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狡黠地笑了笑:“十七哥,你觉着钱三娘杀夫,跟蒙面人作案,是同一天发生的吗?” 俞星臣听到这里,忽然一惊。 薛放兀自没反应过来,问道:“不然呢?” 陈献笑道:“俞巡检咬定钱三娘杀夫,你咬定黄家的案子跟那两个蒙面人有关,可据方家娘子的说法,钱三娘没有杀害她丈夫的可能,除非……” 俞星臣沉沉地说道:“除非钱三娘在杀黄友兴的时候,已经是蒙面人做过案之后的事了。” 薛放发怔:“这、这怎么有点绕?” 陈献为他解释:“俞巡检的意思是,先是蒙面人侵入了黄家,兴许,黄友兴跟钱三娘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所以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可最近钱三娘不知因为什么,才对丈夫黄友兴动了刀子。是不是,俞巡检?” 俞星臣不多看了陈献两眼:“陈旅帅心思缜密,非同凡响。” 陈献却笑道:“不敢,还是十七哥那句话提醒了我。” 薛放惊讶:“我说什么了?” 陈献道:“是你说的‘肚子里的不算’啊。” “我那是随口一说。” 陈献叹道:“那可不是随口,你是因为知道那里有疑点,才提出来的,我只是顺着多想了一层而已。” 俞星臣表示赞同。 薛放在一些事情上,往往会先人一步发现异样,这属于天生的直觉,虽然他自己有时候浑然不觉。 这种本事,叫人羡慕。 不像是俞星臣,他是靠心术至上。 他看看薛放,又转向了陈献。 心中生出一种“后生可畏”之。 虽然冯雨岩对于这个少年大加夸奖,说他规矩,明理,且能干。 但是俞星臣的眼睛极锐利,跟薛放混的那样好的人,又能规矩到什么地步去? 而对于冯雨岩的夸赞,俞星臣也只听听罢了。毕竟长辈们多惜听话的小辈,也是有的。 没想到今,令他刮目相看。 在他们陷入僵局的时候,陈十九郎“振聋发聩”,只是看着他面无害的脸,很难想象他竟然能窥知那样难解的隐秘。 薛放兀自在震惊,虽然他认定这三户人家的惨案,互有关联,但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诡谲骇人。 “等等,”他止住了陈献,“你说钱三娘跟黄友兴是蒙面人行凶的受害之人,但他们都活着,那就是说,不管是钱三娘还是黄友兴,都同意了那个……那个无的条件?” 陈献道:“钱三娘答不答应我不知道,但黄友兴肯定是答应了的。当然,他们夫两个同心同意地答应,也是有的。” 薛放皱眉:“会有男人愿意接受这种事情?” 陈献笑:“那你可低估了在生死面前,对人的考验。据方才那王娘子所说的,连方炜都差一点忍了,可惜功亏一篑才送了命。” 薛放仍觉着不可思议。 俞星臣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再审问钱三娘么?这次,她总会肯张口的。” 陈献看着他莫测高深的文官脸:“俞巡检莫非想通了其中关键?” 俞星臣道:“暂且有一个揣测。” 薛放问:“什么揣测?说出来听听。” 俞星臣斜睨,瞥见他颈间那可疑的痕迹,甚至,他的喉结上似乎都…… 不能再看下去,只是稍微一想,就让俞星臣浑身上下里外的各种不适。 他偏不叫薛放如意,淡淡走开:“待会儿就知道了。” 薛放道:“这个人……” 陈献却道:“谁咬你了没有?” “什么?” 陈献伸手戳向他的喉结。 薛放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干吗?”这处可是要害,岂容人触碰。 不料十九郎思索道:“我看看,这是不是有牙印儿……” 薛放白皙的脸突然开始泛出了桃花红:“瞎、瞎说……什么牙印。” 他其实并不想否认自己被人亲过脖颈,但是被吻住喉结的觉太过……私密难言了,十七郎半是窃喜半是抱羞,竟不肯公然承认。 这时侯,俞星臣沉着脸,命人去传钱三娘。 不料就在这时候,灵枢从外进来:“大人。”他上前跟俞星臣耳语。 薛放嘶了声,对陈献道:“你看看,当着我们两个的面儿这样鬼祟,好像提防谁似的。” 俞星臣听了灵枢的话,抬头皱眉,蓦地起身往外。 薛放忙道:“干什么?不是要审问钱三娘?” 俞星臣道:“待会儿,有事。” “什么天大的事,”薛放大为不:“敢情是你爹又来了?你倒是先把你知道的那个什么揣测的告诉我再走。老子可闷不了那么久。” 上次俞鼎因为俞鼐的事情兴师问罪,薛放回来也知道了。 俞星臣听了这句,止步回头看看薛放,又看看陈献,道:“两位也跟我一起来吧。” 薛放笑道:“莫非真是令尊吗?我才不去呢,你忙你的,我来审钱三娘就是了。” “少口没遮拦。”俞星臣呵斥了声。 踌躇之际,正要告诉他们,就听到有个声音道:“哦?要审案?” 俞星臣先一步着:“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亲临,不曾迓,还请恕罪!” 端王在冯雨岩的陪同下亲自前来,身后还跟着葛静孟残风等几位。 紫小郡主夹杂再几位内侍之中,向着此处探头探脑。 薛放跟陈献也很意外,忙双双上前行礼。 端王殿下抬手:“各位请起。本王来的不巧了,是不是耽误了各位的正事?” 俞星臣道:“王爷说哪里的话。” 薛放看清端王身上穿的是常服,正奇怪,突然觉端王身后有个矮矮的人一直在晃动,他眯起眼睛一看,愕然。 之前在内,紫也算是曾经给他解围过的,薛放自然认得,如今见她男子打扮,跟着端王,只觉好笑。 陈献却也看见了紫,只是如今紫只在人堆里出半个头来,又摇来晃去,他看不真切,只是心想:“端王身边怎么有这么不知体统的小太监。” 此刻端王寒暄几句,又看陈献在场,便笑道:“本王先前听十七夸赞过,今总算照面,果真是少年英才。闻听老将军想把你调回京内,倒也是极好的安排。必定跟十七相得益彰。” 陈献又切换了那种规矩正经的做派,端端正正抱拳行礼道:“王爷谬赞了,属下愧不敢当。” 端王含笑点头,甚是赞许。 又对俞星臣道:“是了,本王倒是不曾看过人审案,既然俞巡检公务在身,不如且审,让本王做个旁听如何?” 冯雨岩只觉着不妥,又不好开口。 俞星臣也有些迟疑,他倒不是怕端王旁听,只是这件案子的复杂跟奇情,实在不太适合…… 薛放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他却没那些顾虑,想到了便说道:“回禀王爷,倒不是害怕人听,只是这件案子实在古怪,怕不好听。” 冯雨岩怕端王以为他违逆,制止:“十七。” 可十七郎虽然平时行事不羁,但也很有分寸,他知道端王带着小郡主呢,这件案子涉及男女情/事,又有不堪入耳的情节,端王听都是勉强,何况还有郡主。 端王见俞星臣踟躇,本就心中生疑。 又听薛放这么说,便知道恐怕跟他先前吓唬紫的那些事不相上下,正要答应,冷不防郡主在后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子。 端王回头看看,拗不过郡主,只得说道:“哦,不打紧,我们都在偏厅如何?若真难以入耳,本王自行离开就是了,俞巡检跟十七不必以本王等为意,查案要紧。” 薛放听如此说,便随他,横竖自己已经提醒。 冯雨岩等陪着端王一行,到了之前陈献旁听的内厅。 这下有了端王在场,陈献自然不能随意嘴了,只好跟在冯雨岩身后。 在这时候,陈十九郎也看清楚了那之前在端王身边晃动的“小太监”,见她身量矮小,面容清俊,甚至还有上妆过的痕迹。 本来内的太监有些也是打扮的,但年纪这么小就涂脂抹粉,难不成是个不走正道儿的…… 陈献正皱眉,紫却一直向着屏风后伸长脖子,好像在着急打量谁。 十九郎的目光从她脸颊向下,掠过脖颈,前……望见她脖子上少了东西,而前又仿佛多点什么,陈献情不自嗤地一声响。 身边都是要人,十九郎只好捂住嘴,假装轻轻咳嗽的样子。 此时外间,俞星臣跟薛放低低商议了几句,便命人传那钱三娘。 钱三娘被带到堂下,缓缓跪倒。 大概是有了上次的经验,钱三娘态度越发从容。 俞星臣打量着面前的妇人:“钱三娘,本官问你,你是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钱三娘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震:“回大人,已经是四个月了。” “哦,可为何毫不显怀。” “大人是男子,不懂也是有的。有人容易显怀,有人便不容易。” “你倒是很牙尖嘴利,”俞星臣一笑:“那,你敢不敢叫人来给你把把脉。” 钱三娘疑惑:“把脉?犯妇身体好好的,不需要大夫。” “不是为你看身子,是为了你看月份。” “月……”钱三娘脸微变,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你应该知道吧,有些高明的大夫,可以从脉象里判断孩子是几个月,更高明的,甚至能确认到哪一天。” 钱三娘的眼神慌,忙低头:“这、大人为何要如此,犯妇不懂。”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