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这样,也不比断绝关系好上多少了。姜颜难以想象苻离此时的处境与 力,他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贵公子,走到哪里都是光芒四 ,真的能忍受 布麻衣、从零开始的生活吗? 心中划过一丝怅惘,她嘴上仍笑着打趣道:“这么说来,你现在比我还穷了?” 苻离倒茶的手一顿,居然认真地想了想,才勉强点头道:“算是。”又赶在姜颜开口前警告她,“莫欺少年穷,婚约之事已成定局,绝不允许你反悔。至少在你离开国子监之前,我会挣够你的聘礼。” “哈?”姜颜不知他怎的就扯到了嫁娶之事上,还用如此清冷的语气说着这般信誓旦旦的话,不 伏在桌上笑得肚疼。可笑着笑着,心中又涌出一股别样的滋味来。 苻离这个人一向不轻易许诺,一旦许下,决不食言。 兴许,正因为他对誓约有着超乎常人的执念,才会让季平的死成为一个心结,自朔州归来后久久不能释怀,终下定决心离开国子监从武。 自季平之后,他再未失约。他说他会在自己离开国子监前挣够聘礼,就一定会做到。 正想着,苻离打断她的思绪,淡然问:“你方才不愿多点荤菜,可是担心我囊中羞涩?” 姜颜还沉浸在方才的诺言里,怔怔的抬眼。 “锦衣卫发了月银,够用。”苻离抿了一口茶,皱了皱眉,似是不习惯这种平民茶水的味道,过了一会儿才放下茶盏道,“你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忧我。”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 姜颜心中发烫,刚哼了句‘谁要担心你’,便见苻离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一个糕点盒递给姜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尝尝。” 姜颜起身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四枚巴掌大小的月团,黄澄澄的,带着蟹黄的香味。 糕点盒上只盖了一个红戳,印着‘御品’二字,看不出是出自应天府的哪家糕点铺。姜颜捻起一个闻了闻,眯着眼道:“你买的?” 苻离道:“ 中赏赐下来的,锦衣卫人人都有。” 姜颜本想尝上一个,但听苻离这么说,又舍不得吃了。想必他只得了这一盒赏赐,若自己吃了,苻离便没了。 虽说这月团对苻离来说算不得什么,再山珍海味的东西他也吃过用过,但那是曾经。这份月团不同,是苻离凭自己本事挣来的第一份津贴。 姜颜将月团放回盒中,苻离见了,微微蹙眉道:“不合口味?” “不是。”姜颜摇了摇头,漫不从心地一笑,“还要吃饭呢,留着肚子。” 苻离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姜颜是个耐不住沉默的,趁着还未上菜,几乎将苻离盘问个遍,一会儿问他‘为何不穿飞鱼服配绣 刀’,一会儿又问他‘锦衣卫校尉是几品官职’…… 苻离一一为其耐心解答,道:“飞鱼服和绣 刀都是御赐,只有到了一定品级或是立了功勋才会赏有。校尉无品级,我才刚入锦衣卫,要从最下层的开始做起。” 姜颜‘噢’了一声,下意识撑着下巴道:“那,你平 都做些什么呢?缉凶查案还是随行护驾?” “核心案件只有锦衣卫官署人员方能触及,无品级的多半是送信跑腿,镇守巡逻。”顿了顿,苻离抬眼问她,“你听我说这些,会否觉得无聊?” “不会呀。”姜颜听得兴致 ,眨眼笑道,“看你讲得开心,我听得也开心。” 开心?苻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那么明显么? 姜颜眼里映着跳跃的烛火,既有少年人的洒 ,又有女孩儿的明 ,笑起来的样子如四月暖 ,足以驱散一切 霾。 苻离眸 微动,淡 的 微微张开,话还未说出嘴,便见姜颜眼睛一亮,望着苻离身后笑道:“嘿,菜来啦!” 遂只能将那句险些情不能自已的话咽下,取过碗筷拭净,顺手递给姜颜。 一顿饭沉默着吃完,姜颜提议去秦淮河畔的天桥上看拜月。 城灯火如红莲绽放,仙哥乐舞,靡丽非常。姜颜抱着那盒月团走在路边,时不时伸手 腹部,乜着眼看身侧沉默的俊朗少年道:“都说了让你别点那么多菜,吃不完多浪费。若是岑司业见了,是会狠狠批-斗你我的。” 苻离顿了脚步,朝前微抬下颌:“到了。” 姜颜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顿时呼 一窒。只见不远处的石拱桥上,嫣红的灯笼绵延数十丈,恍若灯河 淌。桥上衣香鬓影,人来人往,驻足赏灯的,抬头拜月的,桥上灯笼似火,桥下 水潺潺,倒映天上人间,一时恍如身处仙境。 这是在兖州看不到的盛况和繁华。 姜颜一时欣喜,情难自 ,逆着人群跑上石桥。苻离面 一紧,忙跟上去道:“姜颜,慢些!” 话音刚落,便见三四个总角孩童举着风车没头没脑地冲撞过来,姜颜只顾着看灯火圆月,一时不察被撞得趔趄,还好赶上的苻离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免于跌倒。 “你没事罢?”苻离问。 他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橙红的火光镀亮了他俊美清冷的容颜。姜颜一时忘了 疼,只轻笑着摇头。 她挣了挣手,没挣 ,反而让苻离握得更紧些。 这一握,便再也没能松开。 星空静谧,圆月如盘,桥下的水波 碎了星辰月影,两人站在暖黄的灯光下,如同站在金 的长河中。仿佛周围喧嚣远去,来往的人群全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唯余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执着清冷,一个懵懂明 。 作者有话要说: 问:魏公子,请问一个助攻的基本素养是什么? 魏惊鸿:作为一个合格的助攻,总是要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摇扇微笑) 第44章 祭 , 夏祭地,秋祭月, 冬祭天。一年四祭, 从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夜一样无须顾及儒家礼教, 无须在意旁人目光,可以手拉着手、肩并着肩, 尽情地穿梭在灯光织就的长河之中。 有人在岸边置了香案,摆了瓜果和月团, 焚香拜月。姜颜将目光投向河面被水光搅碎的灯影和月光,心口发烫, 手心也发烫,渗出些许汗来, 可苻离却像是并未察觉似的, 反倒握得更紧了, 也不嫌弃掌心略微 。 也不知站了多久, 只知道桥上看灯赏月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姜颜有些忍不住了, 歪着脑袋望着身侧英 的少年,朱红的 微微一勾, 轻声道:“你还要牵多久呐?我的手, 好热。” 苻离也定定地回视她,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比平 多了几分暖意。过了许久,他才松了一 手指, 两 ,顿了顿,他勉为其难地改成勾着姜颜的尾指,问道:“这样,好些了么?” 河边 润的夜风袭来,吹散桥下秋波。两人尾指勾连,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好些了。”姜颜轻咳一声,一只手不安分地摩挲着月团盒子,垂下的眼睫在灯火中 分明。半晌,她提议道,“我们下桥走走?这里人太多了。” 苻离看了眼周围拥挤的人群,点头道:“好。” 两人勾着手指下了桥,顺着主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商铺多半关门了,唯有几家酒肆饭馆和点心摊位还亮着灯笼。秦淮河画舫中的琵琶声已经远去,灯火阑珊,这会儿才显出几分夜的静谧来。 路边的食肆前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俱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勾了手指的苻离和姜颜,其中那妇人还不住地掩 轻笑,似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物件。 姜颜下意识挣 了手指,抱着糕点盒问苻离:“那位夫人在笑什么?” 苻离看了看一身少年打扮的姜颜,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略微不悦道:“没什么,莫管他们。” 方才拉着手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不勾手了,反倒觉得不适应起来。姜颜伸手捋了捋鬓角垂下的发丝,忽然道:“光漫步消食,也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罢?” “……飞花令?” “对,今 中秋,诗中必须有‘月’字。” 说着,姜颜抱着月团盒子倒退着走路,眼里映着长街灯火,笑着说出第一句:“月出惊山鸟。” 按飞花令的规矩,所接诗句必须格律相同,且依次第二个字、第三个字必须含有‘月’字,以此类推,五个回合为一轮。姜颜所 第一句是五言,那么苻离也必须接五言,且第二个字须得是‘月’,诗词皆可。 若是反应迟了些答不上来,是要罚酒的。 虽离开国子监二月有余,但苻离才学仍在,不假思索便接出第二句:“明月几时有。” “清江月近人。” “一帘风月闲。” 第五句又轮到了姜颜。此时街道灯火渐暗,四周幽静,唯有两人步履叩在地砖上的轻微声响。 微风徐来,道旁的金秋桂子簌簌抖落,空气中 是醉人的芬芳。姜颜站在桂树下,笑 念道:“垆边人似月。” 苻离缓缓停住了脚步。 姜颜的身后就是一家酒肆,眼前之人更是比月 皎洁,这一句出奇的应景。苻离心中一动,仿佛那些没有生气的字眼也因姜颜而鲜活了起来。 姜颜并未察觉到苻离骤然间幽深的眸 ,只笑着催促他:“若再答不上来,便要罚你了。” 话还未说完,苻离忽的向前一步,将她 至晦暗的角落,整个儿笼罩在自己身形的 影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姜颜一愣。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顶上身后 糙的桂树,霎时桂花如碎金落下。 月上中天,夜 是最好的保护,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与繁华的都城隔离开来。苻离的眉眼隐藏在 暗中,深不见底,又暗 涌动,是姜颜所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 他迟疑着伸手,替姜颜捻下发间的桂花,然而桂花虽捻去了,那只手却停留在她鬓边久久不曾落下。终于,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修长的手指从姜颜的鬓边下移,轻轻地停在她的脸颊上,轻得如一瓣花落在脸旁。 姜颜微微瞪大眼,看着黑暗中的苻离微微 低身子,脸颊朝前凑了寸许,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只有一寸便能挨在一起……下一刻,姜颜慌 抬手,将手中的东西 入苻离微张的 中。 旎散去,苻离被突然 入嘴中的东西唤回神智,猛然惊醒,退开些许,伸手将嘴里的东西拿下,才发现是个月团。 上沾了些许酥皮,他下意识一舔,随即背过身去不看姜颜,唯有两只耳尖在月 中透着些许微红。 “这月团是你的,理应该你先尝尝。”姜颜有些局促地拍了拍纤尘不染的衣襟。 见苻离怔怔地站着不动,姜颜望了他一眼,又望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方才那样,是要作甚?” 苻离手掌紧攥,都快将月团捏碎了,望着她嘴 动了动,而后飞快地说:“不作甚。”说罢,他握着刀扭头就走。 姜颜按捺住嘴角的笑意,负着手优哉游哉地跟在苻离身后,待突突的心跳平静了些许,才开口唤道:“苻离。” 月光下,街道空旷,残灯如星,少年握刀回身,目光与她 接。 想了想,姜颜问:“若是没有那婚约,你会喜 我吗?” 苻离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修长英气的身姿定格成月下的剪影,一瞬间的沉静,又恍若隔世。 “算了。”还未听到答案,姜颜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取了一个月团 入自己嘴中,转身含糊道,“料你也不会。” “我会。”身后,清冷的嗓音坚定传来。 声音很低,带着些许难为情的别扭,但姜颜依旧听清楚了,听得非常清楚。 她嘴角一勾,没有回头,只是步履轻快了很多,捧着啃了一半的月团,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继续朝前走去。蟹黄月团是咸口的,她却品出了甜味。 身后那人果然按捺不住了,一路小跑追上来,一把拉住姜颜的手急切道:“姜颜!” 姜颜停住了脚步,回身笑问:“干嘛?” “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苻离抿紧 ,然后低声道:“我方才回答你的话,你听见了不曾?” 姜颜眼里含笑,故意逗他,“什么话?你再说一遍。” 苻离却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狡黠,料定她是听见了,面 轻松了些,淡淡警告她道:“不许戏耍我。” 姜颜心想这人真是小气,好听的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虽然腹诽,但还是笑 一拱手,“是,苻校尉!” 于是苻离眼里也有了笑意,短促地笑了声,而后恢复冷静,耳尖也不那么红了,方按着佩刀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有了前车之鉴,此次为了避嫌,苻离只将姜颜送到国子监拐角前的大道上,目送她进了门才策马离开。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