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中取出来一件玉杵。 很小巧的玉杵,别说比不上城中的雕塑,就连普通的农用杵,都比它长几倍。 但玉石的纹理极其瑰丽,甚至像活物一般在杵身里游动,生机。 皇帝枯槁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痴态。 然后他做了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将玉杵绑在了带上,掌心紧紧抓着它,就像抓着自己迟暮腐朽的身体上,唯一的生机。 他无疑是渴望着生的,然则生存与繁衍密不可分,垂死恍惚之际,二者在他眼里混淆不分。 好比那些正值芳华的女子,既是望的载体,也是续命的良药。 妃嫔们沉默地进门,未与他有任何,径直躺下,任凭玉杵密集又杂地锤打在自己身上。 我肯定这东西定是物,随着锤击力度的增大,只见玉杵上诡异的赤红纹理愈加鲜,她们莹白的身体上竟泛起阵阵轻烟,类似于我曾见过的离体魂魄。 是具象化的“生命”。 但这些魂魄没有机会再回到她们体内,皆被玉杵收殆尽,玉石光泽转,皇帝的脸上似乎也恢复了些气。 续命成功了。 反观献身的妃嫔,她们的肢体变得干瘪枯瘦,仔细看,有些像木偶。 由于没有遵循偃师的生命替规则,她们没有变回初始的童女模样,闭环被打破,新生被剥夺,沦为了彻底的死物。 但从始至终,她们脸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等负面情绪,而是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画面如此悉,与我记忆里秋瘟的浮雕画重合。 那些被踩在脚下,经受着毫不怜惜的暴力,从关节处断裂成了碎块,却在微笑的人。 原来对应着她们。 终究是我误解了,我以为这笑容是对着施暴者,殊不知,她们是为自己保全了族人的未来而笑。 与此同时,皇帝也咧开嘴,仰躺着倒在上,眼球混浊,出一个恶心的笑。 今夜,他扬起舂杵,与尸体们共同庆祝虚假的丰收。 我脑海里的游戏面板久违地响起提示音。 【恭喜解锁秋瘟。】 【秋季,万物凋零,繁衍中止,故而秋瘟为瘟。】 因此,秋瘟的主题并非之前猜想的暴力,而是。 毕竟后者才是人的基本望,而暴力只是实现它的手段。 来不及高兴,新的提示又跳了出来。 【新任务请探明秋瘟的来历。】 【为完成该任务,需要活支线任务:瘟】 【下一步:请跟随偃师去往他们的故土。】 没想到,我当初的无心之言,居然一语中的,秋两种瘟疫,竟都在舂都。 不过,皇帝只染上了其中的秋瘟,而瘟,似乎在偃师身上。虽然还不知详情,但两者的病源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我不由睁大眼睛,审视着滚落在地上的干瘪尸体,找寻可能错过的蛛丝马迹。 这时,身后蛮横地伸出一只手来,捂住我双眼。“别看了,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我这才想起被忽视甚久的3号,可任务不能不做,便不耐道:“你凭什么管我?”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他恶狠狠地掐着我的际,声音里余怒未消。 “师兄,到现在还没认出我么?” 我的脑子好像卡死的齿轮,傻愣愣看了半天,才问:“你,是荆年?” 怪不得他恰好穿着画上的衣服,还拒绝让他人抬琴,想来是心思谨慎,怕障眼法暴。 气氛又尴尬起来,荆年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找机会溜号,为什么要跟上来?不会是气不过要揍我一顿才罢休吧? 想想还不如真的碰到3号呢。 我撑着瓦片一点点后退,荆年也步步紧,眼看身体就要悬空,秦三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国师大人,您为何站在屋檐上?” 庆幸还没被她发现,我趁机一闪身,从揭开的瓦片空处跳入屋内,躺在那几具尸体边。 第76章 女装=0∞ 荆年居高临下看着我,半晌,还是配合着没拆穿我,气定神闲地走下屋檐,答道:“没什么,听上面有动静,以为有人窥视,结果发现是野猫而已。” 秦三楚不疑有他,道:“原来如此,有劳国师大人了,接下来的善后我们自己能完成。” 接着她带了一行人进了外殿,指挥他们进来,把地上已经木化的尸体处理好,并转移。 这些人里,除了总跟着她的几个偃师族妃嫔,还有穿着中侍卫服装的生面孔。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旧伤,但恢复得很不错,整体容光焕发,看向秦三楚的眼神里也是,连声应下。 我开始还很疑惑他们是谁,但听到他们的外乡口音时,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舂都人,而是外城逃难而来的难民。 原来秦三楚早就处理妥当了,虽说给了将军两个处理难民方案,一是驱逐二是收留,但她到底还是不忍看他们无家可归,还是安顿了他们,似乎整个程都是悄然进行的,没在城内造成。 这些人受她恩惠,必然要报答,将善后的事情给他们来做,可以有效防止秘密,可谓一石二鸟。 只是,我以为秦三楚说的善后,只要把木尸转移出外即可,没想到他们还带来了一大堆木偶戏表演的用具,包括戏服、绳索、和三面巨大华丽的屏风,永寿的外殿已经很宽敞了,但我估计,摆上屏风后也会当当,完全看不到站在屏风后表演木偶戏的偃师。 秦三楚缓缓走至木尸跟前,对着这些上个时辰还在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姐妹,深深地鞠了一躬。 木尸笑得很安详,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安心睡吧,马上就能带你们回家了,姐姐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饯别,只能按照惯例,邀请你们一起最后表演一场傀儡戏吧,这几年练手的场次少,有些生疏了,希望妹妹不要见怪。” 她站立的位置就在我的脚边,我只能屏住呼,头朝向墙边,努力伪装尸体。 秦三楚好不容易走了,但作为表演载体的木偶,首先要将散落的四肢用绳索一段固定,剩下一端到时候由偃师握着牵引,然后换上戏服,最后移到外殿去。 负责这项准备工作的难民里,有个年轻姑娘,她动作很利索,不多时就将旁边几个都绑好了,走到我面前时,她大致打量了一眼,嘟囔着:“奇怪,这个木偶好完整,都不用拼接。” 她的父亲是个看起来很憨厚的汉子,听了她的话,说道:“那岂不是省事多了,快点绑完这最后一个,别让贵妃娘娘在外面久等。” 姑娘想想也是,了手,在我的手脚关节处系上绳索,准备把我翻个身来换衣服,然而成年男子的重量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吃力,才拖不到半米,她便求助道:“阿爸,帮帮我。” 于是我被两人合力抬了起来,这种体验并不好受,姿势别扭得不行,努力绷紧的肌忍不住松懈了一秒,她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应似的尖叫起来。 “闹鬼了!有鬼……我看到她刚刚动了一下……阿爸,救我……” 活人的人字尚未说出来,荆年的声音就突然响起。“姑娘,你的家乡,打仗死了很多人对么?” 这话题开始得着实很违和,奈何荆年穿着国师长袍,气质也是出尘俗,高不可攀,姑娘哪里见过如此惊为天人者,何况正处于受惊吓状态,哆嗦着声音老实回答道:“回、回大人,我的母亲和弟弟,都没能活着逃出来……” 荆年垂眸,柔声道:“你很勇敢,一切都会好的。” 接着伸出食指,在她额前点了一下,指间的微光像花瓣一样落在她眉心,姑娘脸上的恐惧和不安随着花瓣的颤动一点点消失,眉头舒展,眼神飘向窗外的远方。 荆年继续像催眠一样说服她。“心之所向,目之所及,所谓鬼魅,只存在在你的心里,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吧。” 姑娘的眉头舒展又紧锁,仿佛真的在怀疑刚刚看到“尸体”在动只是她的幻觉。 荆年看差不多了,便结果姑娘手里的戏服,对她父亲说道:“你们先出去歇息吧。” 我突然意识到,荆年和初见时相比,已经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不排除逢场作戏的因素,他似乎也不再是完全无法与人共情的冷血怪物了。 再者,秦三楚说了不用劳烦“国师”,荆年也仍未离开,再次帮我解围,真是大写的好人。 我偷偷转着眼珠想去看他,但偏偏是视区死角,只能听着那个难民父女离开关门的声音。 警报解除,来了暂时不用伪装的中场休息,我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夸赞他。“想不到你还有义气的。” 荆年冷哼一声,他和我的账还没算清楚,我就中途溜号,想来他心情一定糟糕至极,劈头盖脸就指责我。 “你来舂都以后就一直不对劲,给皇帝治病是薛长老的事,偃师族如何也与你毫无瓜葛,一直掺和进来做什么?” “做任务啊,我不是说过了么,任务最终目的就是救你。” “我不需要人救。” “现在不需要,是因为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一环。” “你又在口胡话,就是不对我说实话。” “明明是你不懂。” “我不懂?那谁懂?你的旧相好国师么?你坚持要查清里的秘密,是不是因为他?” 他几乎是胡搅蛮了,我对他说不清道理,只得夺过荆年手里的戏服,恨恨骂道。“都是因为你,白眼!我真是倒了大霉才碰上你,你自己想想,我哪里欠你了?” 他被我骂得一愣,站在原地半天不吭声,我在气头上,也没心思安他,抓起戏服就往身上套。 不对,这戏服的样式,为何这么像嫁衣? 待会要表演的戏目,和嫁娶有关吗? 我扫视了一圈妃嫔们的衣服,发现没有第二个人也穿着嫁衣,真真是一枝独秀。 且她们的服饰细度也远不如我,就像陪衬的配角。 可惜衣服货真价实,主角却是假的。 换衣服的姑娘可真会挑,给我剩了一个麻烦。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句话是真理。 第77章 疼痛脚印 没有荆年的帮助,穿戴衣冠的难度被放大了几倍,袖子的手肘内侧,有个小口袋。 里面只有一细细的红发带,上书: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回忆如水褪去,在沙地留下零碎的痕迹,都是曾被我忽视的种种细节。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