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站着?端茶。” “这是太后……” “朕看不得你吃这个红蛋,更见不得你一个 足翊坤 的人,还敢擅自去寿康 谢恩。” 说完,他站起身,召张得通进来,一手碾着蛋壳,一手将剩下的半颗蛋丢进嘴里。 刚想说话,又觉得噎得很,张得通见王疏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不知道动,赶忙手忙脚 地去给他端水。 皇帝端过来喝了大两口,好不容易把那半颗蛋 了下去。拿过王疏月帕子狠狠擦了两把手,抬脚就往明间走,一面走,一面让人传尚衣监的人进来更衣。 王疏月看着皇帝将才擦过手的帕子,上面残留着一大片蛋壳上的红料。 终于是回过神来。可忍不住又想笑。 皇帝这个人,真是好傻的一个男人。以为她在子嗣缘分上有多伤心,连这种无关痛 的刺 ,都要去为她挡。 王疏月还自顾自地在乐,明间里的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唤她。 “朕的玉佩,给朕拿出来。” “您搁哪儿呢。” “昨晚你给解下来的,你现在问朕搁哪儿。” “我……我找找。” 第82章 庭芳(二) 裕太贵妃已经行过大殓,此时停灵在宁寿 中。 原本内务府对于怎么办这一场丧事十分头疼。 十二掌官内务府多年,虽一切有例可遵循,但是撞上了皇后诞子的 子,太后与这位太妃又有多年的宿怨。到底是不会巴望着她的身后事好。 一时之间,十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更不敢找阎王皇帝问他的意思。 跟几个司官堂官混沌地 持了几 ,横竖不像个样子。 恭亲王眼见这样不行,硬拉下了二十多年的脸面,又捧上兄弟骨 情意这顶大帽子,几乎是跪下来求十二,才 着十二给自己的母亲张罗出了这场尚算体面的身后事。 然而皇后还在月中,太后又一句都不肯过问,纵然内务府银钱使到了位,没有人物在灵前撑着,那些 外王妃,诰命渐渐也都提不起 神来了,告病的告病,早辞的早辞。 女人在金银堆里活了一辈子,无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得到夫君的疼 似乎都不重要。 对于嫔妃们的后代而言,母亲的尊荣,也是他们的脸皮。恭亲王一味只要仪制,一味盯着香火不能断,哭声不能停,在灵前守不到两三个时辰,又忙忙慌慌盯着 外“演杠”的事去了。好像只要典仪完整不出错漏,自己额娘的一生,就当真功德圆 了一般。 守灵的 人到真的是哭得嗓子都喑哑了。 而太妃的金棺被围拥在这一片毫无情绪的哀嚎之中,依旧显得孤零零的。 殿外正,此时在为贺临搭建守灵的庐帐。 大片大片雪白毡子堆在阶前,几乎挡住王疏月的路。 内务府并工部的人见王疏月不好走,忙指过来一个掌事的太监赔不是:“和主儿恕罪,咱们这儿赶着工,来人啊,赶紧收干净,让和主儿好走。” 工部的人七手八脚地过来收拾停当,退到一旁。 金翘陪着王疏月踩上铺着白绢的石阶,香火的气息铺面而来,连金翘都不妨失仪弯 咳起来。 “这烧的是……咳咳,什么香……都烈成这样……” 王疏月抬头朝明间看去,王妃和诰命都是每 从外面入朝来守灵,这些人大多老弱,撑不住一会儿便要到各处去休息。这会儿刚过了辰时,灵前只跪着淑嫔,宁常在,并恭亲王的福晋三个人。 淑嫔虽跪得仪态端正,仍不时拿绢子去掩口鼻。 宁常在跪在她身后,已是一副昏昏 睡的模样。 只有恭亲王的福晋,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虽也是 疲力尽,却仍然一个人守着火盆,盆中的纸灰四扬,有的落在金棺上,她抬眼看见了,又连忙撑着身子站起来去拂扫。 金翘轻声道:“恭亲王的这位福晋上月才小产了,如今这样撑着上来……很不容易。” “小产?” “嗯。听说是郁结所至。” 女人的郁结,若不是因为男人离心,那就是对前途的恐惧了。 金翘身在情 之外,比王疏月看得还要毒些。 “太贵妃一死,万岁爷对恭亲王府啊,就连先帝爷的那一点情念也不用顾了。” 说着,她似乎也有些难受。见王疏月跟着她的沉默下来,忙笑着转了话道:“主儿,进去吧。奴才伺候您上香。” 二人一道走进殿中。 人的影子恰好落在淑嫔的背上。 淑嫔偏头看了王疏月一眼,放下了正捂在鼻上的绢子。 “娘娘来了。” 说完侧过身,稍弯了弯 。 “大丧不行礼,恕妾……就这样给您问个安。” 一面说一面扶着 人的手站起身,将自己跪着地方让了出来,退到宁常在身旁,从新跪下。抬头对王疏月续道:“皇后娘娘在月中不便守灵,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也不肯来,妾在这里六神无主,和妃娘娘您来了,我们也就有了主心骨了。是不是,福晋。” 看似无意,话却递到恭亲王福晋那里。 恭亲王福晋抬头看了王疏月一眼,挪动膝盖朝向她,双手叠放于膝前,弯 伏首朝王疏月磕了一个头,冷冷地应了一声“是。” 王疏月蹲身扶住她。 “大丧不行礼。” 恭亲王福晋直起身,眼睛却一直望着王疏月面前的地面。 “对旁人不必如此,对您不敢。和妃娘娘,我们恭亲王府已经无 无望,只求能让太妃娘娘的身后事体面平静,娘娘如今身受皇恩,已不是奴才们敢攀附指望的人,求娘娘可怜,给我们一个心静,也让太妃娘娘魂魄安宁。若您见怜,奴才就再给您磕三个头。” 金翘有些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手腕却被王疏月一把摁住。 “主儿……” 王疏月没有松手,反而使力将她拽到了身后。 “福晋误会了。” 恭亲王福晋淡淡地笑了笑,仍不看王疏月,平静道:“娘娘,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娘娘是有父母兄弟的人,再来,服侍皇上也是本分,王爷和十一弟虽然对娘娘有诸多怨恨,但我不敢有,只是身为恭亲王的福晋,身为太妃娘娘的儿媳,在太妃娘娘的陵前,对着娘娘,我们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完,她站起身,取了一炷香点燃,递到王疏月眼前。 “请娘娘上香。” 王疏月沉默了须臾,才伸手将她呈来的香接过来。两双缟素的袖子 叠在一起,袖中 出的手腕同样,一双柔弱细白,一双因为妊娠才段,仍有些浮肿。 “娘娘,上完这一炷香,还请娘娘就不要再来了。皇上准十一弟跪灵,奴才与王爷都已经 恩涕零,十一弟这个人,莽撞,不知事,见了娘娘定会有冒犯……天之之威,十一受不得第二次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之后的话声也抖起来。 “他在三溪亭已经去了半条命,剩下的这半条,奴才和王爷若再不能护住,就当真无脸面对太妃娘娘的在天之灵了。” 王疏月沉默了,淑嫔却在一旁不知何意地摇头讪笑。 香烧了一半,灰白的香灰落在王疏月脚边,她挪开一两步,与恭亲王福晋之间来开了两三尺的距离。 “福晋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太妃娘娘从前待我很好,我只是想在她的灵前尽一份心。守完今 我就走,绝不会让福晋和恭亲王爷为难,也不会伤十一爷的心。” “但愿娘娘,心同此话。” 说完,从新在火盆旁跪下,不再出声。 王疏月敬过香,也在淑嫔将才跪着的地方跪下来。 人们的哭声从头至尾都没有断过,此时不知是起了个调子,哭得越发声嘶力竭,可是没有眼泪的干嚎除了刮耳之外,并 不起人心中真实的哀伤。 越是这样虚伪的悲戚,越让王疏月难受。 太妃身前就是个温柔的女人。 王疏月至今仍然记得,十一获罪,她奉旨入 。富察氏骂她拜高踩低,不知廉 ,就连十一都写过力透纸背的文字, 着她去死。那时,太妃人在病中,却仍然过问她是否安好,甚至让曾尚平传话说:“一切都是贺临对不起她。” 王疏月活了二十年,除了母亲之外,太妃是唯一一个理解她的女人。 她与王疏月虽不是至亲之人,但她却和王疏远月的母亲一样,着实看得见王疏月的好。贺临看不上她,冷落她,她都看在眼里,甚至几次三番地喝斥贺临,为她争取体面。 正如她自己说的,她心疼王疏月,比心疼富察氏还要多。 她是真心希望做她的长辈,即便知道贺临被囚,王疏月封妃,这样受世人诟病事,她也至死都没有说过一句 难王疏月的话。 如今,这两个女人一个成了黄土陇中的孤独的白骨,一个虽然封入金棺,却也是一个人,寂然地走的。 她们的最后一面,王疏月都不曾见到。 其实,如若可以,王疏月倒是真的很想听她们对自己说几句临别之语。 诚然她如今拥有帝王之 ,可她在这个世行走地仍然不易。面对诸多质疑,漫骂。 然而她又从来不是一个心冷手毒的人,抵御时代糟粕的无非是她问心无愧的真诚和良知,这是她的底气,也是她与世俗的隔阂,她很想听人温柔地告诉她:“你没有过错,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你无愧于你的家族,无愧于夫君,无愧于他的兄弟子嗣,也无愧于你自己。” 这些话,只有女人能对女人说。 无论是王授文,还是王定清,或者皇帝,都不开不了这样的口。 王疏月一面想着,一面弯 伏下身去,头枕手背,朝着那樽金棺,恭敬地叩了一首。 *** 酉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王疏月同金翘一道从宁寿 中走出来。雨虽不大,头顶的天空却 得很低,像是在为之后酝酿一场大暴雨。殿外的倚庐已经修好,工部的人正在撤走,一时脚步凌 ,踩起了 地的积水。 不多时,与渐渐大起来。倚庐前只剩下了一个人。 金翘眯着眼睛看向那人,迟疑道“好像是从前掌仪司的那位曾尚平……曾公公。” 话音刚落,却见他已朝着王疏月这边走来。 雨虽然不小,但他并没有撑伞。藏青 的 服被雨水浸了个半透。 临到面前,他也没有贸然走到檐下,而是在王疏月面前四五步的地方站住,弯 打了个千,恭声道:“给和主儿请安。”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