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魏村鬼影◎ 小魏村的里正魏大,也是村中魏氏一族的族长。 本来已经睡下,听到外头管事报信,魏大一翻身坐了起来,把旁边的子朱氏吓了一跳。 “怎么了?”朱氏披头散发地起身,瞪瞪地问。 魏大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披衣到了门边:“怎么?” 听说是巡检司的人夤夜前来,魏大的脸变得极为难看:“说了是为何事?” 管事道:“没有提,只说请您前去说话。”又补充:“来的是个队正带着五个兵,其中一个……一脸大胡子,看着像是门神爷一般。” “大胡子?”魏大忙着穿衣,一边自言自语:“先前听说郦县这里派了新的火长,有个个子极高挑生着络腮胡的,十分生,莫非就是此人。” 管事道:“若真是他,这半夜来一个队正再加一个火长,指定是出了大事。” 魏大眉头紧锁系上衣带,刚要出门,却听背后朱氏唤道:“老爷。” 原来朱氏已经下地,正呆呆地望着他。 魏大盯着她看了会儿,好像要代什么,却到底并未开口。 议事厅就在魏家旁边不远。 管事提着灯笼在前引路,魏大跟在后面,两人都是悄无声息的,那一点灯笼的光在前方悬空闪烁,冷不丁看来仿佛鬼火摇曳,引着两个黄泉路上的游魂。 隋子云把吃了半个的香蕉放在桌上,打量刚进门的魏里正,见是个中等身材、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深眼窝,脸容瘦削。 魏大进门的时候,脸上便堆了笑,他也很快把在场两位都看了一遍,他的目光在十七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毕竟那副大胡子太过惹眼。 魏大拱手:“不知两位官爷夤夜来访,失礼失礼。” 隋子云也笑的和气:“来的唐突,里正莫要见怪。” “哪里的话,官爷们这般深夜前来,想来是有紧急公务,我等自然是全力配合,岂敢见怪。”魏大忙请隋子云落座,又做出一副侧耳倾听之态:“就是不知是为何事?是缉拿凶犯,还是路过借宿?” 隋子云还未开口,旁边十七郎道:“我们这次前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一只猴子。” 十七郎没有坐,只是靠着桌边,搭腿儿而立。 他本就生得高挑,如此垂眸问话,就如同神差俯瞰,更给人一种无形的迫力。 “猴……”魏大眼睛呆滞,嘴角不自然地一牵,又忙掩饰般笑道:“这、官爷莫非是在说笑?” 隋子云见十七郎这般开门见山,也不怕打草惊蛇,正在腹诽,只听十七郎淡淡道:“何必惊讶?您家里不是有一只猴子么?” 他的口吻是轻描淡写的笃定,仿佛已经见过那猴子千百回。 灯影下,魏大脸上的表情却令人不忍卒读。 这简直比亲口招认还要坦白。 魏大悄悄往外瞟了眼。 方才他进门之前,隐约听见那小厮跟隋子云说话,他的心如麻,不由怀疑是小厮了机密。 十七郎并没有给他冷静下来的余地:“你也不用担心,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那只猴子死了。” 魏大很意外似的:“死了?怎么死的?” 十七郎笑道:“这么说,那猴子真是你家养的?” 魏大飞快忖度:“家里确实曾有过一只,可惜前些子不见了,不知官爷所见的那只跟我们家里是不是同一只。” 他自诩回答的也算天衣无,进退有据,不料十七郎不按常理出牌:“是同一只的话,里正就要遭殃了。” 魏大窒息。 十七郎却指了指脸颊上那道正结痂的血口子:“我脸上的伤,就是那猴子划破的,可知我正要找那主人的晦气。” 魏大松了口气,干笑道:“这、这怕不是我们养的那只。” 十七郎冷笑:“那我一定说是呢?” 魏大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隋子云从来最了解十七郎,此刻稍微摸到他的意图,便道:“十七,莫要恐吓里正,咱们不过是来借宿一宿,你别把他吓出好歹来,不留咱们了。” “借宿?那当然使得。”魏里正挤出一点笑,想擦擦额头的汗又不敢。 灯笼引着几个人进了魏家。 此刻丑时过半,万籁俱寂,嚓嚓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十七郎道:“对了,里正家里,是谁有这般雅兴养猴?” 他的声音不高,夜中却仿佛出鞘的剑锋铿然。 魏大沉默了会儿:“是家父。” 十七郎道:“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还有这般兴致。” 魏大干笑了声:“是……自来的好罢了。” 十七郎道:“羁縻州这里最多的便是猴子,我倒也想养一只,明儿若有空,倒要见见他老人家,请教些心得。” “呃,”魏大的声音有点涩:“家父年纪大了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官爷见谅。” 十七郎颇为遗憾:“那可真是可惜。” 将“客人们”安置在下榻处,魏大告退。 魏家的人离开后,隋子云早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个明白。 他回到十七郎身旁:“十七,你有什么打算,事先跟我通个气,我也好跟你打掩护。” 十七郎没理他,只把窗户推开,望着那关起的院门:“你不觉着这儿静的出奇么?” 隋子云立刻忘了埋怨他:“对呀,你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哪儿有点异常。” 可叫他说到底是什么不妥,却想不到。 十七郎道:“这里没有狗叫声。” 他这一提,隋子云才恍然:“怪不得我觉着哪儿少了点什么,是了,怎么自打咱们来到,竟一声犬吠都没有?” 羁縻州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狗儿,因为是虎聚居之地,尤其是在各个村寨,都会养很多的看家犬。 但凡有生人或者歹人闯入,机的狗子自然会立刻吠叫报信。 比如先前十七郎他们去借马,还没进村子,狗儿便狂吠不止,此起彼伏吵的人耳朵都聋了,跟小魏村这里截然相反。 十七郎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我忽然想起一种传闻,说是狗的眼睛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十七郎幽幽然道:“鬼。” 隋子云打了个寒噤:“你可别说这魏家有……那个东西。” 十七郎闭上双眼:“我闻到味了。”说完后他纵身一跃,整个人轻巧地从内翻出了窗子。 隋子云探身,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十七郎道:“方才打草惊蛇,现在自然是看那蛇往哪里去。” 隋子云眼珠转动:“你是说你方才故意提起猴子……那里正会有所动作?” “看他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十七郎的剑眉一扬:“就算他不动,今晚上也要把这魏家翻个底朝天。” 隋子云只来得及说了声:“不知深浅,你且收敛……” 十七郎已经掠到墙边,双足微微用力,一扭,整个人拔地而起。 院外,有两个负责在此看守的家丁,正低低私语:“巡检司半夜上门,可不是好事。” “偏叫我们在这里看着,觉也不能睡。” “在这儿还是好的了,要是让我们去后院……那别说一宿不得睡,以后只怕都……” 正说着,只觉着一股寒风扑面。 其中一人抬头,却瞧见有道黑影凌空掠过,他忍不住惨叫了声:“鬼、鬼呀!” 不多时十七郎便追上了魏大,见他快步向着后院而行,走了一会儿,他停在一处院落前,微微侧头向着院中。 十七郎人在墙头之上,往院中瞥了眼,却见这院子里竟亮着灯,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少爷,腿又疼了吗?我去烧些热水来给你敷一敷……” 另一个男子道:“不用,就是睡不着,你拿本书来我看就是了。”这声音有些虚弱无力,显然是忍着痛。 魏里正听到这里,灯影下的角了两下,低头往前又走。 里正停在一处院门前。 此处的院墙,比前方的都要高。 十七郎只看了一眼,心中直呼好家伙,原来这里的墙头上,绕着若干刺铁丝,幸而他事先警觉,不然的话,脚一上去便会给住,铁丝上若干尖锐的刺划过来,一时半会挣扎不,且会伤的很重。 魏大面前的门扇极厚,他敲了数下,里头才有人闷声道:“谁?” “是我,告诉老太爷,有急事。” 里头的人叽咕了声,沉重的脚步声响,不多时,那人去而复返,将门扇打开。 十七郎远远地看着魏大进了门,门内的人却又谨慎地将门关起,他便绕开按着铁刺的墙头,从对面院墙到了屋顶,把两个屋脊之间的距离衡量了下,十七郎深一口气,纵身跃起! 整个人如同黑夜中的一只夜枭,从这边的屋脊直接纵身到了对面,双足落地之时,“卡啦”一声,踩动了一片瓦。 幸而此时底下魏大正上了台阶,对着门内道:“爹,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 十七郎提气,悄然从屋脊上掠过,与此同时鼻端嗅到一股淡淡地腥臭气,熏的他极不舒服。 夜深人静,屋内说话的声音时有时无。 “爹,”魏里正道:“巡检司的人突然……说是那只猴子……”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道:“不是已经……你怕什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