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他知到了其中的严重,那是足以颠覆他先前15年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的存在。 光是那一瞬的闪现,就让他心神俱震,灵魂不安。 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他并不想深究。 就让它消失在他思绪的海洋中吧,永远都不要再被找到。 你不喜我。钟尔于今晚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她受够了独自保存一个巨大的、连当事人都尚未意识到的秘密,还出于一点有仇必报的心理她知道陆仅不是故意,但他确确实实对她造成了情上的伤害,所以她不顾他的抗拒,替他把这一缕神识捉了回来,扔到他面前。 残忍又悲悯: 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你喜的人并不是我。 第60章 钟尔一事上,陆仅也奇怪过,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让着裴箴言,为什么会有这般严重的占有,为什么会因为裴箴言对她的好而怒火中烧,可是偏偏当他如愿和钟尔单独待在一起,却无暇投入其中,他总是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即便强迫自己专注,也会觉得通体不适。 一切终于都解释得通了。 他介意钟尔和裴箴言待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嫉妒裴箴言。 他嫉妒的人是钟尔。 从遇见钟尔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判断失误了,他的紧张并非心动,而是源自于裴箴言看到钟尔的反应。 这电影完全看不下去了。 俩人走出影院,就近进了星巴克,钟尔买的单。 陆仅心头惊涛骇浪,别说发挥绅士风度,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顾不上,直到钟尔拿了星冰乐回来,将冰凉的杯身贴到他脸上,他才回神,茫然四顾。 只言片语轰碎他人的世界观,钟尔面上非但不见半分闯祸的忐忑,而且还隐隐展现一丝幸灾乐祸:怎么样,想通了吗? 陆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失语状态,玻璃窗外人络绎不绝,说说笑笑地走过。 他们所处的商场顶楼只有一家电影院和一家星巴克,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来看电影的,有一家人出来过亲子时间,也有小情侣你侬我侬,还有朋友嬉笑打闹,唯独没见两个男生单独的场景。 本来很正常的情况,这会却让他倍惶恐。 钟尔自顾自吨顿干了半杯星冰乐,终于听到他在对面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变相承认了。 钟尔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用管搅了一会杯中的冰块,说:因为每次碰到好笑的事情,你第一眼看的永远都是箴言。 就像她下意识会看陆仅一样。 陆仅蹙眉,无法相信钟尔的突破点居然这般微不足道:就凭这个? 对。钟尔颔首,不信你下次可以注意一下,这招百试百灵。 当一群人一起大笑,人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关注的那个人。 那时候钟尔还没有听过这条心理学结论。只是每当她兴致望向陆仅而他的视线永远连在别人身上,几次自讨没趣下来,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旦发现端倪,顺藤摸瓜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箴言看的是我哦。钟尔朝他出一个报复的微笑。 陆仅: 钟尔又说:伤害了一个少女脆弱的心灵,你是不是该郑重其事地跟她道个歉呢? 陆仅皮笑不笑:就凭你前面说了什么话,做梦。 钟尔: 那天裴箴言还是等着陆仅看完电影回家跟他求和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从这天起,陆仅再也没有找过他。 最开始出于陆仅下意识的逃避,他无法面对裴箴言,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躲开自己。 锦城的民风并不开放,陆仅活了15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同恋,这个词汇像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新闻,如同目疮痍的战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匪夷所思的怪事,他知道它们存在,但它们和他的生活全然无关,遥远得永远只是新闻而已。 直男往往对同恋带着本能的反,至于具体什么表现态度,全看个人修养,但在非公共场合或和朋友的闲聊中,多少都会带着些许不屑和嘲讽。 可是他偏偏成了其中一员。 陆仅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子过得浑浑噩噩。 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他开始着手思考自己和裴箴言的将来。 毫无疑问,裴箴言是不喜男生的。 陆仅一面悲伤,一面却是庆幸。 那条路太难走,家庭的反对,社会的舆论,都非轻易可以挑战。 裴箴言这样明亮坦、天生自带人缘buff的人,应该一生都大大方方走在光下,将来正常娶生子,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不必承受任何异样的眼光、世俗的阻挠。 可陆仅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裴箴言身边了。 有些事一旦被注意到,就再也没法装作没有发生。意识到自己对裴箴言的喜后,这种情便如同井一发而不可收拾,它在潜意识里抑了太久,一朝解,无可阻挡。待在裴箴言身边的每一秒,这种汹涌而绝望的意都在翻涌沸腾。 比起让裴箴言发现后到恶心厌恶,陆仅宁愿体面一点,自己走开。 绝,搬家,改志愿。 他因为裴箴言而热闹的人生,重新回归寂寥。 这一次是他亲手驱逐唯一的光芒,又亲手关的门。 他知道裴箴言会难过。 他读得懂裴箴言一次次投来的目光中闪烁的希冀,也知道裴箴言放弃保送考到明辉是什么意思,倔强如斯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把里子和面子都放弃了。 他总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陆仅喜一阵,总会忘的吧,年少的喜像风,来去不定。 裴箴言难过一阵,总会好的吧,毕竟有那么多的朋友。 等他冷静了,说不定还可以重新和裴箴言做朋友。 可两年的时间没能磨平他的喜。 每一次在校园里遇到,他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收回自己眷恋的眼神。 想念作祟无法平息的时候,他在草稿纸上写裴箴言的名字,但最终只能把它涂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喜是过街老鼠,见不得光,得而诛之。 那道叫做《书中的箴言》的作文题,是他唯一一次光明正大写这两个字的机会,写完不必费尽心思遮掩。 终于有一次,这两个字不是他的忌,堂而皇之出现在他笔下。 两年时间亦没能消耗裴箴言对他的执念。 陆仅,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要你帮我,我想要跟你当回兄弟,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失去你。 因为你他妈的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重要! 那天裴箴言喝得酩酊大醉,发一通后沉沉睡去,陆仅守在一旁彻夜未眠。 这样的裴箴言,他当然无法再推开,那一通悲愤的控诉,听得他的心都要碎了,这种心疼已经不止是神层面的痛,而是来自体实打实的痛楚。 可他必须要想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到裴箴言身边。他不能太热情,会被看出端倪;但也不能太冷淡,会让裴箴言误会他不够真诚。 要是掌握不好这个度,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友情重新续费,代价是陆仅如履薄冰,几乎每分每秒绷紧神经,克制自己靠近的望。 裴箴言一如既往的黏人,而且比以前更甚。频繁的肢体接触,放学不肯回家,晚上同睡一张,发展到后来,舔脸,一起旅游。 像一舀淬毒的蜂,一片布鲜花的沼泽,一场荒诞的美梦。 人又危险。 乌镇的乌篷船上,船夫说这个天气花灯很快就会灭掉,许愿不灵。 陆仅许了个愿:我想要裴箴言也能喜我。 他只敢在知道不灵的情况下许这个愿,因为他本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它实现还是不实现。 花灯顽强得超乎预料,火苗在风雨中跳跃摇曳,迟迟不灭。 上岸前,陆仅回头找它。 那个愿望太自私了,他想改一个。 希望裴箴言平安快乐,一生顺遂。 但池的涟漪之上,两岸的灯火璀璨辉煌,那盏小小花灯早已湮没其中,无处寻觅。 当晚事情便失控了。 陆仅只在裴箴言的不依不饶下喝了半杯酒,但夜里裴箴言舔他脸的时候,他没能听从内心的明令警告,着了魔似的给予了回应。 当时裴箴言的脸与他的脸呈十字错型,裴箴言专注对付他的侧脸,并朝他的嘴方向靠近而来,而他的吻,便贴在了裴箴言的鼻梁,鼻尖,而后是人中。 他一方面还知道克制,没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敢虚虚地用嘴触碰。 但他同时也是丧失理智的,因为他想和裴箴言接吻,只等醉的不轻的裴箴言一步步走入陷阱,他便会将其捕获,而后深入地,任意妄为。 也许与酒无关,没有那半杯酒,他照样会如此疯魔沉沦。 他忘了裴箴言是一个一天之内看三次18的直男;忘了裴箴言是一个粘人,惯常用亲昵表达喜。 这般对他,就像对待裴钱。 无关望,无关情。 裴箴言惊醒。 带惊惧,落荒而逃。 陆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把当头悬在他头顶的刀,终于还是落下。 裴箴言开始躲他,从乌镇回锦城的归程,躲到学校和家里。 这种滋味比当陌生人还叫他难受百倍,他宁愿自己没有在裴正结婚那天走上天台寻裴箴言,只要他不上去,裴箴言就没可能对他说出那番他无法拒绝的话。 至少那样的话,他如今还在裴箴言心目中保持着体面。 我们还是朋友,行不行? 这是陆仅这辈子说过最卑微的话,他松过一次手,尝过那种入骨相思的苦,再也没有勇气试第二次。 如果裴箴言说不,他甚至做好了搬家和转校的准备。 裴箴言毫不犹豫答应的时候,陆仅最大的受并非难过,也不是庆幸,而是自惭形秽。 是他的一己之私让裴箴言最重视的友情变质变味,这段情再没可能回到最初的纯粹。 从此,他的好朋友需要时时提防他,忍受他,在每一个突生暧昧的瞬间猜忌他,然后为了维系友情,努力粉饰太平。 那层遮羞布,绝不能被第二次扯下。 我前脚跟他说了,他是唯一一个喜过我却没被我讨厌的人。钟尔做出个苦恼的表情,这让我怎么回答? 钟尔一直是玩世不恭的形象,当年之事,陆仅一开始没当钟尔多认真,直到她出国,他才意识到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或许比想象中要多,他对她始终心怀歉疚,愿意尽力弥补她。 唯独裴箴言这条底线,绝不允许被试探。 钟尔,不要拿裴箴言和我开玩笑。他的眉梢和嘴角都是冷的,声线带着迫人的力,他已经知道了。 钟尔眨巴了两下眼睛,以为他在怀疑自己,连忙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发誓,我最近两年都没怎么联系过他。 陆仅: 哦,你自己掉的马。钟尔反应过来了,吓我一跳。 同鸭讲。 无语片刻,陆仅把话题拉回正轨: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回朋友的位置。所以我拜托你,消停点。 我不想失去他。 第61章 没劲,一点玩笑都开不起,钟尔撇撇嘴,在心里埋汰陆仅,不过终究还是口答应下来:害,知道了!你当我傻吗? 陆仅多虑了,直男对于同的抗拒程度不是儿戏,她不会不知分寸到那个地步。 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据我纵横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他对我已经没意思了。 陆仅内心毫无波澜。 裴箴言不喜钟尔了又怎样。 还能轮到他么。 达成保密协议,陆仅终于提起神来应付故人:你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了。 为了个凯子。钟尔冲他暧昧一笑,试图误导是你的暗示。 陆仅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中计。 没劲!钟尔于今不知道几次慨。 提到凯子,她面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个世界上居然找得到除你之外第二个这么瞎的。 陆仅扯扯嘴角:英雄所见略同。 钟尔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她拿出来打开微信,是裴箴言的消息:「我吃好了,先走了」 钟尔一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陆仅看,一边提要求:请我吃饭,我都没吃几口。 陆仅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他们出来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太久,不够吃一顿午饭。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