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大人好整以暇,负在身后的左手探出,一方水般顺滑的帕子从他掌心展落,随着微风摇曳,上头栩栩如生的兰草,仿佛正在自在地随风起舞。 “就是这个!”锦宜又惊又喜,似天光乍现:“怎么在你手里!” “是我的,自然就在我手里。”桓玹回答。 锦宜只顾为这种失而复得狂喜,完全没听出这话中的一语双关,她立刻拍马道:“您老人家说的是。” “老……”桓玹蹙眉,“我很老么?” “不不不,”锦宜双手握,仰头表忠心,“这是表示我发自内心的尊敬。” 桓玹不置可否地一笑,锦宜忐忑地又问:“三叔公,您还喜吗?” “喜,”他的目光仍是缱绻地在她身上徘徊,“喜的很。” 桓玹的回答让锦宜心安。 要知道,在绣帕子以及帕子完工后,锦宜暗中设想了不知多少次,——桓玹一脸嫌弃,而那手指君傲慢地挑起手帕,鄙夷地扔在地上,并伴随有“这种东西也出来献丑”之类的台词。 现在这样的场景,也许是皆大喜。 她讪讪道:“总之,您不嫌弃就好。” 桓玹角一挑:他喜这手帕,因为钟情亲手绣这帕子给自己的人,也得意于她的这份心意。 但他现在最想要的不是帕子,而是…… 锦宜明澈的双眸在眼前忽闪,淡淡地香气在他鼻端跟心底萦绕拨,如果再留下去,他担心自己会做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 于是桓玹只点了点头,将帕子收起来。 他负手转身。 才走几步,桓玹回首:“称呼……总会知道的。” 锦宜眨眨眼:“什么?” 直到桓玹离开,锦宜仍未参透这句话的意思。 第35章 何德何能王妃避让 子邈要疯了, 八纪也在即将疯掉的边缘。 两个小孩儿像是看见了香蕉的猴子,又像是才出窝的狗,地转,上蹿下跳。 子邈抓住八纪:“你刚才是不是也看见了,为什么三叔公他老人家抱着我姐姐?” 八纪觉着子邈问的太荒唐了, 这天底下,除了桓玹本人, 只怕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奇葩问题。 他有点后悔挑拨子邈去找锦宜了, 因为八纪怀疑, 如果桓玹知道了他跟子邈偷看了那一幕……会不会选择直接杀人灭口。 为了稳住场面, 八纪断然说:“别急!” 子邈被他小小年纪却极有气势的一喝镇住:“怎么了?” 八纪道:“不要胡思想, 据我判断,我三叔……你当时没看见吗?是你姐姐她好像、不太舒服,我三叔是在扶住她呢!” 子邈回顾当时, 果然想起锦宜的头发似乎了:“那我得回去看看姐姐。” 八纪急忙将他拦住:“有我三叔在,还用你吗?” 子邈眨巴着眼:“可是……” 八纪见自己的临场发挥居然奏效, 便再接再厉道:“你放心, 三叔会处理好的, 但你一定要记住, 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最好也别问你姐姐。” 子邈问:“不告诉任何人倒是可以,为什么连问我姐姐也不行?” 八纪道:“她是女孩子, 总会害羞的。当然恨不得你没看见啦。” 子邈摸了摸下巴:“有点道理。” 两人说了一会儿, 有小厮来找八纪:“三爷要走了。小八爷快来。” 八纪拔腿要走, 又回头叮嘱子邈:“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别忘了。”见子邈点头答应,这才跟来人去了。 八纪跟着那人往回,路过之前偷窥的院落,明知道桓玹已经走了,却仍忍不住又探头看了眼。 这一眼,却发现锦宜跟另一人对面儿站着,笑不知在说什么。 *** 且说锦宜目送桓玹离开,回想刚才偷听惊魂,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声。 在锦宜的心目中,桓素舸向来是最沉稳缜密,细致入微,无所不能的人了,仿佛什么事给她都可以完全放心,但就是这样看着最聪慧的人,发起疯来,竟也如此别具一格,惊世骇俗。 锦宜侥幸地想:“得亏辅国大人英明理智,若是叔侄两人一起发了疯,那可真是天崩地裂。” 又想到自己顺利把帕子送了人……勉强算是抵了上次坏了桓玹一块儿手帕之罪,也好歹报了些许上元夜他的救助之恩,心里才又松快下来。 正要回房,却见子远走来,对她说道:“那帕子怎么样了?” 锦宜拍拍空空的双手,得意地笑:“给出去了。” 子远惊讶:“当真?先前不还说让我帮你送?” 锦宜笑道:“不用劳烦你啦。我正好遇见了三叔公。” 子远道:“方才我在外头,正听说他要走,所以我赶紧进来问问你送了没有……那可是典当了母亲留给你的镯子才买的一匹布,唉,这幸而是给桓辅国的东西……” 之前锦宜让子远陪着去逛绸缎铺子,因为子远大了,已经知事,如今见锦宜一反常态要买东西,不免会自家胡揣测。 锦宜怕他想,就也把上次瞒桓素舸的那番说辞提出来,说上次偷拿了桓玹的帕子,所以如今要还他一样才好,所以子远一早就知道锦宜绣这手帕,是为了给桓玹的,只不过锦宜又叮嘱他不可把此事告诉别人而已。 在绸缎庄子里,锦宜虽一眼就看中了这匹素缎,但因为价高,店家无论如何不肯拆开卖。 锦宜第一次要“挥霍”,没想到一匹布能够贵到把人卖了也抵不上这价钱的地步。 此后又看了几家店铺,却仍是觉着先前那一匹布最合眼缘,最为喜,当然也最贵。 那天回到家里后,锦宜想了一夜,终于将个箱底的红木匣子拿了出来——那是姜氏留给她的一双玉镯,也是唯一的值钱之物,因为昂贵,也因为是母亲留的东西,意义非凡,锦宜一直都舍不得戴。 其实这会儿锦宜身边也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但都是桓素舸给她的。如果随便拿去典卖,一来有些对小继母不尊重,二来,自己买的缎子是要送人的,若用别人给的首饰来买,这份心意就也显得轻浮了。 所以锦宜忍痛把这双镯子给典当了,这才抱了那无敌昂贵的一匹布回家。 子远叹后,怕惹动锦宜伤心,就又说:“而且是姐姐耗费了三个月的功夫心绣成的呢,可不能白瞎了这番辛苦。” 锦宜哼了声:“知道我辛苦,那先前说让你帮我送给桓辅国,你怎么一脸为难不肯?” 子远陪笑道:“那是手帕子,我一个男的,送桓辅国这种东西……总觉着怪怪的。” “那我送就不怪啦?” 子远眨了眨眼:“说起来……好像也有点怪。” 锦宜举手捶他,子远笑着缩了缩肩膀,却并未真的躲开,只又说道:“先前夫人叫辅国进内,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谈,姐姐知道不知道是何事?” 锦宜笑容一僵,偷听来的那些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何况这件事又给桓玹驳回、是不会发生了,何必说出来难堪呢,不仅她自己难堪,连带桓素舸也一样。 锦宜摇头:“我不知道。” 子远却说:“我其实能猜到几分。” 锦宜吓得瞪大双眼,子远道:“这些子夫人一直在张罗你的及笄礼,我还听说她在为你择婿了,这不管是择哪家的夫君,我想一定要事先跟辅国商议的,今儿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锦宜只得干笑:“你知道的还多。” 子远道:“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上心些,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到底会定哪一家。” 子远说到这里,瞟了一眼锦宜,心想:“不管是选哪一家,只怕都不如林清佳那小子,都怪姓林的混账眼瞎。” 锦宜却也瞧了一眼子远,心想:“若是把今儿夫人所说的告诉子远,只怕他立刻就会被吓死。还好三叔公掌的住。” 两人彼此偷看,却偏偏撞了个对眼,一愣之下,颇为尴尬,姐弟两个各怀鬼胎,只得嘿嘿干笑一堆了事。 *** 又过了数,风平浪静。 眼见将进五月,端午将至,天也一比一热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生跟及笄礼双双来临,锦宜也越发地有些心神不宁,一连做了几晚的噩梦。 这一天,锦宜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拜桓素舸,请求道:“夫人,我想去庙里拜一拜。” 桓素舸正在吃燕窝,闻言笑了笑:“怎么了?” 锦宜萎靡不振,了眼睛说:“这两天老是睡不安生。” 上元夜锦宜自梦里哭醒闯入子远房中,桓素舸记忆犹新,她放下粥碗:“是身上哪里不好吗?” “没有,”锦宜居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切都好。” 桓素舸托着腮,仔细地凝视着她,锦宜被她看的心虚:“真的没事,就是睡不着。” 在桓素舸没有嫁过来之前,锦宜夜持,殚竭虑,有时候为了思谋如何省钱,或许会煎熬的无法入睡,但大多时候,因为太过劳累,通常是一沾枕头就睡得沉沉如猪,次还得强撑着早起呢。 可最近无事一身轻,白天做些女红,一猫,吃茶嗑瓜子……再清闲不过,反而了夜间多梦的病。 梦本是人之常情,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梦,各种各样,甜美的,诡异的,可惧的……但锦宜的梦,有点不一样。 桓素舸看了锦宜一会儿,除了眼睛有些发青,神情显得倦怠,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就说:“身子若有事,先看一看大夫妥当,待会儿我叫人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若真瞧不出什么来,你就去拜一拜也成,横竖求个安心。” 锦宜道:“是,多谢夫人。” 桓素舸道:“我这两天也觉着倦怠不动,不然倒是可以跟你一块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说到这里,纱窗上“彭”地一声,接着传来嗡嗡地声响,原来是一只蜂被屋里的甜香引,没头没脑地撞了上去。 桓素舸望着这只似乎仍想钻进来的蜂,笑了笑:“瞧这愚蠢的小东西,自以为找到好地方了呢……嗯,也许是因为天热了的缘故,人只是懒懒地想睡,这些虫儿鸟儿倒是高兴了。” 下午,大夫来了。 嬷嬷引着先去给锦宜瞧,果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说是有些思虑过盛,内火上升,所以才导致神不济。 大夫不肯走空,给开了两幅安神补气的药,让抓了每煎吃。 离开锦宜的居处,那大夫本要沿路返回,嬷嬷道:“您随我往这边儿,还要再看一个人。” 大夫忙随着转道,一路往后,这大夫早听说郦家自从跟桓府结亲,就已经旧貌换新颜了,这次有幸进来目睹,果然见庭院气势非凡,透出些峥嵘气象来了。 走了半刻钟,大夫问:“方才看过的那位是郦家的姑娘么?接下来不知是哪一位病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