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末世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为求生的强烈意愿。 如罗子落那般眼底还带着对生的渴求,就一定不会这么早被阎罗王召见。否则,中午的时候,罗子落也不会去捡地上的那半个馒头了。 秦兰菁这么想着的时候,李翠香的脚已经跨进了自家大门。 秦兰菁正要张嘴喊她爹,就发现了院子里的敌对气息。 友善和敌意,秦兰菁尤为,也瞬间就能分辨。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秦来了。 跟中午不同的是,秦这次不是一个人前来,还带上了秦兰菁的三叔和三婶。 而此时此刻,正是秦兰菁的三叔秦子君,在跟秦林理论。 秦子君本名不叫秦子君。 不管是秦爷爷还是秦,都取不出来这么文雅的名字。给三个儿子取名,也很是随便。老大秦海、老二秦林。老三是幺子,最受疼,则是叫秦小山,也就是现下的秦子君。 秦小山足够争气,凭靠念书考得了秀才之名。虽然没能继续考得功名,在偌大的临河村,也是有史以来的独一份了。 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文采,秦小山很是不喜自己的本名,便自行改成了“秦子君”。 若是秦爷爷还在世,秦子君这个名字是肯定改不成的。而今只有秦在世,秦又最是偏疼秦子君,对其几乎有求必应,想当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也是因着最喜秦子君这个小儿子,秦不愿跟大儿子住、也不愿跟二儿子住,一心只愿意跟着小儿子。直到现下,也只甘愿每为秦子君夫俩做饭洗衣干农活。换了其他人,就想也甭想了。 当然,大伯秦海如今在镇上开了一家豆腐铺,生意不错,不到逢年过节是绝对不会回来吃秦一顿饭的。秦林一家虽然同住临河村,但是鉴于李翠香的彪悍以及跟秦的不对付,也是尽可能彼此互不招惹,更加不会真的跑去找秦讨口饭吃便是。 不过,这个“互不招惹”似乎只对李翠香有效,到了秦那里却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变本加厉。 这不,秦说中午在秦林家里受了惊,非要秦林家拿出一块腊和一篮子蛋来给她老人家惊。 照理来说,秦是长辈,一块腊和一篮子蛋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秦索要的借口是惊的话……秦林就有些皱眉了。 “二哥,我也不说别的。但今天兰菁这事做的,实在太过不孝。娘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她怎么可以装神鬼来吓唬娘?二哥你是没看见娘中午那阵都被吓成什么样了。打从中午回到家,娘就一直在屋里躺着,直到这会儿才终于能下。二哥你自己说说,这事该不该?也就二哥和二嫂整宠着惯着兰菁那丫头,瞧瞧现下兰菁都何其无法无天了?”秦子君说的义愤填膺,颇为理直气壮,一顿数落下来,不光秦兰菁,连秦林和李翠香也被指责在内了。 “小宝还小,三弟此言过重了。”什么装神鬼?秦林本不相信是自家小宝做的。他们家小宝多乖巧的小丫头,铁定是被他娘欺负了还差不多。 “我过重?二哥,你不能每次都此般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只维护兰菁那丫头。兰菁是你的闺女,咱娘就不是二哥的亲娘了?身为人子,当以孝为先。这是礼义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秦子君的口才向来不错,碰上少言寡语的秦林,就更加利落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静听秦子君说教,但是,李翠香不答应:“老祖宗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山你忙着指责你二哥之前,是不是该先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够不够孝顺?” 第6章 秦子君说的滔滔不绝、慷慨昂,却架不住李翠香三言两语的讥讽和反击。尤其是“小山”两字一出,只刺得秦子君面红耳赤,分外难堪。 秦子君此生,不怕爹娘训斥,不怕兄长指责,唯独就怕了李翠香这位二嫂的蛮不讲理。 就如同他改名已久,不管是家里人还是村里的其他乡亲都跟着改了称呼。偏偏李翠香尤为不通情面,也颇为不讲理,咬死了“小山”两个字不放,每每都得秦子君甚是没脸。 秦子君也不是没有刻意跟李翠香强调过,甚至还用过“请”字,就是希望李翠香能改掉称呼。然而李翠香每次都是一句“叫习惯了”,说什么也不改,更加让秦子君恼火。 古人常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在秦子君眼中,他家二嫂李翠香就是最佳印证。 是以,只要李翠香在的场合,秦子君都尽可能的避开,也不愿跟其起冲突。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所以秦兰菁才特别佩服她娘。任凭秦子君之前说的如何愤,碰上她娘出马,秦子君就得乖乖闭嘴。 李翠香一言不合就揭秦子君成亲三年都没能有子的伤疤,站在一旁的傅丽脸变了变,却是没有吱声。 秦则是立刻不干了,张嘴就嚷道:“李翠香!你怎么说话呢?谁无后了?我家子君那是还没到时候,真等要生,绝对是三年抱俩,五年就子女绕膝了!” “行啊,我这个二伯母等着给小侄子和小侄女花棉袄。”李翠香也不跟秦争嘴,只是点点头,应答的极其响亮。 明明是李翠香没敢跟她呛声,秦却是不知怎么的,就有种败下阵来的觉。当即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肚子不争气的傅丽。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过门,真是他们秦家的不幸! 傅丽不自觉就往后躲了躲。为着没有子嗣的事情,她已经快要在秦家站不稳脚了。不管是秦还是秦子君,都对她没有好脸,现下几乎是把她往死里。这子,早晚是过不下去! 瞥了一眼傅丽,李翠香嗤笑一声,抱着秦兰菁就往厢房送。 不要怪她这个二嫂不厚道,对傅丽,她能忍到现下,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亏得秦和秦子君当初为了傅丽将他们二房赶出秦家,而今,怕是早就后悔莫及了吧!活该,因果报应,秦和秦子君母子俩应得的下场。 “二嫂,你别光顾着说我。我没子没女,自然落得轻松自在。不像二嫂,又是儿子又是女儿,会生不会养有什么用?今个儿兰菁必须跟咱娘赔个不是,二哥二嫂也必须给咱娘惊。否则,咱们老秦家的门风都要彻底歪了。”难堪不过是瞬间的事,秦子君很快又打起神,板着脸跟李翠香较起劲来。 今是他占理,就算二嫂再鄙浅薄,也说不过去。 趁此机会,秦子君也很想在二哥一家人面前狠狠震震威风,免得总是被人小瞧了去。 不得不说,秦子君想的太多。秦家没人小瞧他,反而,提到他的秀才之名,大家都是引以为荣的。 归到底,还是秦子君自己带着刻入骨子里的自卑。没能考取功名,他自卑。没能生子生女,他也自卑。想要办私塾却没有办起来,他更是觉得没脸。 然而,不管秦子君如何自卑又如何觉得丢脸,李翠香都不会准许他欺负自家小宝。 就如同被怒的母狮子,李翠香的脸刹那间就沉了下来,冲着秦子君就是一番反击:“谁坏了老秦家门风,谁自己心里清楚。别动不动就一盆屎盆子往我家小宝头上扣。我家小宝才多大,经得起你这个三叔这么大的罪名?都是姓秦的,秦小山你这是要撕破脸皮,生怕我这个二嫂不敢说话还是怎么的?” 李翠香话里有话,明显就是要翻旧账,而且是翻大旧账的。傅丽的脸再度变了变,整个人已经快要在这里站不住了。 所以她就说她不要来二哥二嫂家吧!偏偏秦子君和秦非要着她来,结果闹得这么难看,二嫂肯定会死咬着她不放的。届时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秦子君也猜到了李翠香要提什么事,当即就想要转移话题:“二嫂你当然可以说话,但是你不能此般不讲理。你都不知道,你家兰菁今个儿……” “秦小山!我不管你们怎么编排我和孩子他爸。但是,你们别拿我家小宝说事。否则,我跟你们没完!”径自截断秦子君未说完的话,李翠香冷着脸,气势强硬。 秦兰菁勾起了嘴角,冷眼看着秦子君被说的哑口无言,面上血皆无。不管看过多少次,她都很佩服她娘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曾经的她,但是,已经够了。 秦子君噎了又噎,神情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然而,他确实说不过李翠香,也不敢真的跟李翠香撕破脸。 咬咬牙,秦子君扭头看向自打李翠香进门就不再开口的秦林,怒声道:“二哥,你也由着二嫂此般对待咱娘?你要真的如此,就别怪当弟弟的以后也不顾念一家人的情分。你家秦泽以后就不必送到我那里去了,我教不起二哥家的孩子!” “行啊,不顾念情分是不是?那咱们就来好好算算账。你秦小山打从读书识字,花了咱们二房多少银钱,娘那里不是有记账吗?正好,我这个二嫂也记了几笔。不如趁今这个机会,都拿出来对照对照,把你欠下的银钱结算清楚,以后咱们二房就跟你自此没有往来,彻底断了情分!”李翠香对秦子君的不,已经不是一两,而是长达三年。 说起来,秦兰菁大伯一家才是真的有钱。但是秦子君读书识字花的钱,都是秦林这个二哥出的。 打从李翠香嫁给秦林,也是一直帮衬着秦子君这个小叔子。 读书是正经事,也是大事。既然秦子君想要读、又确实读的很好,李翠香没有意见。该帮衬就肯定帮衬,也绝对不会藏私纳垢,背地里说些酸言酸语来表达不。 对秦子君这个小叔子,李翠香自认无愧于心。就连她自家的大小子,都没有秦子君这个三叔享受的待遇高,更别提花银钱念书了。 就是在这般情况下,三年前秦子君为了娶傅丽这个媳妇,跟李翠香这个二嫂发生了空前的冲突。最终,更是联合秦,强行分了家,将秦林和李翠香这一家子赶了出来。 既然是分家,就很少有真正的公平而言。尤其秦还是那么个耍横的霸道主,差点没让秦林一家净身出户,连一棉被都不准他们带出当时的那个秦家。 要不是李翠香够狠,非但本人跟秦大战三百回合,还回下河村叫来了娘家一众兄弟。只怕而今的状况,还真无法预料。 而秦子君之所以翻脸如此之快,又极其憎恶继续跟二哥二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本原因就在于:李翠香撞破了傅丽的丑事。 说来真是可笑。彼时李翠香作为男方兄嫂去下河村的傅家看姑娘,自然一心想要为秦子君挑个不管容貌还是人品都极佳的清白姑娘。 然而,李翠香在去入厕的时候,不小心就撞见了傅丽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的难看画面。 那个其他男人,偏巧也是下河村人,家里还已经有了媳妇孩子。同为下河村出身的李翠香看得分明,也瞧得真切。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李翠香哪里还愿意接受傅丽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弟妹? 也是一片好心,李翠香当即就憋着火扭身离开,回了临河村。 再之后,李翠香特意避开了秦家其他人,私下里把傅丽这事一五一十说给了秦子君听。 李翠香不说还好,这一说,登时成为了秦子君恨之入骨的仇敌。 秦子君坚称,傅丽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李翠香这是没安好心,非要坏他大好姻缘。 李翠香当时就懵了,完全没预料秦子君居然也是个糊涂蛋。她都说的那么清楚了,结果反而变成了秦子君眼里的大恶人? 更可恶的是,秦也站在了秦子君那一边,空口白话的咒骂李翠香是个捅娄子的歹毒心肠,就是见不得秦子君好,当场就拿着扫帚要将李翠香扫地出门。 李翠香唯一恩的就是,秦林是个明白人,也确实心疼她。从始至终,都护在她面前。 还有她家几个孩子,尽数都是贴心孝顺的。哪怕跟着她和秦林一并被赶出来过苦子,也都没有半句怨言,从未觉得说她这个娘亲的过错。 不过也就是因着眼睁睁看着自家四个孩子都受了不少苦,李翠香才更加不肯原谅秦和秦子君。对傅丽这个已经顺利过门三年的弟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极为看不上。 于是,就有了今时今的对峙和僵持发生。 第7章 提到银钱,秦子君立刻就沉默了。 当初为了娶傅丽过门,家里给了不少聘礼。这三年没有了二哥二嫂帮衬,只余下他和他娘,家里的进项更是少的可怜。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还给二哥二嫂? 秦子君不说话,傅丽就更加没有发言权了。 反正她也没想说话,此刻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巴不得大家都看不见她。 不得不说,傅丽是害怕李翠香的。 同是下河村人,傅丽对李翠香的大名是如雷贯耳,记忆犹新。当时突然被李翠香撞见,傅丽是真的以为,她这辈子都完了。 以致于接连好几个夜,傅丽都恍恍惚惚,唯恐下一刻就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大骂没脸没皮,更怕随时被抬出去浸猪笼,淹死在那条孕育了附近好几个村子所有村民的弯月河里。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直到秦家的花轿抬到傅家大门外,傅丽都处于极度惊愕和惶恐的状态。 李翠香居然什么也没说,而且还放过了她一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傅丽是不相信的。 待到进了秦家大门,傅丽才知道,李翠香被分出去了。 起初傅丽没敢多问,只当事情确实如秦子君所说,仅仅是单纯的分家而已。 而后在临河村待久了,傅丽才打听到,李翠香和秦林并非正常被分家,而是直接被扫地出门,而且还差点净身出户。 不用猜傅丽也知道,李翠香肯定还是把真相告诉了秦家人。只是不知道为何,秦子君和秦都没有相信,而且还因此记恨上了李翠香。 不管真实缘由是什么,傅丽都没有仔细追究和过问。比起刨问底,她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事情没有被闹大,庆幸秦子君还是娶了她过门。 否则,傅丽完全不敢想象,等着她的将会是如何的下场。 这三年,除了没有子嗣,傅丽在秦家的子还算太平。当然,这其中不乏她的诸多小心翼翼,以及处处不惹事、不出头的憋屈和抑。 秦实在不是格和蔼的婆婆,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要么像秦家老大媳妇那般躲去镇上就别回来,要么就只能如傅丽这般紧闭嘴巴任凭秦肆意指责和谩骂。 然而,前者过得悠闲,后者就过得很是痛苦了。 加之秦子君也算不得温柔体贴,不管任何时候都无条件站在秦那边。乃至傅丽的子就更加难过,也更加受煎熬了。 偶尔午夜梦回,又或者实在被气的想哭的时候,傅丽也幻想过,早知道还不如让李翠香把事情捅破,这样她也就不至于嫁到秦家来遭罪。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