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下,郦带来的那二十个兵丁见状,顿时也都手按刀柄。 这边韩青的人也如临大敌,双方竟似一触即发。 两人身量稍微差些,韩青抬眸望着薛放杀气腾腾的双眼:“你跑到这儿动来了?” “那又何妨。” “不用这样,薛旅帅,”韩青推开他的手:“你要见他,这个人情我可以给。但见归见,你要把人从这儿走就另说,杀人罪名,就算是你也没法儿周全。” 津口的监牢跟郦差不许多,可关着的人却多了一倍不止。 正如戚峰所言,浴佛节在即,为免歹人生事,韩青加派兵力各处巡逻,有哪些聚众闹事酒后斗殴乃至偷摸狗的,一律拿下,故而如今的监牢竟是人为患。 薛放一向没觉着监牢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妥,但此刻越走,心越往下沉。 杨仪那身子在好地方还七灾八难的呢,何况在这种腌臜之处。 其实在听说杨仪出事的时候,薛放想的是自己一定得当面好好取笑取笑她。 可真的看见她落了难,他第一反应竟是为她担心。 眼前不大的牢房内关了足足十几号人。 薛放第一时间竟没看见杨仪在何处。 但很快他找到了那道身影,她被好几个人围在中间,不知如何。 “杨易!”薛放大叫。 杨仪抬头,她的口鼻上系着帕子,只出一双柔亮微光的黑眼睛,好像蒙着水汽。 她无恙。 “杨易……”薛放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旅帅?”杨仪站起身来,声音里仿佛没多少惊喜的成分,帕子蒙着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薛放突然觉着自己不该过分“关切”,他屏息,换了一副调侃的口吻:“还以为你当真天高任鸟飞去了,怎么撞到这个地方?莫非觉着累,进来歇歇脚?” 杨仪垂了垂眼帘,长睫像是无力的蝶翼一样耷拉着。 仅仅这一个动作,她甚至没开口,薛放便后悔自己拿话揶揄,他赶忙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冤屈不了你。” 薛放特意看了眼旁边不远的韩青,却见对方正也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韩青见薛放看过来,便道:“究竟是不是冤屈,薛旅帅何不问他。” “用你多嘴,我当然会问,”薛放道:“你先把人给我放出来。” 韩青道:“人证尸首都在,你叫我放人?” “我要提审。” “这是津口,我们是同级。只怕你命令不到我。” 薛放转身:“你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韩青微微抬头:“是你欺人太甚。”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旅帅……”杨仪开了口,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薛放抬手制止,仍是盯着韩青:“他救过我的命,我答应过他要保他周全。他的身体不好,你把他关在这儿他撑不住,我不想跟你撕破脸,你最好也给我这个面子。” 薛放的声音不高,却直入人心。 他的眼神里藏着没说出的话:若韩青不给这面子,那他就会自己来拿。 韩青屏息。 此时,一个副将急急进内,向韩青禀报:“旅帅,狄将军的千金来了,请您快去相见。” “小玉?”韩青唤了声,眼神里柔和了几分,终于他吁了口气:“好吧,十七郎,别说我不讲情面,我可仁至义尽了。” 监牢的门打开,里头的囚犯却兀自对杨仪说着什么。 薛放本以为他们会对杨仪不利,预备着要救人,可见囚犯们的脸神情,并无任何凶狠之,反而…… 杨仪迈步往门口走,薛放不等她走过来,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 他拉着她出门,往监牢外走去。 杨仪只能尽量加快步子,却又咳嗽起来。 薛放忍无可忍,手上稍微用力,将她往前一带,探臂将她抱入怀中。 这是杨仪第一次清醒地被男人抱,大为不适,几乎缩成一团。 薛放的手臂横在上,鲜明的觉,像是那天在郦她晕倒之前。 “旅帅……”她咳着叫。 薛放喉头动了动:“你以为我愿意抱个男人?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像是解释一样说了这句,“你怎么这么轻?几顿没吃饭了……连你那只狗只怕都比你沉些,照你这样还想天高海阔呢。” 杨仪不敢再看,也不能再听,只好闭上眼睛调整呼。 监牢外,韩青已经先一步见到了狄小玉。 他在面对薛放的时候是一张冷酷的脸,望着狄小玉,却出了和煦的笑容。 “之前听说你跑去郦,我还想空去看看,可最近实在太忙,”韩青望着狄小玉,温声道:“你也太任了,别总让老将军担心。” 狄小玉努着嘴:“我老大不小了,还不能出趟远门?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青很好脾气地:“那至少多带几个护卫。” 旁边戚峰已经亲热地把豆子抱了起来:“韩青,你干吗要去为难杨先生。还捏造什么庸医杀人,你别是有意针对十七吧。” 狄小玉趁机也忙道:“是啊青哥,杨先生医术高明,怎么会庸医杀人?十七哥的眼睛就是他治好的。” 韩青先扫了眼戚峰,又对狄小玉道:“我哪里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是接到牛马栈报案,说他治死了一个人,才将他捉拿回来,不料他说是认识薛十七的。” 说到这里,韩青哼了声:“看样子我这里也有十七郎的眼线,前头这杨易才招认是从郦过来的,后脚你们那就知道消息,忙着赶来了。” 津口这里确实有郦的“眼线”,与其说眼线,不如说是人脉。 戚峰不晓得这些,见他怪气的样子,一时不知怎么回。 狄小玉却吐吐舌:“还幸亏我们得到消息了呢,不然你若错冤枉了杨先生,那可了不得。” 就在这时,戚峰怀中豆子挣扎了一下,原来是薛放抱了杨仪出来。 戚峰一看:“这杨先生,幸亏不是个女人,先是给隋嬷嬷,又是十七……这要是个女人,都不知道要嫁给谁。” 狄小玉恨恨地捶了他一拳:“你的脑袋是木鱼?被抱过就要嫁吗?青哥小时候还抱过我呢,照你说我只能嫁给他了?嘁。” 韩青借了一处客房,让薛放安顿杨仪。 屠竹赶忙发挥际手腕,去找了热水跟蜂,给杨仪调了喝。斧头则取了干净的帕子用温水浸了给她擦拭。 薛放从斧头手中接过帕子,不由分说摁头往杨仪脸上擦。 杨仪被他这手法得凌,赶忙起身道谢,表示自己只是体弱不是残疾,才把帕子拿过来,擦手抹脸。 薛放看她仿佛没什么大碍,才坐回对面椅子上。 等杨仪喝了水,薛放问:“韩青跟监牢里那些囚犯没为难你?” 杨仪低低道:“其中一个囚犯身上有疾,我给他诊了诊,他们对我都很客气。” 薛放扬眉:“难得啊,你竟跑到监牢里救苦救难去了,世上只怕再无杨先生这般的仁医了。” 杨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是我不好。我……他们才把我带到此处巡检司,我便叫人告知韩旅帅,我跟……旅帅您相识。” 薛放又惊讶又有点欣,连连点头:“还行还行,你还会变通,知道报我的名儿好使。” 杨仪脸上一红,她可不想在这方面得到薛放的称赞。 她被拿到津口巡检司后,不等拷问,立刻便先声明自己跟薛放关系甚好。 不为别的,杨仪只是担心那些狱卒鲁,或者动起刑来,当然就会发现她是女子。 薛放问明了这个,才道:“死的到底是谁?你又是怎么掺和其中的?” 杨仪的脸恍惚了一下,透出几分难过。 死的那人,正是牛马栈的卓瑞。 当时情形紧急,卓瑞突然气厥,危在旦夕,更可怖的是腹部肚脐处突然冒出拳头大的一个包,那些围观的行脚之人都吓呆了。 杨仪脑中飞快转动,事不宜迟,忙掏出自己的药包,出一银针。 望着卓瑞肚子上的包,她缓缓落针,正是向着肚脐之下“气海”的位置。 说来神奇,众目睽睽之下,随着针落针起,那本来鼓的大包竟慢慢地开始消退。 随着大包消退,本来昏的卓瑞也又发出一声低,口中喃喃道:“肚子……疼的厉害。” 杨仪叫备热水,重又落针,如此三次,卓瑞觉着腹痛也逐渐淡了,大家有目共睹,见他灰白的脸也开始恢复血。 夏老头跟众人在旁看了全程,啧啧称奇。 见杨仪收针,夏老头忙问是怎么回事。杨仪道:“方才这位小哥进食之时,动了火,又跟人动手,肝气上冲脾胃受损,集了一团乖戾之气在腹中,绞痛不,便又从肚脐顶发出来。” 所以她用银针刺气海,慢慢地将那团气引至气海,得以疏通,否则这口气一直怒盛不宣,卓瑞很快便会肠绞气断。 说话间卓瑞喝了热水,肚痛完全散了,大为杨仪。 大家闹了一场虚惊,此刻无事,都松了口气,一时却也没有睡意。 杨仪更加不想睡,便抱着豆子,问起夏老头知不知道那什么人头谷、招魂幡的事情。 正说着,外头巡检司的人接了报案前来,店主跟几个行脚的人出去说已经有大夫将人救回,巡检司的人就去了。 是夜很晚才睡,杨仪也倦极,跟豆子糊过去。 清晨的时候,依稀是豆子叫了两声。 然后在大家准备起身赶路之时,突然发现,那原本已经救回的卓瑞,竟是断了气! 这下又再炸锅,巡检司的人很快赶到,问明缘故,便把杨仪带回衙门。 薛放听她说完经过,道:“这个事情好办,你不可能出错,那么那人的死一定另有缘故。桑老爷子在路上了,等他来一验就知。” 杨仪望着薛放:“旅帅怎知道我不会出错?万一是我失手了呢?” 戚峰在旁听到这里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至于是死罪。”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