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将沙包捡起来,丢给那些小孩子,竟对杨仪道:“看着这些猴崽子上蹿下跳的,心里也不觉快活起来。” 杨仪才颔首表示赞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就逐渐收了。 江太监转身:“小公爷,俞巡检。” 杨仪回头。 俞星臣凝视着她:“永安侯请借一步说话。” 杨仪看蔺汀兰神平静,便随他往旁边走开。 江公公本要跟上,给蔺汀兰阻住。 正一个孩子拿了个五彩斑斓的毽子出来,江太监眼睛发光:“这个我会!我来给你们踢几个样儿。”竟是起袍子亲自下场了。 俞星臣领着杨仪走开,姜统领远远地跟着,知道他们有机密商议,并不靠前。 杨仪看向江公公兴高采烈地冲入场中,俨然返老还童,她一笑又止住:“俞大人想说什么?” “想求你一件事。”俞星臣直接开口。 杨仪震惊地转头:“求我?” 俞星臣道:“为这山庄上二百多人的命。” 杨仪张了张口,心里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重新抿尽了:“你……你要怎么处置?” 俞星臣道:“这件事闹大了,不管是对山庄还是俞家,都将有大碍,所以我想,秘而不宣。” 杨仪皱眉,冷笑:“秘而不宣?他们纵容沙狐杀害了瞿梓期先生,难道就不追究?” “当然得追究,但只是追首恶,那些无辜者……却是该保全的,不知永安侯觉着我说的对不对。”俞星臣转头,看向那些正簇拥着江公公的孩童。 杨仪的心一窒。 刚才她面上的一抹翳,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毕竟假如此事散播出去,那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小罪,这种罪名是徇不得私的,毕竟要以儆效尤。一旦处决下来,瞿家庄能留几个人……还难说。 俞星臣道:“这种罪若要追究,是没有限制的。若雷霆万钧的执行起来,这些人,男女老幼,绝不能保全。” 杨仪咬了咬,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 转头她盯着俞星臣,有些莫名恼怒:“是你们俞家管教不力,难道你们没有责任?” 俞星臣正道:“有。我没有否认,我只是在说如何把这个后果控制住。别叫……此处真的人头落地,血成河。” 杨仪咽了口气:“呵,所以你想隐瞒真相,还要我帮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俞星臣道:“你放心。” 杨仪瞥他。 “我会给你一个意的代,至少,纵容杀害瞿梓期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如何?” 杨仪拧眉,言又止。忽然她想到了蔺汀兰:“可小公爷也知道了此事……还有知县众人……” 俞星臣道:“我自有办法。” 杨仪听他语气淡淡,就知道他成竹在。 突然想到方才蔺汀兰迟迟没出来,兴许早已经给他说服了。 这个人…… 杨仪哼道:“真是稳如泰山啊,俞大人。” 俞星臣道:“你也不用嘲讽我,我确实有私心不想俞家被拉下水,但也确实不想让更多无辜命葬身于此。我并无强迫你的意思,毕竟参与此事,也等于让你冒着犯欺君之罪的危险……” 杨仪打断了他:“你明知道我会怎么选择,何必说这些话。” 她不愿再说下去,只道:“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那就好好地收尾吧!”说了这句,杨仪揣手离开。 俞星臣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正如他跟蔺汀兰所说的,他很知道杨仪的软肋,而于此事上,要说服她确实比对蔺汀兰容易的多。 但他一点儿得意之都没有,凝视她离开,眼中反而多了几分晦暗隐痛。 杨仪回到外间,江公公正把那毽子踢的风生水起,高高地几乎越过院墙,而且从无失脚。 几个孩子围着他,惊呼,数数,拍掌,跳脚,简直要把江太监当成神仙来膜拜。连紫也瞪大了眼睛,大开眼界。 蔺汀兰也没想到江太监还有此绝技,正在旁观赏,见杨仪回来了,他便笑道:“说完了?” 杨仪瞥了他一眼:“哦。” 蔺汀兰笑道:“你看着不像是很高兴的。” 杨仪哼道:“因为这件事里,确实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蔺汀兰把这句话略想了想,对杨仪道:“至少……此时此刻,这些孩子很高兴。” 杨仪心中一动,重新抬眸看去,看到一张张稚的小脸,腾,跳跃……如此生动鲜活。 这才是万金不换,世间至宝。 正此刻,却听到院外有人叫道:“快去请大夫,又有人被蛇咬伤了!” 那边俞星臣马不停蹄,叫了乐知县。 与此同时,在俞家后院,瞿丙全拉住了瞿尽忠:“爹,三爷到底想怎样?” 瞿尽忠的声音沙哑,道:“把那两里,但凡是见过北边那些人的,全部都……” “杀了?”瞿丙全也忍不住战栗。 瞿尽忠闭上双眼,终于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当初不让你去北境你非要去,招惹了这些煞神!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三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除去知情者,才能保全庄子上二百余人的命!” 瞿丙全咬紧牙关:“如果非这样不可,倒也罢了,可是……我担心的是,除去了这几个人,那我们呢?” “什么?”瞿尽忠看向他。 瞿丙全迟疑地问道:“三爷肯饶过我们?” 瞿尽忠的掀动了两下,摇头:“我先前只见过这位三爷两回,他是个人人称赞的,只看面相,还以为是个好脾气的贵公子,没想到竟是这样狠辣,这手段比老尚书还要……怪不得老尚书向来对他另眼相看。” 瞿丙全怀着希冀问道:“那父亲看来,以他的行事,会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应该……会吧?毕竟我们是忠心于俞府的。” 瞿尽忠干瘪的喉头动了动:“说实话,我也看不透他的意思。也许,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俞星臣并不直说他的意思。 就连要除掉那些知情者,俞星臣还没有说出口,而是瞿尽忠揣摩出来的。 至于要怎么处置他们父子,瞿尽忠心中有一点不太好的预。 但总想着,他是俞府里多少年的奴才了,又是这把年纪,素进京送东西,蒙老尚书召见,还格外地说笑几句呢,俞星臣且不是长房的人,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何况只要除去知情者,山庄还是得他们父子来料理。 或者……是自己多虑了。 瞿丙全见父亲不能回答,便道:“年纪也不算很大,办事就这样狠绝,他要顾全我们父子倒也罢了,他真的敢……不念旧情,那索我们就闹起来。毕竟俞家树大招风,大不了拉他们下水,鱼死网破,看他怎样!” 瞿尽忠吓的变:“快住口,你胡说什么!你还想惹祸不成?” “我只是说说罢了,”瞿丙全笑笑:“父亲也忒忠心了,就是不知俞家不念父亲这份心意。” “这种话岂能说,岂不知隔墙有耳,”瞿尽忠虽认定此处无人,还是语气严厉地喝道:“快去办事。” 前厅。 俞星臣同乐知县代,此系误会。 瞿梓期确实是因儿的事,绵于心,当夜酒醉之后一时想不开,才跳楼自戕身亡。 只是山庄不想他人没了,还要被指点议论,所以只说是失足坠亡。 如今已经问明白,便不用再大费周章。 乐知县巴不得如此,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万一再翻案,只怕自己都要被追责。 如今见俞星臣定案,这才松了口气。 蔺汀兰让把对卓武动手的那些人带来,当场打二十板子,教训他们莫要狐假虎威,不可一世。 一时之间,院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卓武先前听说先生是自戕,还是有些不服的,毕竟瞿梓期跟他说了,得知了山庄一个秘密……怎么就成了自戕了呢。 俞星臣唤了他到跟前,说道:“所谓秘密,已经问了清楚,只是瞿梓期在账本上看到有一笔调出的银两,他以为是瞿庄主私了,其实这笔银子只是暂时挪用,已经填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说破了,瞿庄主也未必对他如何。” “是、是这样吗?”卓武诧异。 俞星臣道:“正是。” 卓武憨憨问道:“调出的银子,是不是为了修后山墓。” 俞星臣本是随便找了个跟瞿梓期有关的事来解开此人心中疑惑,忽然听他说什么墓:“嗯?” 卓武道:“先前庄主说身体不适,所以找了很多人来修墓,因为这个还闹了不快。” “什么不快?” “就是有人被石头砸中,还有好几个被蛇咬伤了的。” 此事本不算什么,可俞星臣沉着:“那墓在什么地方?” 卓武道:“就在后山……三道溪那里,对了,听说从塔楼上一眼就看到了。” 俞星臣微笑:“原来如此,我会留心这件的。” 卓武相信俞星臣,见他亲自解释了瞿梓期的事,又看昔打自己的这些人得了惩罚,这才罢休。 正说完,一个侍从来道:“外头一人被蛇咬伤,永安侯过去给瞧了。” 俞星臣到了外间,杨仪正给那人把伤口处理妥当,吩咐了用药,又洗了手。 其他的人连连道谢后,把那伤者抬走。 杨仪有些疑惑地说道:“这已经是入秋,按理说蛇虫不至于如此躁动,可听他们说,庄上已经好几个被咬伤的,其中一人因为救治不及时,甚至毒发身亡了。” 俞星臣听的分明,忽然问:“你上过那塔楼没有?” 杨仪摇头。 俞星臣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