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上不由自主向我亲近的神识、庙会上对沉琴鱼的我投来的目光、取名为“识荆”的银鞭…… 时间线一路逆行,退回更遥远的那一天。 漫天大火里,荆年认真又仔细地合着尸体背后焦黑的裂口,侧脸沉静,映着诡的红,不知是火光,还是荆小姐身上穿着的血红嫁衣。 我固执地着荆年证明自己好用又聪明,他笑着不反驳,又莫名其妙地说,嫁衣适合我穿。 是了,我现在不仅知道了荆年之前换头发的用意所在,还明白了别的东西。 原来他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答案一直摆在我眼前,却因为他畸形的表达,我迟钝着一直未能读懂。 虽然延时读懂了他的情,但接下来该怎么做? 机器可以回应人的意吗? 我转身,自然地想向荆年求教,却发现他已经退回外殿了。 关节上的绳索开始收紧,木偶们一个个站立起来,在灵巧地牵引下,和常人一般行走起来,我也被迫跟上去。 外殿的屏风已经摆好,偃师们亭亭玉立的身影在后面若隐若现,看来都准备就绪了。 秦三楚作为主役,手握着控制我的绳索,还未归位,站在屏风前对荆年说道:“我们本想遵循老规矩,请赏戏的皇上坐在外殿的龙椅,但如今看来,他是很难从上起来了,请国师大人坐上去吧。” 荆年看了我一眼,大概还是不放心,答道:“何必如此拘泥形式?这场木偶戏本就是为了你们举办,我站在侧旁看着就好。” 秦三楚点点头,接着朗声念道:“今戏目为——雷泽华胥。” 原来是讲情故事的,难怪戏服是嫁衣。 当然,《雷泽华胥》除了是一个圆的情故事,也是经典神话。 相传昆仑山西陲的大泽之内,居住着一位人首龙身的雷泽神,神通广大,专司行雷布雨,一,他得知造人的女娲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名为华胥的圣女,心生羡,苦心打探其所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昆仑山的东南面相见,为了试探华胥的心意,雷泽神在她行进的道路前方,留下了自己的脚印,期待华胥能够踩中。最终,华胥踩中脚印受孕,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婚后诞下天帝伏羲。 脑内回顾一遍后,我这才注意到嫁衣的细节,比如裙摆末端裁得很细长,上面绣着层叠的鳞片花纹,代表着龙尾,再比如头冠中央坠着一颗熠熠生辉的雷灵珠,代表雷霆之力,与绕在手腕上的银鞭相辉映,煞是好看。 也就是说我扮演的角应该是故事里娶得圣女归的新郎:雷泽神,只不过因为戏服是准备给妃嫔们的,她们都是女子,便改成了嫁衣。 这些都是其次,我担心的,反而是最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故事里的华胥,是照着女娲的模样创造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总觉得这个设定,与荆年和3号的关系极为相似,让我萌生出不详的预。 表演即将开始,窗外却突然响起一声猫叫,秦三楚愣了愣,问荆年:“这就是国师大人刚说的房顶的野猫吗?” 荆年表情也错愕了两秒,因为野猫只是他编出来的借口。 没等他回答,神出鬼没的2号再次闯进来,目的明确奔向我,我本能地想伸手抱起他,然而掌控身体的绳索还绷紧了握在人家手里,因此动弹不得。 然而2号毫不迟疑地钻进我袖袋,叼出了装着黑丹药的瓷瓶,然后跳向秦三楚,把瓷瓶放在她手中。 秦三楚疑惑道:“这猫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事关重大的丹药被猫抢走,真是意外又荒唐,我忍不住惊呼出声:“2号你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一只猫身上,荆年抬手去擒它,手却直接从它身上穿了过去。 2号歪了歪脑袋,眼睛发出了类似摄像头的红光,下一秒,它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堆具象化的数据,从尾巴开始解体,然后重新构组,变成一把沉淀了长久岁月的古琴,斜靠在作为赏戏看台的龙椅上。 国师殿琴桌上空空如也的缘由找到了。 看来,当初猫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荆年窗台下然后被我收养的,3号既然知晓全部剧情,那么安一个监视物品在我身边又有何难呢? 不详的预应验了,3号的琴出现在这里,这就意味着假扮他的荆年随时会暴。 秦三楚认出了3号的琴,立即向它走去。 无人触碰的琴弦,开始自动弹拨起来,一瞬间,她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其余所有人也被无形的结界弹开,无法触碰到她。 这琴声不像乐曲,只按着某种特定编排,有节奏地响着。 都知道,语言二字实为一个广泛的概念,哪怕是无声比划的手指,只要配上一套解析规则,也能成为一种语言,琴同样如此。 所以,3号正在通过琴声与秦三楚进行他们之间习惯的。 也不知道3号都吩咐了什么,总之秦三楚脸上的疑惑逐渐消散,她站起身来,看着手里的瓷瓶,又望向我,我虽然心里戒备,但也知道,3号夺走瓷瓶一定不是为了害我,因为那样的话,直接销毁里面的丹药就可以了。 然而目光只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她径直转向荆年,说道:“国师大人,可否看在我们心准备戏目的份上,也加入表演?” 虽然嘴上还叫着尊称,但语气里却没了恭敬。 荆年也知道她已经识破,也不废话,直接拔出恨晚与她对峙。 不料秦三楚亮出瓷瓶,“不同意的话,这丹药,我可就毁了。” 她声音很冷。“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外人混进来想干什么,但是手偃师族的事,我绝不容忍。劝你也不要硬来,你确实有能力杀了我,但这里是叁大人的地盘,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末了,又补充道,“尤其是你那位小师兄。” 我连忙喊话荆年。“别听她的,国师不会伤害我的。” 按理说,荆年向来聪明,他一定能明白这是个圈套。 可事实上,荆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道:“表演结束,立刻出丹药,否则我必然杀了你。” 我气得骂他糊涂,他却冷冰冰道:“我愿意,你少管。” “啊?这是赌气的时候吗?” 又不搭理我了。 几琴弦垂下来,牢牢束缚住他的四肢,将他也变成了台前的提线傀儡,由未面的3号控。 秦三楚意地回到了屏风后,主役归位,表演开始。 烛火被夜风悉数吹灭,殿内一片漆黑,只有屏风透着微光,上面的颜彩开始动,分为上下两层,分别代表天与地,云层中紫光闪烁,惊雷阵阵,照亮山川沼泽,银龙尾自山脚升腾而起,在天地间翻滚搅动,气势磅礴。 我和荆年同时登场,背身共舞,无法看见对方。哪怕旋转的间隙里瞥见分毫,屏风后的偃师们迅速纵着其他木偶,将我们阻断开来。 就像神话里所说的那样,雷泽华胥,共处一山,不曾相遇,屡屡错过。 绳弦纷飞,光影更迭,最终,随着琴声的休止,舞蹈停下,我和荆年分别站在屏风两头,遥遥相望。 然后,我被牵扯着伸出右手,解下了左手腕上绕的识荆,电光四溢的锋利鞭刃在脚下划出一圈焦黑的灼痕。 接下来,便是等待荆年走进来了。 终于不再背面相对,我这才清楚看到他与场上别的木偶不同,琴弦并不是绑在关节上,而是直接穿刺而过,再轻微的动作都会在皮上留下道道血痕,令人揪心。 3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荆年?他目的不是戴我离开游戏吗?伤害荆年和带走我,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照3号缜密的行事风格,我不认为只是单纯为了宣示主权。 正思索着,屏风上划出一道刺眼的雷电。 雷泽神在指引华胥。 与此同时,我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扬起,挥鞭重重在荆年身上,仿佛在虚空中划开一道裂痕,尾端利刃更是进了他心口,虽然不深,但还是带出了微量血沫,陈年疤痕再次被撕扯开,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他又不是和我一样能够自愈且没有痛觉的仿生机器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呢? 我对无人赏戏的看台呐喊着停下,却无济于事,屏风上依然雷电加,暴雨肆。 我又哀求荆年停下,他却还是带着一身鞭痕缓缓走来,垂着头,像是不愿被我看见狈模样似的,攥紧的掌心微微颤抖。 识荆的灵力是他灌输进去的,谁能想到,用来保护我的东西,最终鞭挞的,却是他自己。 我决定反抗,在又一次挥起鞭子时,强行将手臂停在空中,任凭关节发出扭曲的声音。 脑海内响起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程序“痛觉”已恢复】 一瞬间,从未有过的陌生觉自关节而起,蔓延全身,汇集入腔。就像了一千针,又像核弹在体内爆发,辐脉冲轰断每一条电路,鲜红的电解从收集图像的仿生晶状体周围溢出,模糊了眼中世界。 只看到脸上一片温热,舌尖舔过,很淡的咸味。 原来不是电解外,只是哭了。 好像更糟糕了。 呼频率加快,鼻腔却堵,被迫张开嘴呼,要不是有牵引绳拉着,我恐怕已经瘫软在地了,更别说反抗了。 痛觉,果然是极度负面的程序。 我如此想着。 但是是我应得的,因为我的无能,才是伤害荆年的罪魁祸首。 眼泪像新生的泉眼一般倾泻而出,我索放声大哭起来,也许这样,自己就能好受一点了。 我终究是自私至极的。 时间无声淌,我哭累了,荆年的血也拖成了一条贯穿整个大殿的红痕。 再看向荆年,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依然没抬头,双手抖动得愈发剧烈,掌心都被指甲刻破。 我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与此同时,表演进入最后环节,即华胥在雷泽神的指引下,踩进他的脚印。 只是神话里的华胥依然圣洁完整,台前的荆年却遍体鳞伤。 本以为马上就能解,荆年却陡然被琴弦扯着跪下,一点点进入了我脚下的圈内。 不是说要踩脚印么? 他这么跪着,是没办法踩的。 脚踝处的绳索开始发力,我一点点抬起了脚,体内丹药已经膨发热到了惊人的程度,远看好像真的有一个生命在沉睡,并且即将苏醒。 神话里脚掌与凹陷的脚印相贴,本就是关于合繁衍的隐喻。 震惊之余,也恍然大悟,这场木偶戏里,既然所有人的别都被逆转,包括扮演雷泽神的我,那么,为什么踩下脚印的就一定是荆年呢? 处处都是不合理,叠加起来,却生成了新的和谐。 安静许久的古琴开始演奏《经年不识》。 曲声的铺垫下,我脚背绷直,向跪在面前的荆年伸去。 不可以,已经在躯体上伤害了荆年,不能再这么凌辱他了。 我忍住剧痛,定住动作,冷汗不停冒出。 荆年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只是脸上的神情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赌气或者窘迫。 相反,他着气,红的脸上泛着薄汗,亢奋至极,被魔气完全浸染的双眼离又危险,我只看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张口说道: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