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药将她扶住:“说哪里话,我自然明白。你也是情非得已。” 正在此刻,门外江水悠带了女走了来,见她们正在,又遥遥地看着朱冰清的软轿远去,便知道是在送人的。 江水悠笑道:“罗妹妹,方妹妹,人也送走了,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咱们一块儿去给太后请安?” 于是三人一块儿前往延寿,路上,江水悠便说道:“十月二十六是太后的生,昨儿听说司礼监已经开始忙碌了,咱们也好想想该给太后准备什么礼物。” 方雅吃了一惊:“姐姐的消息可是真的?我怎么没听说?” 江水悠笑道:“你只要略微留心点就能看出来,难道你没发觉这两内的人比之前忙了很多?” 方雅吐吐舌头道:“我只以为是因为皇上跟丞相之间的事儿,还有朱姐姐的事儿,哪里想到别的呢。” 此刻她留神打量,果然见道上来来往往的太监女颇多,手上多托着东西。 罗红药道:“还是江姐姐有心。不知姐姐想准备什么礼物给太后娘娘呢?” 江水悠道:“我暂时还没想好,所以要跟你们商议商议,这毕竟是皇上登基之后、太后娘娘的第一个生,内这么早就开始张罗,可见重视程度,我们倒也不能怠慢了。” 方雅连连点头,又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送点什么太后才喜。” 如今内最煊赫的自然就是颜太后了,倘若能够在寿宴中一举得太后心,必定意义非凡。 江水悠回头看向仙草,笑问道:“若论起资历来,小鹿姑姑比我们在内的时间都长,只怕知道太后喜什么吧?” 仙草笑道:“若是这么说,婕妤娘娘内的宋姑姑,比我的资历还长呢,我可不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大家都笑起来,江水悠笑道:“鹿姑姑这是自谦了。” 将到延寿,仙草瞧见前方有一人走来,便悄悄拉了拉罗红药的衣袖:“让宁儿陪娘娘入内。” 罗红药在她手上一拍:“你去吧。” 江水悠回头看去,却见面走来的是个女打扮之人,便不以为意。 原来这女正是紫芝,这边儿仙草送了众人进延寿,自己却上去:“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地方不是说话之处,两人便且走且离开,绕到了旁边的旧殿之外,紫芝关切地说道:“我怎么听说,昨晚上你给皇上罚了,是怎么回事?” 仙草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没什么。皇上脾气不好,随时发作罢了。” 紫芝言又止,低头道:“想想也是,咱们紫麟之前是太后跟皇上的对头,皇上自然容不下咱们,不过昨晚上我了个空儿跟雪茶公公说起来以前的事,想必公公告诉了皇上……总该能够将皇上对咱们的厌烦缓解一二。” 仙草叹道:“你又何必多说呢,你原先就对他们不错,所以雪茶公公才把你救出了浣衣局,如今你贸然说这些,若是不中皇上的意思,岂不是把你也连累了?” 紫芝笑道:“原来你是叫我独善其身?咱们娘娘生前是最疼你的,她虽然没有多说,但我知道在她心目中,就算我是徐府从小跟着的人,也未必比得上你……如今娘娘不在了,到底还有我,没有个我好好地清闲,却眼睁睁看你遭殃的,也算是我替娘娘看护着你。” 仙草微微动容,不愧是自己贴身的心腹人。她含笑向着紫芝点点头,心中百集。 紫芝拿了帕子,把身后的栏杆拂了拂,让仙草坐了,自己在旁边坐了。 她打量着仙草,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道:“小鹿,你、看着好像……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仙草一怔。 仙草毕竟是徐悯的内里,紫芝是她从小在徐府里的贴身丫鬟,进后又一直陪着,视作心腹,只以为她也遭了不测,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乍然相见,自然有些不加掩饰。 仙草只得低头一笑,说道:“不少人都这么说,说我死过了一次,给阎王爷开了点儿窍呢。” “是吗,”紫芝凝视着她,微笑说,“算来你果然也是命大的,阎王爷竟也不收你,也许是阎王爷也怕你淘气,只可惜,咱们娘娘那样好的人,竟偏偏留下了。小鹿,你可想过娘娘?” 仙草顿住,若是对别人,她自然可以无所谓地遮掩过去,但是面对紫芝…… 她倒是没有多想过自己个儿,她曾想过的,却是紫芝此刻口口声声唤着的“小鹿”。 这会儿紫芝问的话,也是她曾经有过的疑问,只不过是掉了个个儿:怎么小鹿不在了,偏偏是自己又活了过来。 紫芝见她不做声,便道:“算了,好不容易咱们见了面儿,倒不用先说这些,人死不能复生,你如今伺候着新主子,也好好的,我又在乾清内,娘娘那样通透明白的人,在天有灵也必然欣。” 仙草才想起来,不免叮嘱:“皇上越来越大了,跟以前咱们认识的皇上越来越不一样,紫芝,你在乾清内伺候,一定要加倍小心。” 紫芝道:“放心吧,我看雪茶公公是个很有心的人,横竖他还照看着我。至于皇上那边儿,我等闲也不敢去照面的。” 仙草听她如此说,才略觉放心。 又见时候不早,仙草说道:“我该去延寿了,你也快回去吧。对了,我很不入皇上的眼,雪茶公公先前因为跟我多说了两句,给皇上很不待见,以后你最好不要来找我,就算要找我,也要偷偷地,千万别叫人知道。” 紫芝笑道:“你果然跟先前不同了,这若是以前,你哪里会想到这些呢?只怕还天喜地的盼着我多找你几次呢。” 仙草看着她悉的容貌,眼中又有些润,却笑道:“皇上曾骂我,说我的子跟之前不一样,是不是因为没有人罩着的缘故,想来也有道理。没有人看护着,当然要自己个儿多留点心了。” 紫芝的眼圈泛红,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却转开头说道:“以前也没听你说这么多话,如今一说话,反招人的泪,行了,你快去吧。” *** 且说仙草别了紫芝,一路往延寿而行。 乍见了旧人,心中的滋味无法名状,一想到紫芝还是个深情厚谊的,居然心心念念惦记着她徐悯……倒也不愧当初主仆一场。 可是她又在乾清当差,跟赵踞那个君心如海的小皇帝近在咫尺,却又有点前途未卜。 自己本来一心想要获得自由,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份牵绊。 她思来想去,忍不住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要将腹的愁绪散开,又好像是要给自己打气。 不料垂头的时候,突然见前方有一队人正缓缓走来,仙草也算是反应机的了,只可惜这会儿左右无路,只有往前这一条,此刻再回身疾走也来不及了。 何况对面那人早就发现了她。 皇帝平里从不肯乘坐御辇,今不知怎么了,竟破了例。 他人在高高的銮驾上,看的高也看的远,早在仙草头的时候,他已经瞧见了。 眼睁睁地看她心不在焉地,一步步靠近,简直像极了“狭路相逢”,又如同“自投罗网”。 赵踞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中却想起方才去冷时候,跟废后张氏见面的情形。 听说张氏的神智越来越糊涂了,但是赵踞一见到她,面前出现的,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母后”,有一双极为冷酷锐利的眼睛。 每次无意中撞见这双眼睛,都足以让当时还小的赵踞浑身发冷。 但是徐悯的眼神却恰恰相反,不管她看人的时候多冷漠,赵踞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份奇怪的安全。 此刻再度相见,赵踞不知道废后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是谁。 果然,废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她走前几步,说道:“皇上,你终于来见臣妾了。” 赵踞一听就知道她把自己误认为先帝了。 废后有些深陷的眼睛里泛出了些许泪光:“皇上,臣妾、臣妾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赵踞仔细打量着这张脸,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这张脸一度是他的噩梦,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个人……只怕这噩梦就成真了。 赵踞定了定神:“废后张氏,你仔细看看朕是谁?” 张氏愣了愣,认认真真看了赵踞半晌,突然倒退两步:“是你?雍王!” 赵踞淡淡道:“不错,是朕。” 张氏紧紧地盯着赵踞:“你、竟然是你!本……真的好恨!” 赵踞问道:“你恨什么?” 张氏咬牙道:“本恨当初受了徐悯的蛊惑,没有杀了你!” 赵踞一笑:“是吗,娘娘您也会被人蛊惑?” “是啊,本也都不信竟会着了那人的道儿,”张氏仰头大笑,又厉声道:“本当初多次想要除掉你,那人却说之过急的话会让皇帝不高兴,容易适得其反,啧啧,她找的理由可真多,有一次竟还说要替我的彤儿积德!后来本才明白,她不是在为彤儿积德,只是想要保全你而已!” 赵踞紧闭双,无声地咽下一口唾沫。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太子,张氏呆呆地看着赵踞,眼中却又极快地涌上泪来:“彤儿,彤儿你终于回来了?让母后好好地看看你……”她神志不清地,扑上来想抱住赵踞。 雪茶忙叫小太监上前拦住。 张氏却仍冲着赵踞叫道:“彤儿,彤儿你过来让母后看看……母后好想你!” 赵踞退后一步。 这里的躁动引了其他废妃们的注意力,其中一人跑上前,拉着雪茶道:“公公,小鹿呢?” 雪茶见她居然还记得仙草,便说:“你找她做什么?” 那废妃把手中拿着的笛子举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想听她吹曲子了,快让她再吹给我们听。” 雪茶猛然愣住:“你、你说什么?” 赵踞本已经走到冷门口,闻言慢慢回过头来。 第37章 徐悯会唱曲,会吹笛,还会弹琴。 赵踞没听过她唱,也没见过她弹,唯有笛音是听过两回的。 有一次是在初夜晚,经过紫麟的时候,听到里头有曲声萦绕,大胆跑到门口看了眼。 却见在紫麟正殿前那一棵偌大的杏花树下,坐着一道身着素衣裳的身影,她眉眼低垂,长发如瀑。 月华浅淡,照在花影之上,竟是花面相融,随着那阵阵悠扬的曲声,叫人疑心是误入了广寒天。 除了徐悯身边蹲着的并不是一只玲珑可的玉兔,而是一头肥硕凶悍的小鹿。 那一刻,赵踞突然想起自己先前读过的一首词:长沟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他记得那曲子,甚至后来一连数都在心中萦绕不退,梦中都隐隐地有那清亮的笛音旋绕,似从天上而来,可以涤世间所有的烦愁。 赵踞曾听人说起过,先帝赞扬徐悯“蕙质兰心”,他一直无法想象是怎么个蕙质兰心法儿,但是只凭这一曲笛音,已经是强似解语花了,还更要什么其他蕙啊兰的。 此刻,人在銮舆上的皇帝居高临下斜睨着前方的仙草,忽地一笑。 **** 御书房中。 赵踞捏着那小玉狮子,瞥着面前的仙草道:“看样子宝琳里闲得很,由得你野狗似的里窜。” 仙草心中暗骂了声小狗崽子,面上却毕恭毕敬的:“回皇上,是、是罗婕妤先前忘了手帕,奴婢回去取的。” 赵踞道:“你身边的人都死绝了,不指使她们,反而是你多走一趟?” 仙草咳嗽了声:“奴婢因为近来吃胖了些,所以有意走走跑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