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弃凡走到钢琴前,掀起琴盖。 不管什么琴谱,他弹过一遍就记住了。从周六到现在,这支《瓦妮莎的微笑》弹了不止一遍,谱子已经刻在脑子里,因此也不必再上网搜曲谱。 略沉了沉心境,双手用力,十指灵巧跳动,宛若洒 的乐师,指挥一道道黑白琴键,弹奏出优美婉转的乐音。 仲夏不知不觉坐回沙发,闭上了眼睛。 来找楚弃凡之前,她已经思考了好几个小时。 上午,吕经理走后来的那个人,是于珍珠派来的。他叫赵贽,是于珍珠的助理。 正是五年前仲夏跑去国锐大楼,被于珍珠派下来,傲慢地向她传达“于总监希望你们全家离开京城,今后再也不要回来”的那个人。 赵贽发福了不少,穿得更讲究了,脸上的傲慢,比那会儿只多不少。 赵贽今天来见仲夏,还是传达于珍珠的“旨意”。 “仲小姐,这样称呼你没错吧,你已经不再姓牧了。仲小姐,我代表于总监向你转达几句话。 “希望你离楚家人远一点,越远越好。你也开了这爿小店了,一个女孩子,下面还有个弟弟,抛头 面的做生意, 来送往,忍气 声的,非常不容易,对不对?于总监心里是很清楚的。 “仲小姐,我的话你听懂了吧?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有杆秤,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那都是肥皂泡,一戳就破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再见。” 讽刺、威胁,充 了轻蔑。 仲夏早不是五年前的自己了,她没有被气到,也一个字都没对赵贽说,只是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沉思。 赵贽脸上的神气,轻蔑的语气,所说的某些字句,像在她心里划开了涟漪,水波层层 漾、震动,一直传导至心湖深处的淤泥…… 有什么东西,从淤泥深处浮了起来。自从被楚弃凡的琴声唤醒了一些记忆,她的脑海深处就再也不是那般静寂的黑暗了。 还有一个人,也是这种神情。只要她出现,他总是这样轻蔑地看着她,说各种尖刻的话,他非常的……鄙视她,不,更确切地说,是敌视她。 潺潺琴声中,仲夏想起了这个人。她找楚弃凡的时候,只要这个人在,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她,挖苦她。 “你怎么又来了?牧翀,你脸皮是有多厚,天天 着个男生你要不要脸?” “别摸钢琴!你手那么脏!就你也配?去去去,撒泡 照照自己什么样。” 这个人叫楚奕焕,是楚弃凡的堂哥,比楚弃凡大半岁。他和楚弃凡一样四五岁上学琴,弹得也相当不错,奖杯奖牌拿了不少,但总是稍逊堂弟一筹。 楚弃凡是金牌,楚奕焕就是银牌。楚弃凡是一等奖,他就是二等奖。 如果比赛设有两个一等奖,楚奕焕也得了一等奖,那么一等奖的分数排名总是在楚弃凡后面,挨得紧紧的。 不过,楚奕焕的文化课成绩比楚弃凡好。楚弃凡报考音乐学院时,楚奕焕考进了首都财经大学的第一大系经济学院,专业是录取分数线极高的国际金融。这很是让姚 羡慕,楚弃凡为了专业的问题,和父亲争吵了不知道多少回。 仲夏清楚地记得,楚奕焕极度厌恶她,她始终不明白原因。 楚奕焕和牧珮雯也是同一个钢琴老师,相对而言,他对牧珮雯相当和蔼。牧珮雯也是天天围着楚弃凡转的,楚奕焕就没有对牧珮雯——或者是崇拜楚弃凡的其他女生——说过这样贬低的话。 当时仲夏 实心眼儿,被打击了,第一反应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 后来,厉明晖知道了,就安 道,算了阿翀,有的人就是天生和某个人不对付,没必要讨好这种人!大概楚奕焕就是看你不顺眼吧,你用不着觉得是自己的错,丫嘴 ,你当他说话在放 好了。 从此,对于楚奕焕的各种讥嘲,仲夏就不再往心里去了。 但是今天赵贽有句话,让她想起了楚奕焕。 “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牧翀!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什么出身。你爹就是个没内涵的暴发户,你娘嘴笨得要死,三 子打不出个 来,所以你有什么?灰姑娘你都算不上,你觉得你配得上楚弃凡么?” 那是某个圣诞节,她给楚弃凡送礼物时,参加圣诞派对的楚奕焕找到她,对她说了一番 怪气的话。 实在是太恶毒了,他诋毁她的父母。仲夏忍无可忍,和楚奕焕打了起来。 楚奕焕只会动嘴挖苦人,武力值近似于零,被仲夏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是闻声赶到的楚弃凡和厉明晖把他们两个人拉开。那时,楚奕焕正一边惨叫,一边骂出更多恶毒的话,仲夏气极了,下手更狠了。厉明晖毫不同情、毫不厚道地狂笑了一顿。 这件事和这些话,仲夏都记忆犹新。 她想起自己的梦,以及闫清治疗时的说法。 闫清分析的时候,把弗洛伊德的理论搬了出来。 闫清说,仲夏认为梦里的男人是楚弃凡,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少女时代残余的,一点点青涩朦胧的幻想。 她的潜意识里,逐渐觉醒的,自立自强自 的女 自尊,在和这种幻想对抗。 梦里的男人反复地说,自己不是楚弃凡,就是这个原因。 而仲夏在将这个梦与她被绑架的遭遇联系起来后,也分析过,就算梦见的是事实,这个男人也不是楚弃凡。 因为楚弃凡那时在北欧,他已经病倒了。 可是,必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不是楚弃凡,更不是什么她的自尊的化身,而是确有其人。是谁呢? 仲夏就回忆起自己在海角阁遇见楚弃凡那天做的梦,也就是最后一次做这个“ 梦”。 她梦见自己在楚弃凡的房间醒来,听见洗漱间传来年轻男子哼着月光曲的声音。 是不是楚奕焕?楚弃凡带她去过楚奕焕家,房内摆设和楚弃凡差不多,书架上也摆 了各种奖状。并且,楚奕焕在国内念大学,当时就在京城。 琴声在耳边回响。仲夏心 澎湃,紧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回忆。快点想起来!难道你甘心让恶人们白白逃 ! 有画面瞬间闪现。确实是在那个房间,她听见男人哼唱的声音…… 原来她还爬了起来,虽然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还是摇摇晃晃地下了地,顺着那个声音走向卫生间。 后脑勺忽然被人狠狠击打。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卫生间门把手上。 本能地转身,想看看后面是谁。 只有一道模糊的白影。 脑子里响起尖锐的声响,好像有无数架飞机起起落落,震得耳膜疼,不,不止是耳膜,整个脑袋都疼,疼痛难忍。 仲夏呻. 了一声,捂住后脑。 钢琴声还在继续,像涨 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将她重重淹没。 …… 仲夏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楚燔。他坐在 头,深深地看她,不知坐了多久。 “燔哥我想起来了!”仲夏猛地坐起来,“我知道那个欺负我的人是谁了!我……啊?” 人中处有热乎乎的东西爬过, 的。仲夏低头,吃了一惊。她的鼻子 血了,血滴在柔软的蚕丝被上。这不是她的 ,她躺在楚燔的房间。 带着淡淡药香的 巾糊了上来,堵住她的鼻孔,她被楚燔按回枕头。 “夏夏,稍安勿躁。”楚燔一只手臂托高她的脑袋,让她不再继续 血,另一只手拿了 巾,小心地擦她的鼻子。 “阿清不在,他说过碰到这种情况就先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他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去给你拿点儿白兰地,你累了一天,睡会儿吧。” “什么‘这种情况’?我怎么了……” 楚燔握住仲夏的手。 “夏夏,我知道今天谁去你店里了,江剑看到那个赵贽了,他认得他。你忙忙的跑来找弃凡弹琴,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的 受。”他摩挲着她细小的手指。 “乖,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 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梓平 1个; 谢灌溉[营养 ]的小天使: mariah 10瓶; 非常 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夏夏,你梦见的人是我 这是个安宁的海边的夜。涨 了,只有微微的海风, 海水一波一波的, 缓缓浮动,柔柔地拍击海岸。月 很好, 点点银光被 碎了, 漾在深 丝绒般的海面,栈桥栏杆边伫立的人,便也 染了这种祥和的美。 楚燔看着仲夏的背影, 暗暗叹了口气。 此时, 她还是懵懂的, 对他充 仰慕, 或许, 还有不少好 。然而,等他告诉她……她会恨他么? 真想就这样永远瞒着她。他可以使出各种手段来, 哄她在身边,疼宠她一辈子,瞒她一辈子…… 但,夏夏不是那样的 格。那种得知被暗算后强烈的愤怒与不甘, 他深有体会。她会执着地寻找真相,再让她这样钻下去, 她的身体吃不消,人会废掉的。她,有权知道真相。 “楚燔哥?” 女孩儿转过身,双手还扶着栏杆, 半边脸蛋儿晕染了银 的月光,期待地望向他。 她多么信赖他。她在等着他告诉她一切。 楚燔走过去,牵住了仲夏的手。 “坐我身边。”他拉她在长椅上坐下,并不松开她的手,“你要保证乖乖地听,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轻举妄动。” “……什么,什么轻举妄动。”仲夏脸红了,想要 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比如,跳到海里这种事。”他板着脸,“我带你到这儿来,是因为这里没别人,不是给你痛不 生用的。” 没办法。在他家有姚 和楚弃凡,她家又有刘飞,都不方便,海边成了坦白 代的最佳地点。这段海滩只对碧波苑小区业主开放,小区住了哪几户他清清楚楚,晚上他们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我水 很好,你敢跳下去,我立马捞你起来。”楚燔强调了一句。 仲夏瞪他一眼,忿忿道:“什么痛不 生!我多少猜到点儿了,你看我干了啥,是上吊了还是跳楼了,我又不是我妈! “ 个腿儿的,什么烂人敢害我,不把丫揪出来打个半死,我就不姓仲!” 楚燔忍不住笑了。他松开仲夏的手,捏了捏那软玉似的脸蛋。这凶巴巴的小辣椒,把他 腔的郁闷和悔恨都驱散了。 “真 鲁,这是跟段萍学的吧?……唔,你可以打,打多狠都行。” 他少说了一个字。 你可以打我,打多狠都行。 “也可以,不原谅我。我会拼上这辈子求你原谅的。”楚燔在心里默默地说。 …… 在前一晚,仲夏向楚燔提起学校附近那个小巷子的事,楚燔回去就找了卫骐。 那小巷子一带安了些探头,有 通摄像头也有沿街商铺自己安装的。五年前针对涂姜所在团伙的追缉行动就已经开始了,这种区域是高度关注的,许多店主都签了保密协议,定期将录像上传给公安局的监控中心。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