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只是想把那令人如坐针毡的妖兽绵的声音带过去, 可哼着哼着,顾茫还真有些忘情,真不介意起隔壁那一对的动静来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倒进稻梗堆里, 手臂枕在脑后, 一边晃着长腿,一边自顾自地哼唱着。 唱了一段, 顿了顿,几乎是有些调笑地问黑暗中的墨熄:“喜么?” “……”墨熄低沉道,“你是想把隔壁引来吗?” “不会的。”顾茫枕靠在稻草堆里,一只手搭在膝头,轻轻地打着拍子,“你看着好了,他们管不着我。” 过了一会儿,墙那边儿的声音顿住了。紧接着就是愤怒地敲墙。 “咚咚咚!” 墨熄责备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好像是在说:我看你怎么收场。 顾茫不急不缓,低沉的嗓音截在一个花音,慢条斯理地停下来,懒洋洋地:“二位怎么了?” 墙那头是雄蝙蝠恼火的嗓音:“你搞什么?你们不搞吗?!” 墨熄好像被“搞”这么俗的词藻给噎着了。 顾茫却是个鄙之人,他笑了笑:“我们正搞着呢。” 墨熄:“……” “那你唱什么歌?!” “我就好这口。搞得开心了就喜哼歌。” 那边蝙蝠的怒火简直能把隔着的墙给烧穿了,怒骂道:“你被搞开心了喜哼《二泉映月》?!” “是啊,高的时候我还可以来段快板。” 墨熄:“……………………” 蝙蝠:“…………” 顾茫晃着修长的腿,揪了稻草在指掌间把玩着,神憎鬼厌且厚颜无地:“我就这癖好,而且说句实话,我屋里这位哥哥还了不得的,一时半会儿估计消停不了。兄弟你要不喜,干脆你就挪个屋呗。” 墨熄低声道:“你这样恐怕——” “嘘。”顾茫伸出手指在间一点,“看着,他们一定走。”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隔壁的蝙蝠开始骂骂咧咧地起身,他们大概真的怕顾茫到时候来这么一出,哪怕再浓的兴致都要被浇散。火蝠族到底还是享乐为上的种族,做了一半并不想和这个喜在高时唱快板的变态多加纠,于是踹了两脚墙,又咒骂了两句,真就离开换地儿了。 顾茫听他们临走前一妖一句“变态!”“有病!”,不仰在稻草堆里无声地绷着笑,等他们走远了,他那笑就绷不住了,肩膀颤动着,涟漪般开。 “哈哈哈哈——” 墨熄道:“你……” “嗯?”顾茫转头,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忍着笑意时忍出来的水汽,看着自己身边的墨熄,笑道,“厉害吧,只要脸皮厚,保准能清净。不过这一套羲和君你是学不会的,你太正经。” “……” 又过一会儿,顾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稻梗堆里站起来,准备往门外去。不过可能是因为他歪躺了太久,骤然起身血有些供不上,居然晕了一下。 墨熄尽管气他,却仍下意识地:“你怎么了?” “……呃,不知道,头有些晕。”顾茫扶着额角了,“缓一会儿就好。” 说着就走到门口,用一尾小指掀开竹帘,往外头看了看。 外面已经没什么蝙蝠了,他们大都已找到了配偶,进了坐落两岸的草房。白骨累成的水榭空的,在月下飘浮着一层薄烟…… “可以了,我们悄悄溜回去。”顾茫说着,朝墨熄招了招手,墨熄也就走了过来,两人透过竹帘,盯着附近最后一对蝙蝠进屋,然后顾茫伸手去卷那扇帘子。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红的光华蓦地在帘子上浮现,映出一个蝙蝠纹的图腾。顾茫的手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猛收回来,吃惊道:“怎么回事?!” 墨熄也抬手去试,也被门帘的红光所灼。 他低声道:“门口有结界……” 结界术是顾茫的弱处,但墨熄却掌握的不错。他秀长白皙的手一寸一寸地抚过结界咒印,知着这个结界的灵。 “单面结界,从外面进入时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但从里面出去时……”墨熄“嗯?”了一声,似乎觉得是自己探错了,又反复在蝙蝠印记的末梢摩挲了几遍,确认自己并没有会错意时,脸就有些难看了。他沉默地放下手。 “……” “怎么了?” 墨熄没吭声,径自回到了稻草垛旁,在草垛上坐下,闭目道:“等破晓再走吧。” 顾茫蓦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没什么。” 借着还未消下去的红蝙蝠结界之光,顾茫看到墨熄神似有尴尬,他刚想说话,却觉得眼前又是一阵晕眩。他不得不在原处缓了一会儿,然后才走到墨熄身边,坐了下来。 顾茫很聪明,就算墨熄不愿意说,他也可以猜。 “让我想想……这个结界不阻拦人进来,却要拦人出去,那么设下它的目的,就应该是希望别人在屋子里完成什么事情。所有的草屋都应该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结界,我们出不去,但方才那对蝙蝠却可以说走就走。” “……” 顾茫琢磨着,目光在这四壁空空的屋舍内逡巡一圈,逐渐就琢磨过味儿了。 此一处别无他物,仅铺着松软厚重的稻草,蝙蝠们进屋之后只为了做一件事,那就是双修。 再一看墨熄那种难以启齿的神态,顾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知道了,结界会审进屋的人有没有结合。没有结合过的就不允许离开,是不是?” 墨熄不答是与不是,他只道:“天一亮,这个结界就会失效。熬过这一晚就好。” 那答案就是“是”了。 顾茫一时有些无语。心道这火蝠女王真是个能耐人,为了得到妖物姌和之后产生的灵,居然如此臭不要脸。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还能怎么样,那就等吧。” 但明天的太并不是那么容易等来的。 顾茫躺下之后就打算睡觉,可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方才那种眼前泛晕的受不减反增,除此之外,他的腹腔内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燥热的觉像晕在纸上的墨渍一般洇染开,让他的呼都渐渐重。 顾茫初时还觉得是自己维持了太久的易容法术,身体消耗有点儿大,于是就默念咒诀,将自己的易容和墨熄的易容都解了。可后来却发现这并没有用,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受控制,那团火让他浑身上下都变得不对劲,最后连手指尖都有些微的颤抖…… 到了这份上,顾茫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觉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倏地坐起,低低地着气,将衣襟扯开了一些,抬眼盯着竹帘外的月,眼神闪烁地回想了一会儿,说道: “不对。那温泉池的香料有问题。” 顾茫喉结动了动,他已经知道了,这些火蝠成群结队的结合并不止是因为女王的命令,而是因为从温泉池出来的香薰……那是带着情毒的! 他抬手狠抹了一把脸,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墨熄?” 墨熄并没有睡,他靠在草垛边打坐,闻言微侧过了脸。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怎么了?” ……为什么墨熄没有反应? 难道是因为空气中弥散的熏香味他只是入了一点,并不太浓? 墨熄见他沉默,问:“你是有哪里难受吗?” “我……”顾茫顿了一下,“……没有。” 他重新在草垛上躺了下来,背对着墨熄,开始默念心诀,试图把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躁动给下去。 他慢慢地有些琢磨清楚了,那蝙蝠女王倒在温泉池弥散开来的熏香效力非常强,几乎可以算是给整座水榭的妖物们都下了个情咒。 这香薰专对妖物有效用,墨熄是人,自然没有什么觉。但他却不同,他的身体在燎国被重淬过,混杂着一些雪妖的魄,所以香薰对他的影响虽不如纯粹的妖物,却也十分可怖。 七遍清心诀念过去,仍是不能缓解他体内的燥热,顾茫忍不住蹙起眉头,面对着土墙蜷起身子,呼的起伏变得渐渐急促起来…… 真是活见了鬼。 妖兽和人不一样,人在寻常情况下都是能够将自己的控于柙中的,尽管情到浓时望得不到纾解会觉得难受,但也就仅止于难受罢了。 兽类与妖类却并非如此,动物繁衍之际若得不到相合,那种被望煎熬的痛苦简直是如蚁啮噬,令人百骸酸软。 顾茫喉结滚动,闭上眼睛。 他不想让墨熄知道自己此刻的状况,可是他又无法控制熏香的药在自己体内弥漫,那种与相连的观便被无限地扩大,他甚至能闻到墨熄身上那种他所悉的气韵,那种淡淡的香味,还有香味之下覆着的雄的气息。 顾茫垂在草絮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他咬着嘴,制住自己过于急促的呼,但却平缓不了自己心里的砰砰心跳。 他在这一刻简直恨惨了燎国给他重淬的这具身体……它令他在雾燕的毒雾面前低头,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自己以前那些荒谬又炽烈的经历。顾茫的睫垂在眼前,微微颤动着,遮着眸底润的光泽…… 不该想,不去想。 眼前闪过那些破碎的画面,与理智相背弃。他的在渴望着墨熄的气息靠近他,渴望墨熄能像从前一样,将他自背后拢在怀里,渴望他们能像以前一样拥有彼此。这种思令他摆不能,犹如壮的系没入柔软的泥里,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后石楠花的腥气。 土壤粘腻,而遒劲的苍柏巨木深于地心,汲得深处汩汩的暗泉。 不该想。 不去想。 却偏偏记得墨熄亲吻着自己的脸颊时那灼热的呼,情意浓深时变得那样而沉重—— “顾茫。” 云蒸霞蔚的回忆蓦地被这一声带着疑惑的、低沉磁的嗓音打破。顾茫背对着他蜷缩着的身子几乎是不可自制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他抑的那么努力了,但墨熄仍似觉察出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 “我……”顾茫一开口,嗓音哑的连自己都觉得心惊,他喉咙了,勉强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多一分疏冷,少几寸颤抖,“……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此话说的冰寒,墨熄又是个心气高傲的人,果然被他刺着,就不再追问了。 顾茫面靠着草屋土墙,微微松一口气,咬住自己的下。 香薰调动的像是一场拉锯,他隐忍着,它便也愈发强烈。顾茫的官此刻简直不能再经任何刺,哪怕只是方才听到了墨熄的声音,他都觉得浑身在发软,心坎深处不自觉地就会想到这个声音曾经就贴在他的后颈耳处,深情地唤着他的名字,汗水几乎要把他们的四肢百骸融化,然后重新由两个人,和成一具躯体。 渐渐地,顾茫的视野都枯焦了。 他觉得很难受,真的太难受了。 心跳怦怦地,跳动得那么快……这时候他宁可时光镜没有将他缺失的那些记忆唤回,如果是浑然不知情事滋味的他,会不会比现在的状况要好一些? 不会想起他们曾经那些数不清的荒唐事,不会想起与墨熄时的那些受。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