样的事,自然是气不过,便亲自上门将外室羞辱了一番,听说还动了手,那外室受不得刺,肚子里的孩子当晚就没了,等到早上的时候,那外室已经自缢了。” 孙旭又叹了口气,“听闻那外室跟了文侍郎已是三年有余,她死后,文侍郎头都白了,死活是不同邹氏过了。” 司户参军听到这,也不由放下了笔,他挠了挠自己的眉心道:“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孙旭道:“你说。” “既然文侍郎如此喜那外室,那为何不纳她为妾?”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晋朝民风再是开放,可律法却摆在那里,只要是正经妾室,家里的大娘子就得喝敬茶,后也不得犯妒,否则就是七出之罪。 孙旭撇了撇嘴,道:“听说文侍郎的外室,曾是一位官家小姐,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做了文侍郎的外室。做外室虽无名无分,可再怎么说,上头是没有主母的,倒也称得上清净自由。我估摸着,文侍郎也是怕她受邹氏磋磨,才将人养在外头吧。” 功曹参军摇头道:“可那文侍郎与邹氏到底有多年的夫情分,如何就比不过一个外室呢?这事闹大了,他这刑部侍郎也算是做到头了。” 听了这话,孙旭略有触,叹道:“是啊,不值得。” 司户参军也道:“我也觉得不值得,人死如灯灭,文侍郎还不如将此事下,全了邹家对他的情分。” 半晌过去,孙旭又道:“也许文侍郎也不知会有今吧,毕竟这风月之事,向来最是不好收场。” 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夜夜宿在同一张榻上,行那等亲密之事,生了情分,生了不舍,生了眷恋,总是在所难免的。 孙旭忽然对陆宴道:“陆大人,您以为呢?” 陆宴一言未发,只是嗓子眼里,忽然堵了一块。 既上不来,也下不去。 …… 倒了夜晚散值时,他如约回了澄苑。 第20章 人 傍晚散值,陆宴如约回了澄苑。 杨宗正牵着马朝马厩走,陆宴突然回头道:“今儿回国公府。” 杨宗很意外,走上前,低声道:“世子爷今夜不留下吗?” 陆宴瞥了一眼书房里影影绰绰的身影,低声道:“不了。” 昏黄的光洒在屋内的每一处角落,沈甄坐在四方椅上,手握着一支象牙笔,颔首低眉地在写着什么。 只听“吱呀”一声,陆宴出现在了门口。 沈甄抬头,立马起身唤了一声:“大人。” 陆宴径直走到她身边。 沈甄连忙道:“我写完给长姐的信,想着自己许久没练字了,便多坐了一会儿。”她顿了顿,又道:“倒是多废了大人两张纸。” 陆宴低头看她的字,不得不说,着实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人不大,写的字却格外大气潇洒。横画如现鱼鳞平而实不平;竖画如勒马缰放松又紧勒,有自成一派的气势。(1)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字帖,道:“这‘墨’字,你再写一次我看看。” 沈甄点头,沾了沾墨,缓缓下笔。 这一看,陆宴发现她藏锋的起笔与收笔十分巧妙,左行而先行右,运至左尽头亦向右回笔,整个字行云水,着实不错。(1) 抛开她是自己的外室不说,陆宴也是惜才之人,他思忖半响,道:“明我叫人多给你送些纸来,这样好的笔墨,别荒废了。” 闻言,沈甄那双剪水瞳里多了一丝光亮,低声道:“大人过赞了。” 陆宴道:“信可是写好了?” 沈甄点了点头,忙把信件摊开放到他手上,大有一副让他审阅的意思,“大人,我只给长姐报了平安,并未说明我在何处。” 他上下扫了一眼,低低“嗯”了一声,随即将信收了起来。 陆宴看了一眼窗外,正想该走了,沈甄却主动抱住他的身,那细细白白的手臂,带着一股让人心猿意马的清香,“大人,我今做了一碗莲子羊汤,您想喝吗?”天知道,这一碗汤,她足足折腾了一。 沈甄的声音柔柔的,淡淡的,说起话来,就像是女子用娇的指尖,去碰了一下男人的脸颊。 格外勾人。 陆宴心里猛然一紧,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也不知怎的,白里同僚的话忽地一下灌进了他的耳朵——这风月之事,最是难收场。 陆大人您以为呢? 这一刻,他以为,他比文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文塬将妾混为一谈,实属荒唐,他不是文塬,她亦不会成为那自缢的外室。 屋内的烛很暗,冬的风很凉。 他的神晦暗不明,胜过一旁粘稠未干的徽墨。 陆宴转身捏了捏沈甄的下颔,似笑非笑地问她,“这算报答?” 沈甄目光澄澈,似水洗过的葡萄一般。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碗汤罢了,如何能算报答?” 陆宴睥睨着她这份暗藏的娇憨,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的上。 并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继而缓缓向下,轻拍了她一下,“去端来吧。” 沈甄被他这看似随意的动作,瞬间红了脸,咬着下道:“那大人等等,我去热一下。” “好。”陆宴道。 半响过去,沈甄端着一碗羊汤走了过来,放到了桌案之上。 她用勺轻轻舀了舀,冲陆宴道:“大人尝尝?” 陆宴接过,尝了一口。 入嘴之时香味是有,但不美的是带了一股膻腥味。 陆宴本想阖上盖子,但看着她熠熠发光双眸,终究是忍着种种不适,多喝了两口。 须臾过后。 他撂下瓷勺,杯盏发出了清脆了声响。 沈甄知道他晚间向来少食,刚起身准备收拾下,便发觉自己的被人一把扣住。 此刻的她,就像是荒野中被虎豹盯上的麋鹿一般。 依旧是在书房,依旧是这样的姿势,沈甄小腿颤颤,本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 她这样紧张,他如何能察觉不出? 陆宴从背后环着她的身子,故意咬着她的耳朵,命令道:“转过头来。” 在男女之事上,沈甄向来是依着他的。一来是她无甚反抗的余地,二来是她发现,她越怕什么他越来什么。 沈甄定了定神,照他说的做。 四目汇时,只见平里那双冷清肃然的双眸,忽然多了一抹的游刃有余的笑意。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嘲,是沈甄在黑夜里从没见过的,他的样子。 “在这儿,还是回去。”他哑声问她。 一听这话,沈甄如蒙大赦,两只小白手立马攀上他的衣襟,急急道:“回去。” 瞧瞧,人都是如此的,有了更坏的选择,那对另一个,便会更容易足些。 杨宗在外面侯了半响,迟迟不见世子爷出来,正不知该如何办,就见陆宴拦抱着个人走进了澜月阁。 杨宗在风雨里抖了抖缰绳,拍了拍马颈,低声道:“看来,今晚你还是得回马厩。” —— 年关将至,下了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 这天恰好是二房肖氏的生辰。 众人正围在一处说话,一个小丫鬟走到肖氏身边道:“二,席面已备好了。” 菜已三献,镇国公和两位弟弟挪至一旁喝酒,为了热闹,几个小辈便开始喊着玩飞花令。 除了大房只有陆宴一独苗苗,其他两房均是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二房的陆烨、陆妗;三房的陆庭、陆蘅。 眼下让老太太不释手的曾孙,就是由陆烨的媳妇沈曼生的,追溯其源,沈曼也是沈家女,不过是旁支罢了。 只为助兴,这飞花令自然不会玩多难的。 这时,陆蘅指着外头的雪道:“不若应个景,选个‘雪’字如何?”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