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节课中(3)班的上课主题是朋友。 老师解释了朋友的意思,让小朋友们一个个讲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谁。 裴箴言第一个举手,迫不及待地说:我的好朋友是陆仅。 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踊跃发言,最后轮到陆仅,可他小男孩的骄傲作祟,在裴箴言期待的眼神中难以启齿。 这是他的常规作,他总是无法融入班级活动,无法参与班级话题,老师习以为常,同学们也见怪不怪。 陆仅以为裴箴言会生气,但是完全没有。 等到下课,裴箴言终于肯回自己的教室,他走后不久,陆仅却得知了他和中(3)班一个男生打架的消息。 因为那个男生嘲笑他:陆仅没有把你当朋友。 裴箴言:谁说的? 如果他把你当朋友,他刚才为什么不说? 在陆仅面前表现得不在乎的裴箴言,到了这个时候却像个煤气罐一点就着,一脚踢了出去。 这天陆凝霜照常来接陆仅放学,却见陆仅拉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向她走来。 俩人脸上都有轻微的挂彩。 陆凝霜担心极了。 俩人走到她跟前,陆仅抿嘴,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郑重宣布:妈妈,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裴箴言。 第59章 陆仅成为裴箴言的朋友的过程,类似于一只野生动物被驯服。 那段过往对裴箴言来说早已模糊,他太小了,记忆储存功能尚未完善,只记得一开始陆仅不搭理自己,后来死烂打了一段时间,陆仅的态度才渐渐软化。 而陆仅至今清晰记得全过程。 他是裴箴言第一眼就认定的人,殊不知裴箴言亦是他第一眼就看中的人,眼缘这种东西也许多少和长相有点关系,毕竟人类是视觉动物。 但并不全是因为长相。 还有别的,那束刚好照在裴箴言脸上的光,那个刚好角度绝的站位,还有他自己刚好开了一个小口的世界。 他是相信宿命的,那一眼就是宿命。 意义不明,不假思索。 裴箴言一直以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全靠自己的死烂打,但如果不是裴箴言,换一个人到幼儿园毕业都没有用,换句话说,陆仅本不可能给纠的机会。 他们的初识从来不是裴箴言单项的奔赴。 那是陆仅第一次尝试走出自己封闭圈,他渴望触摸光明,却又诚惶诚恐,他本不确定裴箴言对他有多少耐心,他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扔回孤独的深渊,也害怕自己不能承受封闭圈外的空气,所以每一步都慎之又慎。 裴箴言对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而他自己,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勇气。 他就这样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裴箴言带他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人汹涌,市声漠漠,这里光普照,灿烂华美,这里有不必抑的喜怒哀乐。 那之后,幼儿园老师隔三差五动地给陆凝霜分享喜讯,告诉她陆仅在幼儿园有什么新的进步。 陆凝霜的心头大患解决,简直要把裴箴言当成救命恩人。 这也是她后来一直都很照顾裴箴言的原因。 因为拜裴箴言所赐,陆仅不再是孤独的陆仅,他变成一个格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稍显沉闷的男孩。 陆仅和裴箴言的友情维持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久,程度也比想象中更深,随着裴箴言提前进入小学念一年级,俩人的社距离更近一大步,至此开启长达八年半的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他们像大部分的男生死一样,一言不合就干,吵完架却又轻易和好;联手闯祸,也互相扶持。 慢慢地,他们先后进入青期,从孩童的模样长成少年。 叛逆期如期而至,一起干了不少傻事情,一起发掘对的好奇,撺掇着一起看过美女,也一起窝在房间看过AV。 他们预定了将来要当对方的伴郎,约定好七老八十了也要住得很近,跑不动跳不动了就每天打打太极下下象棋什么的,还对方发过誓,找了女朋友以后还把兄弟放在首位那时候他们真的这么想,毕竟女朋友还只是一个幻想中的东西,过于象,而对方已经实打实陪伴自己多年,孰轻孰重,本用不着考虑。 如果没有钟尔,这样的友情大概还能维持很久。 陆仅还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钟尔的场景。 当时他们从食堂出来,一个女生走在他们前面十米左右。 她有一个让人好奇正脸的人背影。 裴箴言冲那个方向点了点下巴,示意陆仅看,报以了很大的期待。 陆仅也觉得养眼的:万一是背影杀手。 那老规矩。裴箴言说着就丢下他往前走去。 老规矩指看到疑似美女背影的时候,其中一人超上去,另一人在背后叫其名字,好让其顺理成章回头,顺便看看女生正面。 眼见裴箴言超越了女生,陆仅叫他名字:裴箴言。 裴箴言闻声回头,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女生面庞。 凭陆仅对死的了解,只消一眼,他就能判断该女生八成是长裴箴言审美上了,于是下一句他就带着坏笑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这出其不意的招数一下把裴箴言搞懵了,周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那个女生,饶是裴箴言平时没脸没皮也经不起在陌生人面前这个丢脸法,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骂道:陆全我你大爷的。 女生看完裴箴言,又去看陆仅,并没有任何羞涩的表情,眼神一片坦坦,甚至还带着一点揶揄。 看清女生面容的瞬间,陆仅也有些许怔愣,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颜值能和裴箴言抗衡的人。 命运就从这里开始风云突变,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但当时陆仅一无所知。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破裂,玻璃般划过,他不知道那是妒忌的刺痛,占有的作祟。 自那之后,钟尔这个名字高频出现在裴箴言口中,他们固定的二人组合,开始变成三人行。 陆仅从来没想过喜上同一个姑娘的狗血戏码会发生在他和裴箴言之间,他也是生了一段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气了的闷气之后,在某一天突然晴天霹雳般发现的。 认识裴箴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处在迁就方的位置,因为他的世界太小了,裴箴言又一个人占据了他友情的全部,所以吵架了由他先低头,裴箴言喜什么,他都拱手让予,意见不合的时候,裴箴言倔一会,他就会妥协。 一开始的时候,陆仅没想和裴箴言争什么,他试图抑自己的真实想法,成全最好的朋友。 可是情并不是小卖部冰柜里剩最后一瓶的冰可乐,也不是只抢到一双的限量版球鞋。 情是无法相让的东西,自私且排他。 他无法容忍钟尔和裴箴言走得那么近,他们之间所有的调笑和亲昵,在他眼中都刺目非常。 他讨厌三人行,渴望单独和钟尔待在一起。 他的矛盾越来越无法掩饰,裴箴言很快就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嫌隙。 陆仅没有明说,裴箴言亦然,因为他们都怕一摊开来,就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没有人明说,但也没有人退步。 曾经有了女朋友也把对方放在首位的誓言,显得荒谬可笑。情是世间最热烈汹涌的情,有人为此付出生命,有人不要尊严,有人放弃道德底线。 尤其是第一次的喜,更的不得章法,难以控制。 他们谁也没想到,在情面前,十多年的友情竟不堪一击。 此局唯一的解,便是钟尔不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偏偏钟尔对陆仅有兴趣。 彼此有好的少年少女就像磁铁的两极,迅速对上了磁场。 陆仅不再顾忌兄弟情义,开始遵从自己内心的向往,和钟尔越走越近。 他让了裴箴言这么多年,一朝不让,升米恩斗米仇,裴箴言记恨上他了。 某一天忍无可忍地质问他:是我先喜钟尔的,是我先说要追的,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挖我墙角? 陆仅火气也很大,反问道:你搞清楚你们什么关系,我算哪门子挖你墙角? 认识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对裴箴言说过重话。 可这一刻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恶意。 说完他就后悔了,甚至是痛心的,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十年的人,亦是他最依赖的小太,是他向这个并不太友好的世界最勇敢的一次尝试才换到的朋友。 当年只敢在心里暗自期盼裴箴言来找自己玩的小陆仅可曾想过,有朝一他竟然会这样蹉跎这段情。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双方陷入沉默。 裴箴言的眼神是失望。 陆仅突然间惶恐得无以复加,那一刻本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句妥协的我退出冲到喉咙口就要说出口。 但裴箴言没给他机会,掉头就走。 冷静过后,陆仅到底还是收起了牺牲情成全友情的冲动。 这一次争吵也他先低的头,裴箴言接过了橄榄枝。只是至此,他们的三人行彻底宣告破灭,有时候钟尔单独和他玩,有时候单独和裴箴言玩,唯独他们两人之间的单独行动少得可怜。 钟尔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改变的人,尽管和陆仅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暧昧,尽管陆仅很直白地表达过不喜她和裴箴言待在一起,但她很喜裴箴言,这种喜无关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间的喜,所以这俩人还是常常一起玩。 赢得这场战役,但陆仅完全并不觉得开心,裴箴言的存在严重干扰他享受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 和裴箴言渐行渐远让他倍痛苦,他时常会产生拿情换友情的无私念头。 但看到裴箴言和钟尔有说有笑,他又嫉妒得要命,恨不得将裴箴言完全从钟尔的生活中剔除。 他们的初中只给初三下学期每周半天的放假时间,这半天是唯一可以去外面放松的机会。 那天陆仅截胡了裴箴言和钟尔看电影的行程,单独拐走了钟尔。 看的文艺情片,很煽情的电影。 陆仅从头到尾不记得那电影放了些什么,脑子里全是裴箴言,他不停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这人娇生惯养被人宠大,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失去裴箴言。 我不让他和钟尔看电影不就行了吗,我为什么还要代替他来,我回家应该要怎么哄他,我还哄得好他吗。如是琢磨着,陆仅伸手去拿饮料,不小心碰到了钟尔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触电般弹开了自己的手。 钟尔扭头看他,电影的光影变化映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她嘴角一丝揶揄却无奈的笑。 涉世未深的年纪,影院里碰手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陆仅下内心的惊悸,问:笑什么? 你不应该顺势拉住我的手吗?钟尔反问。 是啊,两情相悦,在黑灯瞎火的电影院里,音乐煽情,光线暧昧,氛围完全到位,有什么理由不更进一步。 可是哪怕钟尔如是点醒,陆仅依然没有亲近她的望,他现在脑子裴箴言,本无暇思考为什么,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又没有在一起,这样不好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告白?钟尔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告白了,我们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可陆仅说不出口,对这番话,他甚至没有半分动心。 他无法从的角度找到答案,只能使用理思维给自己找到理由:你不是说你单恋吗,谁喜你,你就讨厌谁。我跟你告白你就会讨厌我。 钟尔笑了:不会的。 陆仅蹙眉。 既然她说不会,他应该照办。 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和耐心哄她开心。 因为你不喜我。钟尔终于说出这番反复怀疑过又验证过的话,心头孤悬的石块陡然落地,她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深疲惫。 从很小开始,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每当她对一个男孩子产生好,但只要他们对她回示好,她就会失去对他的兴趣。 无一例外。 虽然如果陆仅喜她,大概率也无法避免这个结局,但她现在毕竟正对陆仅有好,得不到,总归让人沮丧难过。 什么? 陆仅能听出来,这并非女孩子口是心非想要男生去哄的反话,而是一句代表确定的陈述句。 我说,你不喜我。钟尔侧头看他,平静地复述。 怎么陆仅想说怎么可能。 如果不喜,为什么看到她的第一面,他心里就产生了异样的觉。 如果不喜,为什么会为她和裴箴言的关系嫉妒到要疯。 如果不喜,怎么可能冒着友情破碎的风险也要争取她。 如果不喜,他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唯一的答案只可能是喜。 突然,有什么快的抓不住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把他的话生生劈断。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