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久没吃东西确实饿了,但疲累盖过了所有,她只草草喝了口水,便伏身在被子上,准备歇息片刻。 其实要是别的病症,杨仪不会允许自己这时侯“歇”。 但薛放是眼疾,眼睛是最锐细的地方,就连用针出神入化的老大夫都不能保证万全,何况是她。 一念至此,不由有些后悔当时在魏村为何就毫无保留地献计献策,最后竟把这烂摊子包揽到自己身上。 杨仪得保证自己力充足,手稳,不出错。 毕竟,她不能想象将来权倾朝野的扈远侯,会毁在自己手上。 在意识陷入模糊的瞬间,杨仪想到一个自己忽略的问题——前世,仿佛没听说薛放眼睛有恙这种事。 斧头的出现,让杨仪意识到,薛放回京的时间到了。 一提到京内,那些不堪的记忆如涌上,令她艰于呼。 今生,作为配角的她已经给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远离京内那些是非蹉跎跟那堆痴男怨女,只求清净。 跟薛放的遭遇实属意外,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快点把这尊神送走。 至于薛放的眼睛…… 对了,前世她不在这里,薛放自然发现不了采生折割这种事,那“猴尸”应是他命人烧了了事,而没有杨仪,薛放也绝不会去往魏村,那么苗圆儿当然也就…… 睡梦中的杨仪陡然察觉到一股冷意。 圆儿,圆儿那可的孩子,还好这一世她是安然的。 对了,似乎还有另一件事。 郦县,曹…… 豆子趴在山茶花下。 苗圆儿蹲在旁边,伸出小手抚摸它的儿。 豆子舒服的眯着眼睛。 突然,细微的声响惊动了豆子。 它猛地睁开眼睛,警觉地看过去。 篱笆外,一只狸猫脚步轻悄地经过,它回头瞄了眼小院,然后弓起身子,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那只狸猫一路飞奔,纵身跃上大树,又从树枝间跳到龙王庙的墙头,它像是个飞檐走壁的高手,嗖嗖不停,很快便立在了龙王庙的屋檐顶上,跟那些残存的脊兽立在一起。 不知不觉夜已深,猫儿的眼看向深沉无垠的夜幕,穿越潺潺的清河,越过平原,山峦,村镇,停在了一处院落。 房门紧闭,灯火幽幽。 窗棂上映出了两道模糊的人影。 那男子打扮的人倾身,咬牙切齿:“你这人,你以为凭这个就能要挟我?” 女人的声音很低:“我从没想要挟过谁……” 男人猛地探手,狠狠攥住女人的脖颈。 剧烈的挣扎跟息声响了起来。 屋外的猫儿发出长长的叫声,明明是叫,听来却透着惨烈。 “哥哥,哥哥!” 大手摸索着,从杨仪间向上,察觉她仿佛在挣扎,口中还含糊不清地。 薛放失去了耐,捉住手臂将她用力一摇:“醒醒!” 杨仪猛地从被褥上坐起来,手握着喉咙,咳嗽不停。 惊魂未定,天晕地旋,喉头有点儿火辣辣的。 她把脖子摸了半天,确认无碍。 额头冷汗,气不定,仓皇抬头,正看见面前的薛放。 他微微侧着头:“醒了?真行,睡个觉也惊天动地的,梦见什么了?” 杨仪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我……” 苗圆儿从薛放身后探头,眼担忧。 薛放道:“这丫头以为你要死了,自个儿叫不醒,才拉我进来救人的。” 杨仪咽了口气,却见外头天微微暗了下来,她惊的问道:“我睡了很久?!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 薛放道:“你也累的够呛,才叫你多睡会儿,没想到你还有闲做梦。” 转身,却不小心撞到小方桌上。 杨仪忙过来扶着:“抱歉。” 薛放止步:“杨先生这道歉可频繁的很啊,就这么对不住我?” 杨仪是真的自觉惭愧:“我不该睡这么久,若耽误了给旅帅治疗,我真的……” “少来这套,”薛放却哼了声,不以为意:“要真那样,那也是我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仪本不太敢直视他,此刻抬头细看他的脸:“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如果不是她,薛放不会遭逢此劫,他本是搅动风云只手遮天的人,天底下最狂放不羁的少年,若因她成了个瞎子…… 薛放道:“先生当然要竭尽全力,你若是治不好,我便赖你一辈子了。” 杨仪苦笑。 在她睡着这段时候,薛放的两个侍卫送了些东西来,斧头跟圆儿各自吃了饭,还留了些给杨仪。 苗圆儿捧着一包东西,举的高高的:“哥哥吃这个,可甜了。” 原来是些豆末糖,她惊奇:“哪里来的?” 苗圆儿道:“十七哥哥叫人送来的。好吃呢。” 杨仪捡了两块放入口中,只觉一股浓郁豆香,酥甜可口。 她吃这个倒不是馋嘴,只为快些补充体力恢复神。 对于薛放的眼睛,杨仪心里早就推演了无数遍如何下手,要以银针刺眼睛的鱼,攒竹,晴明,承泣四处道,排出毒障,那蛇胆,要配合决明、桑叶、金银花调治后内服。 当初因为算计到这未必是一次针灸就能解决的,而一旦施针,便不能中断,所以才跋涉回蓉塘才行动手。 谁知先是孩童们的病,她又睡了一阵,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杨仪先把保存的蛇胆破开取了些胆汁,将几样草药调在一起熬上,让斧头跟圆儿在外看着药罐子。 “我本来想趁着天光动手,可到底……”她点了烛火,把薛放的蒙眼布条解下:“旅帅可看到光亮了?” 薛放“嗯”了声:“模糊而已。” 杨仪将自己的药包取出,出其中最细的牛针,她本来想叮嘱薛放待会儿会有点疼,可又觉着这么说仿佛太看不起他了。 于是只低声道:“冒犯了。” 薛放道:“你的礼数实在多的很。” “别动。”杨仪正了正他的下颌,细细端详少年的脸。 薛放言又止,微微仰头,听话不动,乌黑鲜明的剑眉,底下的双目,眼睑下已经呈现一片乌青,原本神采飞扬的眸子,也仿佛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杨仪看准道,先从鱼入手,她微微气,落针。 薛放毫无反应,仿佛被刺的不是他本人。 杨仪原本还有些担心,看他如此,才知道她担心的只需是她自己。 如今他们两个之中,心不静的竟是她。 陆续刺过四个道,杨仪已经汗衣襟,可仅仅是晴明上渗出些许黑血渍。 杨仪心头一沉,低头看向自己的药包。 她犹豫着取了薄如蝉翼、手指般长的刀刃:“还要再冒犯旅帅。请忍一忍。” 拉了一张凳子过来,靠近薛放,杨仪一手揽住他的后颈,靠近。 “你干什么!”发声的是斧头。 原来这少年不放心,偷偷跑到门口看了眼,见杨仪挟持似的“抱着”薛放,手握刀子靠近,而他的十七爷却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斧头惊道:“你拿刀子干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薛放道:“出去!” 斧头大惊:“十七爷,他是要害你呢!” 薛放喝道:“杨先生是大夫,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你多说。” 杨仪本来已经预备放下刀子了。 听了薛放的话,竟有点莫名欣:“是我不好,要让旅帅多吃一刀了。” “我看你是没听见我叫,所以故意为之。”薛放明显玩笑地。 其实薛放也有点不自在,这不自在却并非处于斧头那种考量,而实在是……这位先生靠自己太近了。 他甚至能觉杨仪细细的呼,那暧昧微甜的润气息在脸上。 还有……他仿佛能嗅到从杨仪领口透出的若有似无的“体香”,如果男人也有体香的话。 薛放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词可以形容,那种香气,让薛放想到自己养过的那盆叫莲瓣丹顶鹤的兰花。 至于那甜,许是她才吃过豆末糖。 在这种复杂的心理中,薛放觉自己的眼睛往下,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缓慢的划开了,那皮开裂的觉,对于经常受伤的他而言如家常便饭,可如此慢而谨慎的“伤”,还是头一次。 但他仍是稳若泰山。 杨仪的刀刃划开了承泣。 她动刀之时,自然也留心着少年的反应,不得不佩服薛放的忍耐力。 了位,挤出黑血,敷了药膏,斧头那边也熬好了药汤。 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两个时辰,夜已深。 薛放的侍卫带了蓉塘里正来看过一次,里正本是想请薛放去别处歇息,被他拒绝后,侍卫们便抬了一张大竹榻送了过来,毕竟杨仪这里只有一张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