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小雪。 梨花台。 小径往上半道,一道玄官袍的青年男子打着伞往上行,小童子在前面小步领道。 幽潭的冷眸从伞下抬起,与上首静立的俊美青年对视上。 二人气质相差不大,也都是同朝为官。 上首风站立的俊美青年两手一抱,朝下首的男人一揖。 “鲁大人。” “江大人。”鲁文清只瞧了一眼就将视线转向周边的红梅。 雪白中一点点红,花未**,别有另一番景致的美妙! 江挽风如松的身姿一动,也跟着他的视线转向那一片点点红梅,今年雪下了好几场,这年刚刚过,还未上朝,这鲁文清就已经穿上官袍来这莉花台,也不知何事。 沉演无澜的眸子慢慢收起探寻的目光,江挽风入翰林院,主文。 鲁文清不同,他可是将来的九门提督。 这已是内定的事,大家不提,心里也清楚,这个位置迟早是要给鲁文清来坐。 鲁文清这样的皇帝近臣,一直是官运亨通。 不出多久,此人就再次远远的将自己抛至身后。 鲁文清望着眼前这位风肖霁月的男子,想起他的身份,京都第一才子,翰林院待读,又是当今贵妃的大哥,也是皇亲国戚了。 因有江中书在前,制了他上升的机会。 如若,也不会到现在也只是个待读而已。 撑着伞越过他身侧,鲁文清并不打算与对方再多说两句。 “大舅兄向来冷心,不喜这些雅致的地方,怎么今得空来这梨花台?” 这声“大舅兄”将鲁文清的步伐止住,侧过凌厉的眸光。 鲁文清的亲妹鲁宛清嫁的就是江挽风,两家也是正正经经的联姻关系。 当初鲁文清是不支持这桩联姻,只是长辈的决定,而他又在外,与金墨兰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无暇顾及到妹妹的事。 江挽风确实是大才,官道也顺风顺水。 只是他们江家前面与顾家走得太近了,如此强大的联合,陛下岂会不忌惮,还有一些事,鲁文清也在暗中查实。 端木家那件事,这背后是否还有江家在推波助澜。 “骆阁老,曾做过我的老师。” 来探望是人之常情。 江挽风的视线往下望,道:“今上梨花台的,并不只有你我。” 鲁文清跟着往下看。 慕惊鸿一步一步往梨花台迈上来,风雪茫茫中,小径被踏得坚实而宽阔。 梅花与雪花相遇,映出一副雪梅图! 图中,两名俊逸清冷的男子错着上下位撑伞而立,旁有躬身的小童子。 慕惊鸿抬起深的眼眸,向上首的两人看去。 撑伞的碧钰伸手扶了把慕惊鸿,手里拿了不少东西的碧萝落后一步,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免得慕惊鸿滑了。 “小姐,是小鲁大人和小江大人。” “嗯。” 慕惊鸿微微点头。 “见过鲁大人,江大人,”慕惊鸿被冻得有些红的手一抬,那一纤细得仿佛寒霜一扫就能冻坏掉了。 今的她仍披着紫貂披风,眸光清曜且沉。 语速极慢,但这声音听着柔细中夹着几许沉郁的坚冷,有些矛盾。 鲁文清从对方出现就一直盯着瞧,“慕七小姐,如约而至,本官很高兴。” 说是高兴,可这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瞧不出半点的高兴来。 “鲁大人相邀,惊鸿不敢不来。” “慕七小姐请。” 鲁文清修长如竹的手一摆,气势沉冷如质! 慕惊鸿点头越过前面去,先行了一步。 江挽风无澜的眸光落在二人身上,心中有些波澜泛起。 鲁文清和慕惊鸿? 这二人八杆打不着的两人,竟私下约到了梨花台相会?这怎么瞧着都不合理! “江大人不妨也一起吧。” 鲁文清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江挽风没拒绝,依言跟上。 * 啇王府。 “鲁文清约了慕七小姐上了梨花台,主子不觉得奇怪吗?”怅鸠回来汇报情况,说完全就自个先皱了眉。 鲁文清看着是皇帝那边的人,实则背后是支持啇王的。 只是这段子的行事越发让人瞧不透了,慕惊鸿虽只是慕府的一个嫡女而已,但鲁文清这般单独相邀,视同与顾府那边有瓜葛。 楚啇凤眸一眯:“同行的还有谁。” “江挽风一直与梨花台的骆阁老走近,他也在。” 楚啇吹了吹手里的木屑,手中便出木头雕刻的半边,隐约看是个女子的雕像。 薄削的勾了勾,“这个小结巴倒是很受人青睐,连鲁文清有家有室还对其动了歪心思。” “……” 若真的对慕惊鸿动歪心思,何至于约到了梨花台去? 怅鸠实在不理解自家王爷脑子里的想法。 “主子不去瞧瞧?” “去瞧着作甚?”楚啇的扫了多话的怅鸠一眼。 怅鸠不作声了。 “鲁文清将人约到那里,恐怕是生了试探的心,你过去盯着,”楚啇笑道:“里的那位恐怕也拿到了一手消息,事情发生了不可控制的范围,你再出手阻止。” “您不亲自前往?” “怅鸠,你的主子只晓得吃喝玩乐,哪里想得这般深沉的东西,”楚啇拿起刻刀,继续刻起了木头,“别让人发现了痕迹。” “皇上派了梁总管出来,一定是想要探究些什么,若是碰上了,属下恐怕是没有办法避开。”那位梁总管也是个高手,岂能轻易避开的。 楚啇道:“那就不避。” “不避?” “也让那位瞧瞧,本王这里也是有动静的,没动静反而显得本王过于不争,更叫人怀疑背后有动作。” 怅鸠恍悟,身形一跃,人就从上空消失不见。 楚啇放下手里的木头块,掸了掸锦衣上的木屑,大步朝外走。 几个老嬷嬷上来行礼。 “替本王寻些皮来。” “皮?”几个老婆子一愣。 “这京都之内想必也有猎户猎得一些好物,你们去替本王收些未曾处理过的狐皮来,的成要好。” 他漫不经心的吩咐着。 几个婆子年纪是大了,可对着这张脸,本就不能说出个不好的字来。 他说什么她们就办什么,一言不多问。 楚啇笑了笑,转身回亭子,不一会儿,悠悠扬扬的琴音就传了出来。 王爷又抚琴了! * 站在梨花台之中,俯瞰着整片天地的白! 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小童子走出来,朝着三人一揖,“阁老已经歇下了,让小的过来随三位左右。鲁大人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小的说明一二。” 鲁文清看着童子道:“你不曾传达是破了那八子围局的慕七小姐也来了。” 小童子一愣,猛地看向静立在雪中,如惊鸿仙子般的少女。 “这……” “快去再禀。”江挽风摆摆手。 小童子再匆匆而去。 慕惊鸿回头看鲁文清,目光深幽。 鲁文清约自己来此,实为试探。 是替谁试探? 楚禹还是楚啇? 楚啇与他在背后走近,又在庙里拿话试自己,倒是很有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以楚啇的行事必然不会让鲁文清过来试自己,那唯有楚禹了。 楚禹对自己还仍有怀疑,这点也不意外。 不过会儿,一位面貌慈善的老人家由两个小童陪同着走了出来。 三人同时向这位文坛大家作礼! 骆阁老摆了摆手,含岁月的沧桑眼目,在看到如此年轻的少女时染了一两分笑意。 “你就是破了那八子围局的慕家七小姐?” “是。” “八子围局是从端木家投入军营的困阵,用作围杀剿敌,入了棋盘,也是杀气浓重。你一个小姑娘有如此手段,也是叫老夫佩服。” “不敢托大,是惊鸿,一时错走,造成的结果。” 错走? 这话一出,几人都出怪异神。 谁会错走后能从打的八子围局中搬回破解? 他们也不是傻子,这话岂会信了。 慕惊鸿对于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真的像是自己走错了棋,差错形成破解之局而已。 骆阁老抚须哈哈哈一笑,吩咐童子,“既然上了梨花台,必然也是来讨教老夫的棋局。将老夫那盘棋局搬来,好让这些后辈们瞧瞧,也好叫老夫开开眼。” “是。” 童子们很快就将棋局搬到了这边亭台来,知晓慕惊鸿身子弱,又在亭子的周围降下了围屏,隔了这冽冽寒风。 楼亭内摆上了暖和的火炉,煮起了香茶。 不过会儿,亭内就已是茶香四溢了! 江挽风看到骆阁老搬出来的棋局,脸有些微微沉凝。 “骆老,这是……” “星煞棋局。” 鲁文清黑幽的眼盯在煞气冲冲的棋盘上,眸眯了眯。 骆阁老这一出手未免有些大了! 他侧目看向慕惊鸿。 “鲁大人,请我来,就是为了此?” 慕惊鸿仿佛是看透了对方的想法,指了指盘中,直言。 鲁文清也不瞒:“是。” 这人倒是实诚。 摆出一副我就是来试探你的作势,不愧是鲁文清。 星汇棋局是慕惊鸿解的,这星煞棋局更胜那星汇棋局数倍,煞气盘盘,与自己所创的天方的杀阵相去不远。 这般慈善的老人家能创得出如此煞局,果然不可貌相,也不愧为文坛大家。 “请吧。” 骆阁老笑眯眯的一摆手,让三人自个去琢磨,自己坐到了一旁去观望着。 江挽风也是研究过星汇棋局的,还三子破了棋局,得骆阁老一赞。 但后来被人一子破局,他那三子也就不足为谈了。 而那八子围局,慕惊鸿也是一子破解。 他那时就怀疑那在顾府破星汇棋局的人就是慕惊鸿,今鲁文清特地将人约到了梨花台来明着试探,不得不让江挽风深思。 “江大人先请。” 鲁文清一摆手,让曾经的第一才子先开局。 江挽风站到棋局面前,细瞧着这煞气冲冲的棋局。 不过凝视会儿就觉得浑身不适,莫说是要走棋子了。 “实在是无解,骆老的棋局,让晚辈钦佩。” 说着,江挽风往后让开,请鲁文清上前。 鲁文清又看慕惊鸿:“今邀请慕七小姐来梨花台,就是要解心中的疑惑,还请慕七小姐莫要藏私。” 声音低冷如水,没有什么温度和情。 慕惊鸿点点头。 鲁文清上前去,凝目盯着棋盘。 与江挽风一般,盯久了就觉得浑身不适,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煞气冲面来,令他不敢再细瞧下去。 他急急后退,沉着脸道:“晚辈惭愧,骆老所创棋局无法解开。” 骆阁老笑看向慕惊鸿,“你来。” “是。” 慕惊鸿走上去,站在棋盘的正前,低眸。 枯井无波的幽瞳静静盯着盘中煞局。 随着这一静,空气也渐渐凝结。 连旁观的下人们都屏紧了呼,免得一个呼重了打扰到了前面少女的沉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