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正有个病人呢, 快去快去, 去晚了怕就没有了!” 此刻太医院散药的诏书还未下达。 端王在轿中一笑。 巡检司,冯雨岩已经去了九城步兵衙门。 葛静等忙要参拜,端王的内侍上前制止了, 只留了俞星臣一人。 俞星臣行了礼,端王叫他坐了,说道:“方才进, 本王按你昨夜所说, 向皇上禀告了开生药库散药于民的事。” 原来端王在御前的提议, 并非是他自己的主张。 而是昨夜俞星臣亲临端王府,向着端王进言的。 当时端王本有些犹豫, 可思忖再三, 还是答应了。 不料竟然是做对了。 此刻端王望着俞星臣,目光中透出嘉许之, 道:“昨夜, 本王还觉着是不是太过轻率, 毕竟若是不好, 便可能惹怒皇上……没想到, 幸亏听了你的话。” 俞星臣有点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莫非是皇上应允了?” 但也用不上“幸亏”二字。 端王笑道:“你果然不知道?” 俞星臣更加莫名:“王爷指的是什么?” “在本王进的时候,宣王也正到了,你猜他是为了什么进的?” 俞星臣微震:“难道、宣王殿下也想到了?” 宣王素来有“深藏不”之意,于此复杂时局,竟肯这般提议,这却叫人有点意外。 端王呵道:“倒不是王兄想到的,说来也巧……也是有人出的主意。” 俞星臣着实不懂了,只静等端王揭秘。 端王道:“昨儿杨侍医从南外城叫杨佑持送了一封信出来,本来是给薛不约的,谁知差错送到了宣王府。你该料到她信上写得什么吧。” “是杨侍医?莫非……”俞星臣的心怦怦而跳,语声竟有点艰涩:“跟微臣想的一样?” 端王笑的有点儿无奈,道:“当时皇上还以为,我们是串通一气的呢。这件事说来也是玄妙,又有杨佑持当街散药……总之各种都碰到一起了。” 确实玄妙。当时皇帝看了宣王递上的信后,没有先读出来。 不然端王也没机会开口了。 俞星臣垂眸,竟无声。 此时心里想到的是:杨仪从南外城送信,给的却是薛放。 竟是这么……信任薛十七的吗? 端王慨:“幸喜皇上圣明,竟许了此谏言,也算是百姓之福……” 倘若端王没有听从俞星臣的话,今便是宣王进言。 就算是杨仪的信,但毕竟是宣王身而出。 事后,对皇帝跟百官们而言,在宣王对比之下,端王势必会显得没什么大局,且少了一份仁德之心。 所以端王才跟俞星臣说幸亏听了他的。 端王说了此事,又对俞星臣道:“此疫症虽则凶险,幸而发现的早,如今有杨家几位同心同德,有俞卿深谋远虑,再是太医院上下一心,皇上又开恩散药,想必扑灭此祸,指可待。” 正说着,灵枢从外头匆匆闪了进来。 门口的内侍赶紧拦住,不许他闯。 端王因十分青眼俞星臣,见灵枢来的急,自知有大事,便道:“无妨。” 灵枢迈步进门,整个人竟有些恍惚。 俞星臣看在眼里,淡淡道:“王爷面前,莫要失礼,出了何事?” 灵枢先向着端王行礼,才道:“南、南外城那里的消息、消息……”居然有些结巴,声音打颤。 俞星臣缓缓站了起来。 他竟然没有追问,而只是死死盯着灵枢,仿佛猜到发生了什么。 端王在旁问道:“到底什么事?” 灵枢红着双眼:“说是、是仪姑娘病倒了!是、是疫病……” “什么?”这下连端王也站了起来。 俞星臣却没有开口,而只是直直地望着灵枢,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尊冰雕,连血都是结了冰的,已然不能动。 端王反而比他走的更快,走了两步发现不对,端王回头看向俞星臣:“俞卿,你……不想去看看?” 俞星臣竟然没听见他的声音,仍是呆立无言。 灵枢走到身旁:“大人!” “啊?”俞星臣仿佛大梦初醒:“啊……” 他的目光散,动来动去,最后看到了端王:“是、是!臣请同去!” 端王有点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事不宜迟,走吧。” 俞星臣往前迈步,脚下却仿佛踩到了陷阱,一个冷不防向前栽了出去。 幸亏灵枢就在旁边,及时地挽住手臂,生生将他拉住了。 俞星臣摇摇晃晃地站住,喃喃低语:“没事、没事……”他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失常致歉,或者安抚自己跟他人:“没什么事,不会有事……” 最后四个字,只有灵枢依稀能听见。 鸿胪寺陈府。 今早上,南外城那里杨佑维把自己新的方子传了来。 又有太医院的几位瘟症高手,晚上一夜不寐,翻遍了古籍绞尽了脑汁,攒出了七八个方子,都一并送来了。 杨登越发心里有数,这会儿已经不似当初才到陈府、那种如进了鬼门关、慌张无措的觉了。 而陈府的局面也已经安稳,早上就开了府门。 蔺汀兰因为在这里呆了两天,见局势已经稳住,自然不用他靠在这里了。 跟杨登商议了几句,外头孟残风带人接替,小公爷便出了府门。 翻身上马,蔺汀兰并不想进,当然更不想回公主府。他知道杨仪还在南外城,虽然如今他没有令牌,但还是想去看一看。 这念头只在心里闪动,并未下决心,但马儿还是往南外城方向而去。 此刻,九城各处,皇上下诏、太医院散药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 对百姓们而言,这自然如同及时雨。 蔺汀兰且走且看,忽然看见前方端王的车驾,有些急地转过来,竟是跟他同一方向。 小公爷疑惑,定睛细看,却见车驾之中还有两个人:俞星臣跟灵枢。 令蔺汀兰惊愕的是,向来稳重内敛的俞巡检,此刻竟是目光涣散,神不守舍,好像受了巨大打击……如果不是他还在王驾中,蔺汀兰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也害了病。 王府的内侍看到了蔺汀兰,有一人忙跑上前:“小公爷如何在此?” 蔺汀兰道:“王爷如此着急,是要去哪儿?” 内侍道:“小公爷还没听说呢?”他放低了声音道:“南外城那里说,杨侍医染了疫症!病倒了!” “杨……仪?”蔺汀兰头重脚轻,身形一晃,几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中。太医院。 几个太医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张太医道:“我待会儿要去西城。你呢?” 胡太医打了个哈欠:“东城。” 张太医看他恹恹地,笑道:“要去坐诊,你这么神不济的可不成。” “我昨儿晚上也翻书看到了半宿呢,”胡太医撅嘴:“你少看不起人,你昨儿瞧了几个?” 张太医有点得意,摆出手指头道:“我看了足足一百六十三个!” 其实这些人里,也不都是疫症,不过有的人头疼脑热的,知道太医坐诊,也来凑热闹给看看。 胡太医哼了声:“我昨儿看了二百零九个,我的手腕都要断了。”他自得地自己的腕子给众人看,仿佛那是一面胜利的旗帜。 胡太医向来是个怠惰的人,这一下却让众太医刮目相看。 张太医语,又道:“这可不能光比数目,你别给人看仔细了,这是疫症,非同小可。” 胡太医道:“这还用你说呢?我自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几个人正在唧唧喳喳,突然看到林琅脚步匆匆,如一阵风似的往外奔去。 大家都目瞪口呆。 林琅一把年纪,又是太医院之首,一举一动都十分在意,就算天大的事,他也不至于出现在这种近似豕突奔般的狈之态,从来端庄优雅。 “怎么了?”大家惊疑。 “不会是内……有了什么吧?” “呸呸!你这乌鸦嘴!”众人悚然,赶紧喝止。 大家赶紧挤到太医院门口,却见林琅并非往内方向,而是去午门。 于是都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内出了情形。 这才又道:“怪哉,林院首这么匆匆地是去哪里?” 冷不防,门口的一个药侍小声道:“刚才南外城的消息,说是……杨太医……” “什么?”众人才放下去的心又悬挂起来。 胡太医抢着说:“哪个杨太医!你别说……是杨侍医!” 虽然有点儿对不起杨佑维,但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都这么想:宁肯是杨大公子。 那药侍嗫嚅,脸也不太好:“可不就是杨侍医么,要不然林院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