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光洒进屋内,给这对情义浓浓、四目相对的男女镶上一层璀璨金边儿。 一畔的白木香有些 惑,突然觉着自己很多余是怎么回事。 —— 不止白木香觉着多余,裴如玉也有这种 觉,以前在丈母娘屋里吃饭,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现在丈母娘和七叔自发的无意识的忽略小夫 两个,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你给我布菜我给你盛汤的劲儿,让裴如玉觉着,分开吃饭的时机到了。 果然,他一提这事,没人反对。 李红梅笑眯眯地,“木香这身子也笨重了,以后你们就在自己屋用就行。” 原来丈母娘也觉着他们多余,一向深受丈母娘看重的裴女婿有些伤 ,想丈母娘这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再瞥一眼旁边儿含笑递给丈母娘 茶的七叔,这才几 就红光 面的,下巴上的胡子也剃干净了,整个人年轻十岁不止。 裴七叔剥个糖栗子放在红梅手边儿,继续剥第二个,笑着说,“我跟红梅商量着,过几天天气好,到新伊城走一趟。”望一眼面有疑惑的小夫 ,又看向李红梅,这才说,“我们定亲,茶酒衣料的事咱们月湾都有,我想给红梅置几样首饰。这自来了月湾,还没往新伊好好逛过,我们也没旁的事,去把首饰打了。” 李红梅拿相糖栗子吃了,将视线从七叔脸上移开,对闺女、女婿道,“我也要去瞧着给你们七叔买些东西。” 总而言之,长辈们就是没事要往新伊城逛逛。 晚辈哪里能不答应哟,白木香说,“这两天天气就不错,只是别急,到新伊路远,一路又没客舍投住,有时要在路上支帐子睡。明天先收拾东西,要是天气好,后儿个就能去了。” “我也这样说,那就定后天。”李红梅争求意见的看向裴七叔,裴七叔就一句话,“都听你的。” 小夫 就不打扰长辈们商量出门的事了,俩人有眼力的退回自己屋,白木香 慨,“我看我娘在这院儿也就住到明年了,明年找个工匠,把七叔的屋子重新糊裱一下。” 裴如玉也说,“是这个理。”啧啧道,“记得小时候,七叔还年轻,特别促狭,还让我给他剥瓜子仁吃,他坐在扶手椅里像个大爷一样。你看刚刚给丈母娘剥栗子,一个接一个的,就没让让咱俩。” “谁让人家是两口子呢。”白木香也醋了一下,拿出零嘴匣子说,“我剥栗子给你吃。” “哪儿能叫你剥,剥也是我给你剥。”裴如玉接过零嘴匣子,先拈个 饯喂媳妇吃了,然后拿起糖栗子剥给媳妇吃。 谁的媳妇谁疼,果然是亘古不破的真理啊! 裴如玉心下 慨。 第87章 铁面无私裴县尊 衣裳、被褥、帐子、腊牛羊 、面饼、盐巴、茶叶、菜干…… 白木香列出一张出行单子给她娘,裴如玉出行都是按单子上的准备, 李红梅就更加细心, 上了裴七叔必不可少的辣子。 裴七叔则把置酒和衣料的事 给侄子, “酒要西漠州的葡萄酒, 衣料就用木香布坊的木香布,梅红四匹、桃红四匹, 别跟七叔客气, 按原价就行了。” “七叔放心, 知道您是大户, 一准儿不客气。”裴如玉倒盏茶给喜上眉梢, 一身石青长袍又年轻十岁的七叔,“茶呢,木香那里也有不错的砖茶,倒省得去新伊买茶了。” “砖茶怎么能做定礼, 我去新伊看有没有好茶。有好茶我置些回来, 倘无好茶,再用砖茶。”七叔于饮食向来讲究,就是现在, 他早上喝的也是碧螺 ,而不是北疆的砖茶。何况这是他成亲大事, 再不肯马虎半点。 裴如玉说, “这次出门,除了怀志跟在七叔身边服侍,让司书跟着七叔吧, 他一向稳重。” “你用惯了司书的,眼下衙门虽则不忙,让司墨跟我就成。” 裴如玉也没反对,他七叔也经常出门的人。 更让裴如玉佩服的是,七叔和岳母的出门效率,收拾一天行礼,第二天早饭后出发。裴如玉白木香一直送到县衙门口,因着天气晴好,李红梅也不肯坐车,马车给小福坐,她和七叔一样骑马,朝闺女女婿挥手,“回去吧,我们十天半月也就回来了!” 白木香也挥挥手,笑道,“别玩儿的忘回来就行!” 李红梅笑骂一句什么,也没心思再跟闺女斗嘴,骑着小母马哒哒哒的追上七叔,俩人有说有笑,七叔潇洒的朝后一挥手,就带着红梅姐往新伊去了。 后面有车队人马相随,白木香瞧着跟随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待回屋后才同裴如玉说,“我看怎么有个似腿脚不好的,这么远的路,腿脚不俐落的人该留在衙门让他们做些轻省活计。” “你就别 心了,那是刚分派下来的驿卒,腿是因打仗受伤有些跛,其实无大碍,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遇事比衙役更冷静。”裴如玉扶着媳妇坐下,给媳妇倒碗 碗暖手。 白木香捧着肚子喝一口,说,“我说怎么瞧着眼生,县衙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怎么给派来的驿卒还有残疾呢?不是说官场上残损不许为官么?” “驿卒并不是官,这无妨碍。再者,这是陆侯军中老兵,他们上了年纪,再加上打仗有些残缺,平时在军中也只能做些杂务。如今有咱们建驿站的机会,每月固定粮晌,且不必像军中那样辛苦,陆侯就将他们安排过来了。”裴如玉略做解释。 “陆侯可真 明。” “你这话说的。” 白木香说,“既是以后都在咱们县当差,就当一视同仁,我看他们也都是花白的头发了。上次发了靴子,衙役们夜间巡逻的羊皮大袄,每人也发一件吧。” “成。一会儿我吩咐一声,让他们拿着牌子去你的皮货铺子领去。” 白木香忽然问,“这驿卒都是派的伤残老兵,那给咱们的驿马不会也是秃尾巴瘸腿的老马吧?” “想哪儿去了,马都是按等拨下,很有几匹不错的一等马。” 白木香闲了还去马厩看过拨下来的驿马,果然有几匹 柔亮,矫健威武的高头骏马,有专门的两个驿卒照料马匹,将马养的都很好。刘牛那里也 了两个徒弟,裴如玉安排过来的驿卒,驿站以后要供给来往各位大人吃食,既有 来送往的,也要有厨灶这些上头的。 厨灶可是肥差,裴如玉一问有没有人愿意学,驿丞瞧着都想学,不过,驿丞是要管整个驿站的,排除驿丞后,裴如玉让他们想学的 签决定,之后就派在刘牛这里学徒。 另外几个老兵,裴如玉跟驿丞商量后也给他们安排了差使。 裴县尊一惯的理念就是:不养闲人。 虽然他 想她媳妇能闲一闲的,简直吓死个人,肚子跟个小锅似的,她媳妇竟然折腾起弩弓来,先时的小弓看不上了,想换个大的,让县里铁铺给她按样打个大些的弩弓,她媳妇还改了打造的方法,在弩上加了箭匣,要个能连发的弩弓。 裴县尊愁的,媳妇总想舞刀 是怎么回事哟。 尤其媳妇还很狡猾的摸着肚子说,“这也不是我想玩儿,你看我以前哪里玩儿过这些,这是咱们裴秀想玩儿。” 裴县尊心说,我这么个斯文人,我儿子不可能不斯文的啊!果然儿子饮食像他, 格就像媳妇么? 裴县尊忧愁着儿子可能不大稳重的事,裴七叔与红梅姐已是 喜喜的到了新伊城,裴七叔没住驿站,他不是官身,也没住自家铺子里,裴七叔包下了新伊城最大客栈的最好院落,和红梅姐住了进去。 软绡帐子、波斯地毯,入目的家俱摆设都极是 致文雅,这屋子竟是比裴府她闺女女婿的屋子更 致三分。 李红梅先摘了皮帽子 了外头的狐裘,站在屋里左看右看,裴七叔接过她手里的裘衣, 给小福,拉着李红梅坐在临窗铺设 美的木榻,问,“红梅,找什么呢?” “这屋如此暖和,可这一进来,既没有热炕,也不见炭火。这从哪儿升的火啊,怎么就这么暖和。”李红梅奇异的说,裴七叔笑,“必是取的地暖。” “地暖?” “建房舍时便将地下挖空,留出烟道,入炭的地方,待天冷时,便放炭进去,这其实跟炕的道理差不多,下头烧着炭火,屋里能不暖和么。” “唉哟,这可真讲究。” “用地暖屋子干净,你看这屋子,就没有烧炕的烟火气。” 小梅端来泡好的茶水,李红梅先接一杯递给裴七叔,说,“这法子可真巧,怎么不见旁人用?” “一则这技术不常见,二则这样烧炭量大,像寻常人家为了省炭,炕里 把柴一样取暖,可这地暖用柴不行,必得用炭。” 李红梅低声问,“这屋子很贵吧?” “不贵。咱们不过偶尔住一住,等回帝都你就知道,咱家的屋子也不比这个差。” 李红梅点头,还是很有计划的说,“那也得节俭着些,自家屋子住不花钱,这个是要花钱的。咱们把钱攒下来,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置嫁妆。” 裴七叔突然觉着 力好大,他跟红梅姐都不年轻了,有没有孩子得看天意。可看红梅姐这 面笃定的模样,裴七叔就把医理上的实话都咽了下去。 两人租好院子,吃食上裴七叔也完全体现了他食不厌 脍不厌细的本质,结果,三天就叫红梅姐收缴了财政大权,说裴七叔不会过 子,大手大脚,还是得她瞧着些。 两人天气好时就出去逛有异域风情的新伊城,若是 天,就在暖若三 的屋里说话谈笑,李红梅原还说十天半月就能回去,结果,新伊城就住了一个月,待从银楼取走裴七叔定做的六套首饰,余者绸缎锦纱茶叶等物置办齐全,裴七叔才带着李红梅往回赶。 白木香要不是中间收到过裴七叔托人带回的书信,都得以为她娘跟七叔在新伊城出事了。白木香 慨,“什么叫乐不思蜀,这就是啊!” 裴如玉笑,“夫 都是如此。” “我今天从城南回来,看到县里的军爷过来,还押着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军中发了咱们县一车火炮,北疆不比关内,民风彪悍,县里防御的弓箭刀 都要多备一些。” “去年你跟知府衙门要,才发了些破刀烂 的,到县时还得咱们自己修补。这火炮不会也是坏的吧?” “这是军中直接拨下来的,已经 查试过,都是好的。” 白木香想到什么, 角一翘,“这陆侯也有意思,安排了几个老兵下来,对咱们县的兵器供给积极许多,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很照顾自己手下兵士。” 白木香能想到的事,裴如玉更是早早想到,这些送火炮过来的百户兵士便安排着住到了县衙里,院子与老兵的院子挨着。章百户是个细心人,看过兄弟们住的屋子,炭火给的足,每天烧的暖和,除了孙驿丞一人一间,其他兄弟都是两人一间屋,被褥不是从军中带来的旧物,听兄弟们说一来县里就发了新的,都是新棉花的厚被褥,还一人一张羊皮毯,听说夏天还会发一套薄的。衣服现在也换下军中旧衣,改穿月湾县统一的衙役服,每人每季里外两身新衣,就是浆洗,县里发浆洗票,一月免费浆洗两次,还有刮胡子剃脸票,每人每月刮两次胡子。 孙驿丞原也是军中百户,与章百户相识,只是,章百户是大将军身边近人,孙驿丞(百户)当年只是军中寻常百户。孙驿丞同章百户说,“我们都是与县中衙役一样,他们有什么,我们一样发。前些天又一人补发了一件羊皮大袄,晚上穿着都冒汗。” 章百户知道的内情多一些,闻言也放了心,笑着给孙驿丞斟酒,“如今听来,裴县尊是个厚道人。” “很是厚道。原本冬衣衙役们早领过的,我们这一来,从里到外都是补发,每个人发了领物牌到铺子时领,个子高的就领大号,个子小的领小号。每月除了朝廷发的工钱,还有一两县衙补助。大将军照顾我们这些没用的人,给我们寻这个好去处,以后一辈子的饭碗也有了。”咕嘟嘟的热锅子的小火沸腾中,孙驿丞 叹着举杯,“章兄弟你回去,替我们跟大将军说,我们在这儿,一切都好。我们几个能给大将军当兵,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大将军也是记挂兄弟几个,借着送火炮的时机,让我过来看看兄弟们。兄弟们过得好,大将军便放心了。”章百户笑着与孙驿丞碰杯,叮的一声,仰头饮下一口烈酒,问,“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你也只管说,既是咱们安定军出去的,咱们就一辈子都是兄弟。” “好兄弟!” —— 当天送完火炮,休息一夜,第二天章百户原要启程,结果,当晚一场鹅 大雪,第二天雪有两尺深,且风雪未停,委实赶不得路,一行人便继续留在县衙等雪停。 章百户虽出身军旅,却是个细致人,早上起来跟弟兄们先清扫县衙的积雪,县衙分派有序,前头是拿着扫帚扫雪,后头是拿着铁锹铲雪的,整个县衙的雪扫过一遍,就见裴县尊一袭黑 玄狐大裘自内宅出来,对章百户微一颌首,“辛苦了。” “您客气,我们也没旁的事。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裴县尊同汤巡检道,“这便去敲钟,召各街街长,每户出两个丁,出来扫雪铲冰。”吩咐刘牛,“在县衙前搭出大帐,煮粥煮茶煮 汤,凡家里艰难的少吃食的,还有扫雪的,都过来喝一碗。” 裴县尊叫着余主簿,同章百户道,“你们都是骑马来的,与我一起去县里看看,昨天雪大,希望没有房屋倒塌。” 哪怕裴如玉大力发展县中商事,减免各类赋税,除了粮税,基本上小宗税都不收,只收大宗商税,县中仍是有颇是贫困的人家。 裴如玉先往城北去,城北基本都是地窝子,那边儿的百姓普遍家境寻常。果然,一行人到城北时,已经见到家家户户都在热腾腾的打扫屋顶,见到县尊大人纷纷扬声招呼,裴如玉问,“昨晚你们这边儿没事儿吧?” 有个妇人拄着扫帚说,“周硕家的地窝子塌了,没伤着人,就是可惜把家里的东西都埋上了。这会儿天寒地冻的,也刨不动,得等暖和再说了。” 裴如玉问,“他一家子安置在哪儿了?” “在街长家里。”街长月湾县独有的名称,一条街选出最有声望的一户人家做街长,有什么事先叫街长集合,再往下做安排就好安排了。 裴如玉骑马过去,果然见周家的地窝子塌陷进去,积雪覆盖,塌陷的地方有个裹着旧皮袄的小小身子在努力的往外除雪,脑袋上没带帽子,热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底下衙役喊一声,“周小子,县尊大人来了!” 周硕猛的扭身回头,他站的那地方本是地窝塌陷的,一下子没站稳,就闹了个 墩,好在积雪够厚。就见周硕忙从地窝子里爬出来,斯斯文文的抱着两只冻的红肿的手一揖,“见过县尊大人。” 裴如玉下马,摸摸他的头,问,“你娘,你弟弟妹妹们没事吧?” “没事,昨夜我听到雪大,房顶吱吱呀呀的,连忙把我娘他们叫起来,刚一出屋,地窝子就塌了。旁的东西不要紧,我家猪还埋地下哪。” 周硕也就八九岁,个子不高,一脸张又冻又热,冻红中透着粉红,难为他小小年纪便能将话说的这样清楚。这小子却是命苦,家里娘是个病秧子,生了四个孩子,周硕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周家男人据说出门挣大钱,好几年都没见回来。留下这一屋子,病的病,小的小,可怎么过 子。周硕的二弟还得照顾更小的弟妹,平时就是周硕在街上帮人们跑个腿帮个忙,人们或是给他些吃食,或是给一两个铜板。县衙看他家委实困难,每年补助两百斤糙米,过年过节的,发些糖果 食,也会给他家一份。 今秋周硕花十个大钱买了别人家不要的一头病母猪,那猪病的,基本上站都站不住,离阎王殿就差一口气。周硕抱回家就给养活了,如今周硕就是在刨他家的猪。 余主簿叹气,“别刨了,估计早砸死了。” “不能。我家猪在炕 子边儿上放柴的 子里睡,只要炕没塌,猪就死不了,我听到它叫唤了。” 裴如玉吩咐衙役,“去一道把猪挖出来。”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