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将理好的书册重新放在苏探花手上,却并未将自己的收回,一直在顶端那本书上。 苏探花轻挪书册却本移不动,只得向兰时投去疑惑的目光。 兰时微微一笑,也并不撤手,温声道:“探花郎,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 “臣下——” “退下!” 兰时还未听见探花郎回答,在探花郎书册上的手就被一股力量拎了起来。 “参见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探花郎头也不抬,捧着书册,飞速离开。 此处只剩下了面铁青的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箍着手腕的兰时,和一旁偷偷向兰时投去莫能助眼神的内侍官常保。 兰时讨好一笑,颇有种登徒子在外调戏良家小娘子被自家老父当场逮住的窘迫,于是她拼命找补,“殿下,方才那位大人书册上有虫儿,我替他——” 太子殿下目光沉沉,“是吗?是只小知了吧。” 兰时12岁前,太子殿下觉得兰时聒噪时,总是叫她小知了来着。 “我只是觉得那位大人十分眼,好似在哪里见过。” 真心话。 可惜前头撒过谎了,这下太子殿下不肯信了。 太子殿下面不善,嘴上越发不饶人,“眼便需要你手搭在他下巴底下确认吗?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怎的从不曾听过这般法子?” 方才他一路走过来,看着兰时的手指头都要戳到那男人脸上去了。 小姑娘家家,这学得都是些什么东西,早听闻这姜家五郎曾是打马上街,风无匹的人物,如今一看,姜家十四娘学了个七七八八。 “殿下!” 这叫什么话! “那探花郎守礼得很,都不曾抬眼正视我,我——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模样,是真的眼,殿下怎么就不相信了呢?” 兰时手腕被太子殿下攥得有些紧,她只能抬臂拿手腕尽力去贴太子殿下的手心。 太子殿下耳边却想起一句,我知陛下信我,可我想要的不只是信任! 那声音,是疲惫之后的平静,带着一丝颤抖,又竭力忍住,像是在拼命在他面前不落下风。 那声音,是兰时,却又不像是兰时。 只是那声音,那句话,得他口钝疼,想辩驳想询问可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这种无力的情绪拉扯着他,是从未体会过的痛楚。 太子殿下骤然回神,眼前的兰时,在一点点偷偷挪自己的手腕。 分明还是灵动活泼的模样。 太子殿下松了松手,但是并没有让兰时挣。 就这样握着她手腕,抄小路回了东。 作者有话说: 太子:你看我瞎吗? 第13章 梦境 兰时哄太子三板斧,从不失手 与太子殿下相伴多年的经验告诉兰时,不要与太子殿下做无谓的分辩。 于己无用,不做无谓的争执。 所以兰时十分顺从地随着太子殿下回了东。 待太子殿下回身想义正严辞地同她说,不许与外男走得如此近的时候,被眼前一个青绿的荷包引了视线。 青绿的荷包垂着丝绦,像端午包的胖粽子系上了喜庆的红线。 荷包上用红线绣了挨在一起的两颗肥樱桃,明明是里养出来的小娘子,喜好总是如此民间,扇面上画麻雀,荷包上绣樱桃。 姜兰时独有的习惯,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荷包装,这荷包是专用来装樱桃煎的,太子记得,她幼时就这般,有年盛暑里,小荷包里一兜子饯还曾招过虫子。 那时还在宴席上,旁的小娘子都吓哭了,她可倒好,一只一只虫子全被她摁死了,嘴上还念叨着,坏虫子不许吃。 结果旁的小娘子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是他从男席上过来将人领走的。 这事儿的后果就是,英王府如今办宴席再也没敢请过兰时。 因为当时坐在兰时身旁的是英王的小孙女,听说那直直哭到了晚上,还病了好几,打那以后英王小孙女看到兰时都绕道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用荷包装饯果子吃。 太子殿下板着脸,略带嫌弃地瞧着兰时捧在手心里的荷包。 哪怕嫌弃也并未将视线移开,松开兰时的手,接过那荷包,半怪道:“你又偷母后的樱桃煎。” 从来不短她吃穿,供上来些饯果子,她还总是偷偷拿。 太子殿下,练地从里头倒樱桃煎出来吃。 “那不是酪浆樱桃不好带嘛。” 如今时令尚好,吃鲜樱桃会更好些。 兰时了自己的手腕,一边如平常闲聊一般,同太子殿下说道:“殿下这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这殿下又吃又拿的。 太子殿下闻言,下意识瞧她,二人一对视,兰时温柔笑意清清楚楚映在他眼底时,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樱桃煎了,是姜兰时的贿赂。 “先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展袖朝罗汉上一靠,将她荷包里的樱桃煎吃了个干净,心想她若要说那探花郎的事,那她就等着那探花做一辈子七品编修吧。 “昨赏花宴的事,我听姑母说过来龙去脉了。”兰时坐到罗汉另一边,与太子殿下掏心掏肺,“殿下,兰时从心底里殿下的维护。” “兰时乃至整个卫国公府都领殿下的情,边关将士亦如是。高门贵女,娇养至今,却只会搬口舌是非,该罚!” 兰时觑了觑太子殿下的表情,见他神尚好,才接着抛出重点:“可这些小娘子也只是口舌之利,倒也没错到累及父兄的地步,太子殿下宽仁待下,何须亲自过问这些许小事。” 太子殿下面不变,“我倒是没想过你会为她们求情。” 按着他的意思,是要杀儆猴的,内宅里都能传出这样的言论来,想来这朝中官员,应有不少一部分耽于享乐久了,早忘了至今还未完全收归的北境。 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番的。 “殿下。”兰时正,与太子殿下推心置腹,“我倒也不是非得为她们求情。” 只是那小人的话,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中。 “不过是最近,有人对我说,我的天地太小了,只围着这一方城,围着——” 兰时很及时地将那句围着太子咽了回去,盖弥彰地别开眼。 这一举动没逃过太子殿下的眼睛。 太子殿下微微挑眉。 只听兰时又道:“围着姑母,所以推己及人,若说我身在城眼界有限,那她们拘于内宅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只是什么都还未曾见过,所以才并不明白北境军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是因此被责,带累家族,还断送自己的一生,对她们有些严苛。 她做过皇后,做天下女子表率,做过将军,体恤过将士,但其实,她不曾站在一个女子的立场去理解过其他女子。 如今她愿意尝试着由她开始去做一个改变。 “殿下此举定有深意,我也无意为她们开,但是殿下,若是殿下心里有谋略,何不釜底薪?不必如此迂回。” 姜兰时哄太子殿下的三板斧,饯,装乖,焚香。 不说无往不利,但也从无失手。 所以她在另一个荷包里倒出来些昨制香剩下的香饵边角料,点在白瓷三角香炉里。 太子殿下在果香气里,目光落在兰时身上,纤手调香,如画一般。 他没想到第一个看清他意图的人会是兰时。 “在你眼里,我就是做什么都有目的吗?” 他当时其实并未想过这许多。 “我相信,殿下是在事后才想到,这其实是件一举数得的事,对此,小女只想说,治家不严,难道不比口角纷争更严重些吗?” 兰时将那香炉往太子殿下方向推了推。 冷不防被太子殿下抓住了手。 太子殿下的目光深邃幽沉,眼底暗藏惊讶与欣赏,含笑揶揄道:“小丫头长大了,有坏心思了。” 这目光太过危险,兰时只觉不太妙,她不着痕迹地回手,“殿下,我已年十六了,如今如此这般不太妥当,殿下忙,兰时告退。” 只要她跑得够快,殿下就不会叫她回去。 太子殿下眸中的目光十分危险,不太妥当? 他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何处不妥?” 这话声音虽轻,却比那目光还危险些。 常保捧着汤盅从太子殿下身边经过,听到这句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他知道何处不妥,但是他没法跟自己主子明说。 他怕死。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正午时分,各家大臣就收到了由陛下颁布的诏书,贬官的贬官,罚俸的罚俸,诏书之上并无各家娘子罪状,只一条,治家不严。 连同文府在内,被罚了十多家。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