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到了此刻,亦知再装也无用,因此森冷道:“为何。” 慕容怜吐出烟霭,淡道:“因为顾茫当年用自己一缕魂魄铸就的魂盒与别不同。他自己做了整调,打开它,需要一把钥匙。” 梦泽惊道:“那就是顾茫当年要你保存的东西?” “不错。”慕容怜道,“当时我留了个心眼,这件事与谁都没有提过。” 慕容怜说到这里,几乎是有些冰冷地看向慕容辰。 “君上苦心孤诣得来的魂盒竟然打不开,想必是钻研了许久也不得门道。也幸亏我天多疑,亦知你为人滑,到底没全信你。否则只怕顾茫回城那一年,你就该将重华的人全部洗作木雕傀儡了。” 慕容辰银牙紧咬,盯着他,陡地爆出一串戾然长笑。 “慕容怜……慕容怜,原来你当初既不信我,也不信顾茫……哈哈哈哈……!” 慕容怜无所谓道:“是啊。” “那你这辈子究竟相信过谁?!” 慕容怜淡道:“我和你一样,慕容辰。我们俩都是那种人——谁也不信,唯独信自己。” 他说着,眼神淡漠而疏离:“你的闹剧也该收场了。放下你一统九州的大梦吧,我早已把顾茫给我的钥匙毁了。” 慕容辰笑声不止,久久盘旋后,双目赤红地盯向慕容怜。而后视线一个一个人逡巡过去,从墨熄,到顾茫,到慕容梦泽……乃至群臣。 最后他眼神犹如厉鬼,森森然道:“慕容怜,你以为孤钻研了那么多年,当真没有得到第二种解法,可以打开顾茫封印的力量魂盒吗?” 第183章 魔 慕容怜闻言, 倒是不以为意,反而近乎嘲讽地笑了起来:“君上若要真有这本事, 何苦还要去大泽城将血魔兽的一缕残魂夺回来?” “更何况燎国已经重新饲育出一只新的血魔兽, 唯独缺了一片魂与力量之源而已。君上若是此刻设法打开魂盒, 自己得不到什么,只会让燎国的那只魔兽力量增,浴火重生。” 顿了顿,慕容怜道:“替人做嫁衣,你可不会这么蠢吧。” “那要看孤是替谁做的嫁衣了。”慕容辰的目光犹如两池浸淬着剧毒的水,狠戾道,“慕容怜,你是知道我的, 比起外敌, 孤一贯更恨家贼。” 慕容怜神情微动——是啊,他们这个君上,自幼就活在诅咒的影中, 对身边的人不无警惕,他的獠牙上更多沾染的是手足同袍的血, 甚至疯狂到想要用黑魔咒控制群臣, 让人人对他俯首听令。 但他之前并不认为慕容辰能将整个重华的安危不放在眼里。毕竟皮之不存将焉附?可此刻他看慕容辰的神情, 竟是仇恨过了理智, 一派鱼死网破之态,不陡地心惊。 只是慕容怜面上仍不多变,沉冷道:“你待如何?” “这句话应当孤来问你吧。”慕容辰恨道, “你隐藏野心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之变,你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哗地扬袖指向王座,“取代孤的位置,成为重华主君?” 慕容怜漠然道:“我还真没想过。我觉得你那位置特别傻,和个神龛似的,而我一点儿也不想当泥像。” 慕容辰却道:“有谁信。” 他说着,忽然抬起手,悬空一握,厉声道:“封印,阵开——!”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大殿外忽然传来隆隆轰鸣。群臣悚然望去,透过破损的墙垣与敞开的窗,可以看到重华王内最高的建筑——黄金台。那里正爆散着强烈金光,一张硕大无朋的封印阵法在顶巅浮现,呈五芒星状,正不断旋转,灵焰腾张。 霎时间风云四起,摧枯拉朽。黄金台四周的草木被劲风席卷着倒伏翻飞,那座意味着重华之臣无限荣光的高台,整个帝都都能看到的问贤地,笼罩在一片沙石漫天,尘土飞扬之中。随着金光渐炽,封印开,一只仅有巴掌大,却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盒子从山体的裂之中飞转上升,悬于高天。 梦泽喃喃道:“这就是……顾帅当年以自己一片魂魄铸就的魂盒……” 她方说完这句话,就听得身后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扑通跪地的声音。梦泽回头,发现顾茫已经摔倒在了地上,竟是口吐鲜血。 墨熄立刻扶住他,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顾茫似乎想说什么,可他一抬眼去看那遥远空中的魂盒,就又哇地一声呛出一口淤血,竟无力再说什么,径自昏在了墨熄怀里。 “顾茫!” 梦泽是药修,她道:“顾帅是受了魂盒封印解除的影响,这盒子是他缺少的两魄其中的一魄,他一时承受不了它的魂力,不碍事的。” 顿了顿,她又睁大眼睛道:“啊!若是能将魂盒夺下,重新炼入他体内,那他的魂魄多少就修复了一些——” 话未说完,就听得君上冷道:“你想都别想。” 慕容怜厉声道:“慕容辰。我无意夺你之位,你最好也给我清醒点,别再做什么疯事!” 慕容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确实是不用夺位,孤若觉得今之后自己还能稳坐在这主君位置,孤恐怕就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 “自古阶下之君会是什么下场,孤自然十分清楚。与其看你踩着我的肩膀登顶人极,不如孤亲自将这些东西都毁了。” 慕容怜怒道:“慕容辰!重华是母邦,你竟敢因自己一己之忧,不惜让虎视顾的燎国得到血魔兽战力?你他娘的很清楚血魔兽一旦重新降世会是什么后果!你一人落马,就要整个重华乃至九州来为你葬吗?!” 岂料慕容辰却薄溜溜地笑道:“为何不行。” “!” 愤怒如似海涌将上来。哪怕在场的有些人平素里再是尸位素餐,再是浑噩度,听到他凉薄至此的话,也忍不住热血上涌,一时间吝责之声不绝于耳。 “慕容辰!你这个人面兽心之辈!” “你还敢说旁人自私,这世上最自私最冷血的疯子恐怕就是你!” “刻薄寡恩!误尽忠良!” “你当不成君王,就要引入室,让整个九州生灵涂炭?!” 慕容辰陡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就是这样吗?!整个九州,整个重华,若我不为君,不称帝,与我又有何干?!” “你——!” “在我身居东,前途未明的时候,在我被父君意废,地位动摇的时候,在我未登君位那些年,哪怕在我当上君王之后,有谁真心实意站在我身边,为我思,为我谋,与我有情,忧我所忧?!!尔等向来视我为夺嫡对手,为太子,为君上,有谁把我当慕容辰看过?谁在乎我本身怎么想?!” “就连我父亲,也是一听闻我身染疾病,便要废我太子位,他有没有想过一个被废的太子,在他殡天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慕容怜却忽然道:“你以为他没有想过?他曾密诏我于病榻前,告诉我,若是立我为储,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因为你的寒疾正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有愧!” 慕容辰一怔,布着猩红血丝的眼瞳狰狞地大睁着。 随即怒道:“他惺惺作态而已!他连我患寒疾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他悔什么?愧什么?!”怫然拂袖,“孤立身于世,从来只有这王位支撑,九州天下重华众生,只与‘君上’有关,与‘慕容辰’无关!” “若我为君,自当为重华忧谋。但今尔等,我将为奴,我便只是慕容辰。而慕容辰不欠这世道任何人情谊!”他不无恶毒地眯起眼睛,字句都在齿间磨碎作齑粉,“你说的对,我为了自己痛快。宁愿鱼死网破,损人不利己,引入室,献利燎国——我也断不会让你们逍遥!” “慕容辰,你简直是疯了!” 慕容辰冷笑道:“你瞧清楚了,孤这辈子死也只做君王,不为囚奴!” 他说完这句话,双手合于前,顿时袍袖飘飞,猎猎翻滚。 慕容辰十指结印,竖眉喝道:“飞凰,解封!!!” 只听得一声凤鸟鸣叫似从大地肺腑穿来,慕容辰周身燃起汹汹烈火之光。他一跃而起,自屋顶的破陋之处跃上高空,那火焰裹卷着他,就像顾茫魔气暴走时解封妖之血一样,慕容辰浑身附着凤凰之光,灵滚沸。 梦泽吃惊道:“他……他体内怎么也有魔兽之气?” 墨熄摇头:“他爆发的是仙兽之气。” “那是什么?” “老君上曾经想炼育仙兽,那仙兽的灵失了控,通过老君上侵蚀到了他。使他拥有了这种力量。” 墨熄说罢,结印厉令:“天,拦住他!” 巨鲸灵体于高空发出啸叫,扬起尾鳍向慕容辰飞去。慕容辰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腔仇恨,一心只想毁尽全局,不至狈为奴,他对同样盘桓在夜空中的净尘残魂喝道:“去战!” 净尘得了令,羽翼扑扇,朝着天杀去。 两只庞然大物在空中斗做一团,嘶吼之声几乎能将人的心肺震穿,漫天星斗已经失了,它们厮杀时飞溅的灵耀眼过白,相撞处爆开的灵力更如瞬世之烟花,在苍穹底下轰然炸裂,散作无数碎片。 但这一回,谁也没有再躲避,或因愤怒,或因醒悟,或因别无选择,大殿内的修士们无论灵力低微,平里是否蝇营狗苟,都在此刻施展各自法术,跃出金銮殿。他们有的襄助天与净尘厮斗,有的怒喝着追着慕容辰往黄金台方向追去,有的则去布知重华所有兵力,将这座城池从沉眠中唤醒。 长丰君气得到此刻仍在不住发抖,他发出一只只传音令,将真相飞散于重华街巷的角角落落。 军机署的一个从前人五人六的小公子在之前的斗战中失去了父亲,此时脸上还挂着泪,他正在安排羽林传讯:“调我们手下所有可调修士,护邦自守!” 神农台的长老是君上的狗腿,他见势不妙,想要偷溜,却被一柄刺刀抵住了。他一回头,正对上周鹤冷的眼神。 那长老忙道:“周兄,是、是我啊,你也知道的,我俩都是被君上的,我帮他害望舒君,你、你帮他炼血魔兽。” 周鹤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净尘我本没有全心全意地在炼化,否则你以为它作为血魔兽的魂魄,会只有这一点威力?我本不是君上的人。” “周兄……” 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周鹤已将刺刀“嗤”地一捅,没入对方肺部。 血染五指。 周鹤舔了舔嘴,在这血腥气里享受地眯了一会儿眼,而后猛地将刀出。神农台长老挣扎摇晃一番,瞪直着眼睛,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他则抬起刺刀猎鹰,伸出软舌,在刀尖舔过…… 一时间战局骤开,法术的火光就像熔岩发,从王内部迅速滚向整个重华。 墨熄于一团混中找到慕容怜,将昏的顾茫给他:“照顾好他,我去阻止慕容辰。” 慕容怜还是颇为嫌弃地看了顾茫一眼,啧道:“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管他的死活,身为慕容家的人,把自己混成这副惨样。” 但说归说,还是把顾茫接了过来。 梦泽在旁边看了一眼在空中与数位贵胄元老手的慕容辰,慕容辰解封之后力量强悍,那么多人围攻他也只是稍绊住了他的脚步,只见得慕容辰的凤凰幻影一击,离他太近的那些修士纷纷呕血倒下,从空中坠落。梦泽见状忧虑道:“恐怕追不上他了,他就要去黄金台同归于尽,用命强毁魂盒……” 墨熄也知时间紧迫,没再与他们说什么,召出率然跃上梁脊,迅速追着慕容辰赶去。 第184章 苏 天幕中, 慕容辰与数十修士相战,不少人已身负重伤, 无力斗追击。慕容辰召出自己的神武箫, 凄声吹响, 更多追截者无法承受这股灵,落了下风。 他冷笑一声,凰羽招展朝着黄金台飞去,眼见着就要夺得魂盒,忽然间眼前轰然落下一道烈红的火焰屏障。紧接着一圈烈火自高台边燃起,将整个黄金台包裹在内! 慕容辰回过头来,羽翼张弛,眯起眼睛:“羲和君……你也来阻孤?” 隔着飘扬的金红星火, 墨熄睨望着君上的脸庞。这个男人曾有千张面孔, 或善或恶,或怒或慈,或许他这一生就是这样, 活出了千面,却早已失却了自己本身的那张脸。 哪怕是此刻, 慕容辰裹挟着昭彰的愤怒瞪视着他, 也显得并不那么真实。 慕容辰从来都是“君上”, 他并无法做回“自己”。 此人过去的种种欺骗, 步步算计,此刻犹如走马灯般在墨熄脑海中一一闪过,墨熄的愤怒虽沉默, 却得极深,他甚至不想与君上再多废半句舌,只劈身向前,手中的率然蛇鞭犹如疾电游出,猛地向慕容辰心口。 慕容辰避闪不及,以凤凰羽翼相合,这才挡住了墨熄的蛇鞭。他咬牙道:“梦泽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她竟将你的傀儡丹拔除……!” 他话未说完,率然便又是一道疾光闪过,直击于慕容辰腹肋。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