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也还把先把碗里余下的三个莲子一口气吃了,连带着把汤都灌下去才跟着出来。小宦官心里直笑他:您养生没错,可您也得有命活着啊。 进了紫宸殿一瞧,汪万植嗅出点不对头来。想了想近来好像又没做错什么,呈过来的东西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就又静了静神,一直进了内殿。 见礼时一个头磕下去,跪了一刻都没起来。 皇帝不说话,执笔继续练着字;旁边的陈冀江也不说话,垂眸盯着鞋尖好像看不见汪万植。 这么一来汪万植就慌了,可又不敢问。 少顷,皇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又接着写字,倒是陈冀江说话了:“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不咸不淡的口气让汪万植有点蹿火,但在皇帝面前决计不能发作,他连忙应道:“您问、您问。” 陈冀江慢悠悠道:“这些天陛下赏下去的各样点心、菜肴,说御前上下都有的,你给尚食局刚调来的人没有啊?” 汪万植一愣,不知道哪儿让陈冀江察觉他排挤那几个女了。 转念一想又心说陈冀江你可以啊,甭管怎么知道的,几个女的事你敢告到陛下跟前?你真当自己是块料? 这厢一磕头:“给了,自然给了。陛下圣恩浩,下面的人都着呢。” 皇帝仍未有话,陈冀江稍一挑眉,还是那个口吻:“那陛下点名让那几个女做的菜,都是她们做的吗?” 当然不是。三个小的让他住了,七个大的也都找了由头有子没进膳间了。被问到这儿,汪万植有了点心虚,但仍反应得很快:“自是、自是!” 陈冀江扫了眼皇帝的神,示意候在一旁的宦官上前。 那宦官捧着一托盘,里面放着簪钗首饰铜钱碎银,他在汪万植面前一躬身,陈冀江又道:“这是哪来的?” 汪万植这回慌彻底了! 这是从雪梨她们房里搜过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三个人总共才十几支簪子、五六个项坠,大多还都是银的铜的,也就一支金钗做得巧,上面的花是玉片做的,一小簇,好像是梨花。 但眼下这些东西落到陈冀江手里,这是、这是找人搜他的住处了?! 陈冀江稍上前了半步,皮笑不笑地凝视着他:“汪大人,您就认了吧,是不是欺负那几个女来着?尤其是那三个十二三岁的?” “没、没有……”汪万植矢口否认,骤闻皇帝冷声一笑。 谢昭搁下笔淡看向他,克制不住心底如火的愤怒,字字都是切齿而出:“朕半个多月没见雪梨,她人就瘦了一圈,你还敢说没有?” “雪梨”两个字从皇帝口中一出来,汪万植顿时吓哑了:那几个小丫头竟能直接找陛下撑?陈冀江混得这么气势了?是自己瞎了眼了! 皇帝目光凌然:“欺君的罪名给你,不冤吧?” 汪万植浑身一阵森寒,身子一歪跪都跪不住了,连忙叩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谢昭静默着,由着他磕。二十几个磕下去,地上都沾了血了,陈冀江在旁边一喝:“你再脏了紫宸殿的地!” 汪万植头皮一麻,动也不敢动了,额头触在地面上,安静得好像已入了定。 “朕也不白费你在御膳房辛苦这么多年。”皇帝淡扫着他,微有一笑,“面红光的,可见吃得不错。” 汪万植哪还敢应话。 皇帝徐徐地舒缓出一口气来,眼底杀意一转而过:“前几天御令卫来禀了一声,说云鬓松令长成了,得找个活物开开牙,你去吧。” 皇帝这话听得陈冀江都出了一后背冷汗! 云鬓松令是御令卫养的一对狮子,取了个四字词牌拆开,母的叫云鬓,公的叫松令。 刚静了一会儿的汪万植立刻又磕头如蒜捣了,周身都冒着虚汗,连声音都劈了:“陛下、陛下饶命……雪梨、雪梨她是……”他一扫那还呈在他旁边的托盘,信口编说,“她手脚不干净臣才治了治她,您看那簪子……” 汪万植觉得她那簪子贵重,不是偷的就是给哪当眼线得的好处,这么把她往下一拖,他的罪名就衬得小了。 陈冀江在旁边直翻白眼:您这是真没眼力见啊! 汪万植擦了把冷汗,提了提气:“陛下明鉴!那丫头看着小本事可不小!不然您说、您说她怎么搭着陈大人的线来的御膳房呢!” 陈冀江心里直可怜他这思路。一嘴巴过去让他闭了口,呵斥道:“别信口胡言!那是我调来的人吗?我那是替陛下传的话!” 汪万植差点一口咬了舌头,久吃参片养出来的血都见不着了。这才知道这就是皇帝的人,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只不过,现在“死”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陈冀江当即让人上前拖他出去。汪万植吃得胖,被两个宦官一同往外拖都还有点挣扎的力气,喊得愈发撕心裂肺:“陛下您饶臣一回!陈、陈大人救命!陈大人!” 直到他被拖下长阶看不见了,皇帝的目光才略微缓和了些。稍一凝神,注意到进侧殿去送吃的的娥似乎刚走进去两步就又退回来了,便着人把她叫了过来。 “她没吃?”皇帝睃了眼明显动都没动的饭菜,那娥一福身,回说:“奴婢进去的时候,看阮姑娘已睡着了……” 这是累坏了。 谢昭摆摆手让她退下,越想越觉得气闷。忖度片刻,他不再继续练字,换了张干净的纸铺开,提笔一条条写下去。 . 雪梨这一觉睡得特别实在!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踏踏实实地一脚过去之后再一睁眼,天都亮了。 外面有御前女候着,见她醒了就挑帘进来服侍她盥洗。 她们福身叫她“姑娘”,她福身叫她们“姐姐”,两边互相客气半天,最后都笑了,气氛可算轻松下来,于是盥洗完她吃早膳吃得也比较开心。 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每顿都是全素的凉菜搭米饭,眼下桌上热腾腾的虾饺、小笼包、豆沙包看得她眼睛都亮了! 愉快地在紫米粥里多加了些糖,吃起来好像能甜到心里。 听说她睡醒了的徐世水一进屋就看她吃得一脸足,见她要起座,他抢先一欠身:“你吃着,我就两句话。” 雪梨咬着豆沙包看他,这豆沙好细好香啊! 徐世水笑说:“吃了多加件衣服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第43章 安置 待得雪梨吃,徐世水就带着她出门了。她追问去哪儿他也笑着不答,好在并不远,可算没吊惨了她的胃口。 紫宸殿后面东西两侧人们住的地方都是一间一间的连成一排,但靠南这头、离紫宸殿最近的地方,两边各有九套院子,是给在御前得脸的人用的,独门独院。 但眼下因为皇帝用宦官比用女多,御前称得上“红人”的女没有。东侧宦官们那边,陈冀江和徐世水各占了一套,西边九处这全空着。昨晚皇帝发话说让雪梨住一套,陈冀江赶忙安排人连夜打扫,这才可算收拾得漂亮了。 小院坐西朝东,三面是屋子一面是墙,西边是正屋,当中是个正厅,不大但是别致。北边用隔扇分出来,是正屋的卧房;南边的隔断用的博古架,里头和卧房差不多大,拿来当书房不错,倒也有个小榻供人休息。 除此之外,院子两侧还各有两间屋子,北边都是厢房,南边一个厢房一个小厨房,算是该有的都有了。 各处都收拾得一尘不染,有几件家具明显是新进来的。雪梨跟着徐世水里里外外的看,虽然高兴喜,但又有点惴惴。 她问徐世水:“奴婢住这儿不合适吧……” 徐世水大方一笑,教她说:“姑娘你这话说得才不合适。你想想这里谁说了算?陛下点头了的事,哪有什么‘不合适’的?” 雪梨犹豫着点点头,然后吐吐地问他:“那……子娴她们,来吗?” 她可不想自己住这院子啊!打从认识开始,有好事就都是和子娴分的,再说、再说让她自己住这么个院子,她害怕啊! 徐世水想了想:“这个陛下没说。不过你要是想这么办,我帮你问问陈大人,他拿主意就得了。你住正屋,她们住厢房,我看合适。” 听他透了这“她们应该能来”的口风,雪梨才又高兴了两分,出笑意来。 徐世水暗松口气:陛下待的事足足列了一张纸,这才第一样,还好他有本事哄着她接受。 他还真怕她是个犟脾气,若不肯要的话,他以后的差事就难办了! 二人回到紫宸殿时皇帝已下朝回来,差了人请雪梨进去。 皇帝也是刚进殿,伸开双臂,人正要服侍更衣。雪梨偷眼瞧瞧,他一身玄的时候看上去真的特别有威严,宽大的袖子都看起来格外人! 她也就扫了一眼,就垂眸要行大礼了,倒是陈冀江上前一挡她,也没吭声,同时拦了正要去奉茶的女,接过托盘来就给她了。 雪梨一脸讶异,陈冀江垂眸未动只作口型:“去吧。” 她觉得陈冀江犯不着害她,可是呢,又有点慌——给陛下奉茶不难,可是陛下站着呢,她不够高啊。 雪梨远远地衡量了一下,他比她高两头,她端着托盘的位置也就到他。 看看陈冀江的神,她还是踌躇不已地蹭过去了。到了皇帝侧后一欠身:“陛下您的茶……” 皇帝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看,看到个头顶,而后抬起袖子才看清是谁,微笑:“去看过住处了?” “是。”雪梨连连点头,还是紧张得够呛,双眼死盯着眼前的茶盏生怕洒了。 谢昭看她怕成这样,伸手连托盘带茶盏一块接了过去,也没喝,搁在一边,手指在她额上一敲:“别怕了,去旁边坐着,看看中午想吃什么。” . 这两的事,很快就御前后全知道了,后一时倒未因为个小女就起什么风雨——人在御前她们也够不着;但紫宸殿这边,不少女宦官见了雪梨都缩着走。 谁不知道啊?陛下把欺负她的两个夏姓杖毙了、汪司膳拉去喂狮子了! 谁不知道啊?四个不让她进屋的大女被陈大人手下的人泼了凉水在外面跪了一夜,二月的夜里也还凉着呢,然后打发去浣衣局,能活到什么时候可不一定! 还有,谁都知道了,雪梨现下的早中晚膳虽也是御膳撤下来的,但那不一样,陛下是每餐前让尚食局抄份膳单给她看,想吃哪个让她挑,撤下来就直接给她送过去。 这在之前没有过,陈大人都没这待遇。 底下就有小宦官不服气了,跑去跟徐世水嚼舌,徐世水也多少有点不甘,委婉地跟陈冀江一说…… 被陈冀江一拂尘敲在额头上:“瞅你这点出息!咱们宦官跟女能比吗?那丫头现在这样,过两三年没准就要搁到后头去!就算不搁到后头,陛下现在这么护着,到时候给她许个好人家费劲吗?咱结个善缘有什么不好!” 被他这么一提点,徐世水就回过味儿来了。 可不?不管陛下对她是不是那个意思、她以后能不能封妃得宠吧,就算陛下只是拿她当小姑娘喜,只要她这两年在御前不犯大错,两三年后十有八九也得嫁个王公贵族。他们现在对她好点,没坏处嘛。 师徒俩这么一碰,心齐了,对底下的说辞也就统一了。底下人自然只剩对雪梨客气的份儿,谁也不想当下一个给狮子磨牙的。 他们心里平静了,就剩雪梨自己瞎紧张了。 第一天,她和子娴汀贤一起忙着“搬家”来着,不要紧。 第二天,她们一起歇了一天,也正常。 第三天,她们听说皇帝让崔婉暂掌御膳房事宜了,子娴汀贤当天下午就当值去了,她还闲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到了第四天她直接去问了陈冀江,陈冀江二话没说就带她进殿去见皇帝,皇帝问怎么了,陈冀江口而出就是一句:“她急着去当值。” “急着去当值啊?”皇帝淡声问她,雪梨当时就心里一紧,屏气了一瞬,嗫嚅说:“没有……” 陛下说得没错,这丫头是胆子小。陈冀江在旁边忍着没乐,板着一张脸看着也是严肃:“她是问臣什么时候能回去当值来着。”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