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一味夸,说徐家人择婿标准为他的祖父,还说他爷爷容貌如何英俊,如何能文能武,如何画遍天下无敌手,如何打遍京城无敌手,如何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如何完美得无可挑剔,是京城最耀眼夺目的青年公子……我在想,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我认识不?” 徐赫憋笑,两臂轻颤发抖。 觉察两名丫头越走越慢,他低头附在阮时意耳边,笑问:“你何时嫁给如此优秀的男子?为何没介绍给我认识?” 阮时意自知早年顺口胡诌的谎言终究有被戳穿之 ,但在此情形下遭他揭破,未免无措。 抑酒意与恼火,她转移话题:“那孩子!结 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除小甜糕外,其他人得再作筛查!” “勋贵子弟大多骄纵,只要人品不坏,无伤大雅之事,何须过分干涉?……难不成,每个孩子,都让你这般 心? “不……当初,我儿女管教更严,也 劳更多。毕竟,从出生到成人,不是吃 睡好就会茁壮成长。你我读书也好,学画也罢,熏陶染习多年,才窥得一丝窍门;可为人父母不一样。 “姻缘缘于情媒 种,深情厚谊或许能让人白头到老,却未必能当上称职的好父母。若得深明大义的公婆父母指引,当然事半功倍。可依咱们家那会儿的境况,我连妯娌间的楷模也无,只能凭自己想法步步摸索,走过好多弯路,也犯过很多错……” 烈酒让她丧失了平 的克制,道出从不曾 于人前的心事。 话说到一半,清泪滑落。 “三郎,女儿的事,我很抱歉。” 徐赫心痛如绞,柔声细语哄劝:“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何道歉?我 儿没陪他们长大,连让他们骄傲的‘探微先生’之名,也是你和思彦给挣来的……我、我其实心知肚明,不配做他们的父亲和祖父。” “可你确实是他们的父亲、祖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阮时意笑意苦涩,“与你重逢后,我确实对你存有戒备之心,甚至不愿你接触子孙。而今看来,是我太狭隘了。” “多说无益,顺其自然吧!”徐赫软言劝道,“你若疲乏,先歇会儿?马上到家了。” 阮时意先一晚睡眠不佳,白天忙活一整 ,此际头脑昏沉,干脆放弃所有挣扎,把脸埋在他肩头,闭目而歇。 漫长过往的沉重负担,遥远将来的危机困惑,都抵不过绵绵不绝的睡意,和心意互通的暖融。 持久默然,驱使徐赫拥紧她,迈开长腿,穿过浓稠夜 ,飞奔回澜园。 怀中可人儿,的确承受过太多不为人知的辛劳。 以前,他一心认定,只要尽力待她好,多与她亲近,定能在 拨与 绵中让娇 回心转意。 果然,他太幼稚。 寡居多年,她真正缺失的,绝非鱼水之 ,而是神魂相伴。 所幸,他的觉悟为时未晚。 长街寥落,行人匆匆。新月如钩,清光 泻于残雪,也幽幽照亮人心。 在澜园仆役的窃笑注目下入屋,徐赫缓缓将 子放于 榻上。 阮时意娇颜泛红,半睁水眸 淌复杂情绪,如有 怜,亦含悲悯。 徐赫轻握她的手,极力忍住亲吻她 瓣的冲动,温声道:“阮阮,我明白,时光荏苒,你的心容纳得比我多,男 女 、郎情妾意已疏淡无痕。之前,一再违逆你的意愿,是我过份了。” “嗯……?”她因 塌温暖包裹,渐趋 糊。 眼看侍婢们进进出出,端来热水软巾,徐赫松手,悄声念叨。 “往后,我一定收敛,尊重你。请你,别讨厌我。” 至少,不要再说……“离我远一点”。 ***** 翌 ,京中传遍,徐大公子因孝期内酗酒,连夜遭首辅父亲暴打一顿,且被勒令 足,罚跪祖母牌位前。 蓝大公子大清早登门道歉时,首辅大人正好出门,据称为此事专程上山,到“徐太夫人”坟前告罪。 其余陪徐大公子饮酒作乐的世家子弟陆续赶来,全被徐大夫人周氏不客气请走,归家后难免受责罚。 阮时意一觉睡到午时,对于昨夜的记忆已残缺不全。 听闻徐明礼所为,她大致猜到其中一二。 “暴打”多半是做做样子,如当父亲的不管不顾,开朝复议后,对父子二人的弹劾将如雪片飞来。 但 足罚跪,正好让那言行失当的家伙收心养 。 至于“坟前告罪”云云,想必是徐明礼借此机会,与弟弟讨论京城地下城之事。 自松鹤楼归来,被长孙纠 了一 的徐赫,关起折兰苑大门,专注绘制图纸,几乎足不出院,对外则宣称潜心作画。 阮时意每天 空探视,只待上半柱香时分,视察图纸的复制,以及《万山晴岚图》的临摹。 他们从未忘记,皇帝有心搜集全图。 倘若真有一 ,嘉元帝御笔一挥,下旨向徐家人“借画”……阮时意定然不会让祖父题跋、留有标记的原版晴岚图落入人手。 安全起见,徐赫决定未雨绸缪,先费心力复刻,以免来 措手不及。 “阮姑娘”和“徐先生”若即若离、亲疏难辨的态度,使得澜园仆役惊讶惶惑,最终对此缄口不言。 徐赫于大年初十清早低调离园。 他留下晴岚图及未完成的复制品,将《折兰苑雪晴图》和镶嵌大珍珠的首饰图纸 予阮时意,又叮嘱阿六,收好灰袍子。 阮时意起初不知“灰袍子”为何物。 后见了折叠好的长衫方知,是他与徐晟切磋武艺时被割破的那一套。 他不让 制破裂处,留作纪念了。 而新绘的《折兰苑雪晴图》,描绘的是大年初五那 ,祖孙四人与阿六、双犬打雪仗的场景。 笔法简略写意,亭台与花木均生动形象,人物也极具特点。 徐赫把自己的侧影补进去,看不清面目,但能得他八分风姿。 阮时意微笑赏画,细看画面 乐祥和,独独他的身影暗藏孤寂,无端 诀别意味…… 她顿觉愕然。 按理说,这幅小作,应由他保管留念才对! 为何……赠予她? 连于空 的折兰园,阮时意后知后觉一事。 ——自从二人离开地下城,那家伙竟未对她黏 拨? 欸? 该不会……“小三郎”被她一巴掌打蔫了, 着他改走 路线? 第62章 “您来得正好。” 一见母亲双手抱着画卷步入徐府二门, 徐明礼快步 上,低声打招呼。 “大人, 出什么事了?” 阮时意震惊之余,不忘维持应有的礼貌,向他行了晚辈的礼节。 她今 整理好折兰苑诸物,趁时辰尚早,带上徐赫所绘的图纸,顺便探望被 足的长孙。 而今惊觉长子一贯的镇定有些微裂 , 她不由得心生忧虑。 徐明礼有所警觉,谎称周氏找她, 示意她和于娴先到偏厅落座奉茶;过了一阵,才借口说游园,绕上一大圈,把她请到徐晟“罚跪”的和光堂。 此为 常供奉徐家列祖列宗的小祠堂, 在徐府中独立成院,和当初停放阮时意“遗体”的灵堂仅有一墙之隔。 徐晟因孝期饮酒一事被软 于此, 实则知情者均明白,他的祖母尚在人世,最多斥责他不够谨慎, 倒也没真的苛责于他。 于是,他被徐明礼拿鞭子当众 了一顿。 幸好习武之人皮糙 厚, 初 衣裳又多, 连皮外伤也谈不上。 他终 在院内, 仆役送饭时则装模作样跪一阵, 其余时间均 晃或练练拳脚功夫,逛着逛着,竟发觉后院的石亭内含乾坤。 石桌底下,藏了极其隐秘的机关。 旋开后, 出一条秘道入口! 亲眼目睹非他们家安设的诡异通道,阮时意登时倒 了一口凉气。 难怪……她死后,有人轻而易举避过府中来来往往的仆役,直达她的灵前! 无须再查,这必然与地下城相连。 连首辅家中都能随意进出,那伙人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阮时意 骨悚然,勉力镇静下来,命徐晟迅速将石桌挪位原位,并退至安全角落,才小声发问。 “此事可足够隐秘?” 父子对望一眼,徐明礼答:“只有咱们仨知情。” 徐晟又道:“瞧这灰尘堆积的程度,至少半年无人使用,可见……对方不敢随意打探首辅府中事,以免被觉察。” 阮时意把徐赫所绘的图纸 予二人:“这图画好了,但时隔数十载,地面建筑大改,极难对应,恐怕得实地考察测量。 “地下室和通道均为前朝密探所留,而今被人用作各种秘密且肮脏之事,我最近仔细想了想,恐怕……不止地下仓库和囚 童工这么简单。” 徐明礼颔首:“易地而处,假若手里握着无人知悉的场地,又想着从中获利,自是尽最大限度去开发。” 徐晟长眉扬起:“可他们如何瞒人耳目,在咱们家中及地底安设通道?” “傻孩子!这秘道早就建好了!是咱们选宅时恰恰选到此地。”阮时意无奈。 京城西面聚居贵人,东面聚居富人,五六百年来,莫论朝代更替、江山易姓,皆如是。 “可如若咱们翻修这座院子、亭子,不就很容易发觉下方端倪?” “呵呵……那得看,负责维修和重建的工头,如何瞒天过海保留下来。” “您的意思是……?”徐晟大为震惊。 徐明礼接口道:“没错,早年主理城西拆迁、重建大宅院的官员,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人……你想想看,连前任吏部尚书也卷入其中,背后牵连之深广,非你我猜想得到。” “正是,他们早已 据变迁和需求,封堵部分秘道入口,兼之地下设有机关,随时能截断前后路,乃至把人堵死在内……实在难办。” 阮时意不无担忧。 她无法想象,如此巨大的秘密,需多少人齐心协力掩饰?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