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雄不屑一顾:“护军都在里面睡觉呢,谁大半夜的出来溜达啊,再说了,紫城不防贼,防的是刺客,防刺客靠的也不是御林军和大内侍卫,而是……” “寻常人等,看见这阵势就糊了,进了紫城都找不到正主儿。”刘彦直说道。 “说得对,皇帝住的地方太大了,有九百九十九间屋,就算是里的太监都不知道皇帝在哪儿住,何况外人。”夏飞雄很骄傲的吹嘘着,“可是我就知道,皇的地图,在我心里搁着呢。” 嗖的一声,飞虎爪抛上墙,两人从西华门一侧爬进了紫城,而且是后方位。 落地之后才发现,这儿和想象中的皇大相径庭,倒像是难民住的窝棚,沿着墙堆积了大量粪便,臭气熏天,一排排低矮的房屋胡搭建而成,晾衣绳扯的到处都是。 “师父,走错门了吧?”刘彦直小声问道。 “没错,这是年老体弱无家可归的太监和女住的地方,我上回进玩耍就是从这儿走的。”夏飞雄在前面带路,旁若无人的往东走,所有的门都是紧闭上锁的,只能翻墙过去,一路下来,体力消耗大,刘彦直有些担心,万一被发现,可就瓮中捉鳖了。 “轻功和泅水一样,掌握窍门就不累了。”夏飞雄一边走一边轻声传授技艺,“最重要的调息,气息平了,才能走得快。” 一刻钟后,两人落在一处殿院子内,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是什么,夏飞雄用刀刃拨开门栓,溜进去观察一番,无人居住,但是屋里的好东西不少,他随手拿了一柄玉如意赛在怀里,刘彦直四下踅摸,看到什么都想拿,可是花瓶易碎,家具太大,墙上的古画怕是不好销赃。 “走吧,去偏殿转转。”夏飞雄出了正殿,去拨偏殿大门的时候,里面传出一声尖叫,惊得他倒退几步,沉声道:“不好,快走。” 两人飞速沿原路返回,跑出去几百步才听到身后有铜锣敲响,喊声此起彼伏:“抓刺客,抓刺客。” 后里当值的侍卫们紧急出动,打着灯笼狂奔,不是去抓刺客,而是前往储秀保护太后老佛爷。 这段时间义和团和洋人都闹腾的厉害,慈禧太后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不好,后半夜才好不容易睡下,正做梦呢,就听到外面喊抓刺客,紧跟着院子的灯笼火把,吓得她一个灵,她不怕刺客,怕的是变。 慈禧是政变起家,当年从热河回京,路上就把肃顺等人给办了,靠的就是政变,戊戌年,载湉想变法,还拍谭嗣同去游说袁世凯想派兵把颐和园围了,把自己抓起来,虽然最后事败,但也给慈禧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影,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想要她老太婆退位的人实在太多了。 李莲英匆匆进来,尖利的阉人嗓音带着恐惧:“老佛爷,里进了刺客了,侍卫们正在缉拿。” 慈禧很平静,这种时候发飙无济于事,只能显得自己气量不大,遇事慌张。 “不碍事,想杀谁就让他们杀吧。”老太后继续躺了下去,“把侍卫们撤了,那么多灯,晃眼。” 此刻,两位飞贼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长长的巷道,这是里的防火墙,两边都是高墙,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队侍卫,正宗的大内高手,御前侍卫,一水的御赐黄马褂,顶戴花翎,手持刀剑,吓得刘彦直魂飞魄散,武侠小说里,大内侍卫可都是顶尖的武林高手,凭自己的身手欺负一般人可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怕是过不了三招。 夏飞雄却毫无惧,着侍卫们就上去了,抬手两枚金钱镖,先放倒了两个家伙,然后拳脚并上,和他们打作一团,刘彦直见这帮侍卫如此废材,胆气大涨,加入战团,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侍卫们。 “扒衣服。”夏飞雄说,将侍卫们的袍服扒下来,戴上凉帽,穿上黄马褂,挂上佩刀,俨然也是一名侍卫了。 刘彦直如法炮制,剥了一名侍卫的袍服打扮起来,两人挑了灯笼,大摇大摆的去了。 …… 事发殿距离储秀很远,两个对食的太监和女首先发现了刺客踪迹,但他们也被侍卫擒获,对食在里是常见的情形,但此时此刻不免惹老佛爷不高兴,大总管李莲英就先处理了这事儿,两人拖下去杖毙了。 天亮了,刺客也没落网,反倒有八名侍卫受伤,据他们说,刺客有十几个人之多,武艺高强,飞檐走壁,刀不入,他们拼尽了全力也打不过。 慈禧面沉如水,挥挥手让领侍卫内大臣下去了,她相信侍卫们没有夸大其词,皇大内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肯定有内应,有细,而且主谋定然是朝堂上的某位。 “小李子,你说这来的是谁的人?”慈禧问道。 李莲英答道:“回老佛爷,奴才不敢猜。” “让你说就说。” “嗻,奴才以为,这刺客未必是冲着老佛爷您来的。” “哦。”慈禧眉头一挑,心中豁然,她隐隐猜到是谁了,端王载漪的儿子是自己中意的大阿哥人选,只等合适的时机废掉光绪,再立新君,可是形势多变,不但封疆大吏们不同意,连洋人也不同意,载漪眼瞅着自己儿子当不上皇帝,心急啊,难免做出傻事来。 再者说,端王在自己王府里开坛练拳,收买了不少江湖豪杰,也就是他才能派出这么强大的阵容来,嗯,八成是他干的。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载漪没这个胆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怕是他手底下那些人瞒着王爷干的吧。 这帮子义和团虽然民心可用,但是坐大了也是威胁到朝廷的啊,慈禧心里一哆嗦,想到了东民巷那些洋人,洋人虽坏,终究是外患,他们只是要银子,要传教,要通商而已,没想颠覆大清的天下啊。 “小李子,传荣禄。”慈禧说道,心里拨起了算盘,东民巷不过千把号洋人,真全宰了也无济于事,不如留下来还是一张牌。 荣禄是军机大臣,统帅武卫五军,是慈禧手下仅有的能信得过的大臣之一,他听闻昨夜里进了刺客,战战兢兢的跑来问安,慈禧却并未提及此事,只问他东民巷攻打的如何了。 “洋人囤积大量弹药粮草,怕是短时间内打不下来。”荣禄答道,他是聪明人,在政见上也是不想打的,所以故意留了手,真想下死手,十个东民巷也打下来了。 “大热天的,光吃干粮怪燥的,赏他们点瓜果吧,别让洋人说咱们不仁义。”慈禧道。 “奴才遵旨。”荣禄大喜,有太后的懿旨,他就有了方向了。 第六十四章 揽活儿 刘彦直和夏飞雄回到宅子,天才刚蒙蒙亮,夜闯紫城的经历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兴奋劲远远没过去,继续喝酒吹牛。 对于侍卫们的武艺如此之差,他颇为不解,夏飞雄倒是颇有见地,他说里这帮侍卫都是八旗宗室勋贵子弟,进当侍卫就是镀金而已,靠的是威名人,放出来单打独斗,可能都不如衙门一个捕快。 “这帮爷们,只会提笼架鸟斗蛐蛐,能举石锁耍关刀开硬弓的都没几个,什么御前侍卫,我一个能打他们八个。”夏飞雄骄傲的说道。 刘彦直赶忙吹捧:“师父轻功暗器双绝,拳脚上的功夫也是响当当的,京城独一号。” 夏飞雄说:“拳脚功夫不敢说,山外青山楼外楼,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但是暗器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咱俩面对面,你用洋我用飞镖,你都干不过我。” 这话刘彦直不听了,他争辩道:“师父,此言差矣,洋自有洋的好处,打得远,的准,打中了不死也重伤,金钱镖只能打中要害才有用。” 夏飞雄不屑一顾:“你子儿总有打完的时候。” “暗器也有放完的时候。”刘彦直掏出驳壳,“不信咱比比。” “比就比。”夏飞雄开褂子,板带上着一排飞镖,尾巴上拴着红绸子的飞镖个头宛如缩小的头,磨的风快,袖子里还藏着一个竹管,前头密密麻麻的孔眼就像蜂巢。 “暴雨梨花针。”刘彦直惊呼。 “算你是个识货的。”夏飞雄道,“五步之内,取人命易如反掌,这是没喂毒的,要是用了毒药,那是见血封喉。” 刘彦直拍拍驳壳:“这玩意打中脑壳,天灵盖都能掀了去。” 夏飞雄去找了两个瓦罐,装了水,摆在十五步远的墙上,拿出汗巾蒙住自己眼睛,原地转了两圈,猛然一抬手,一道红光闪现,瓦罐哗啦一声碎了,水了一地。 这一手盲果然了得,刘彦直掂量了一下还做不到如此准,但他师父既然出手,他也得献丑,举扣动扳机,瓦罐中弹当即炸裂,水溅起老高,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这一招还显不出洋的厉害,刘彦直又冲大门开了一,这一是展现子弹穿透力的,厚实的木门被钻了一个小小的眼。 两声响过后,雷猛等人从屋里跳了出来,手中各持刀,见是刘彦直练法,骂了一句又回去睡觉了。 “小心把巡城的官兵招来。”燕胜男也闻声出来了,倚在门框上说道。 “兵荒马的,谁管这个。”夏飞雄回了一句,走到门口检查眼,发现子弹穿了过去,又在外宅的墙上打出一个深坑来,威力确实强大,他估摸着自己用飞镖也能穿透门板,但力道就竭了,如果敌人藏在门后,怕是杀不死。 “这洋怎么这么大劲。”夏飞雄嘀咕道。 刘彦直退出子弹,邀请两位师父观看,一粒黄澄澄的手子弹也就是花生米大小,铜壳铜头,拧下弹头,将发药倒出来,用火柴点燃,噗嗤一声,火光冲起老高,硝烟弥漫。 “火药的力量,比人的手劲大多了,就算是强弓硬弩也比不过,穿上铠甲也能一打穿。”刘彦直道。 夏飞雄摸着下巴不说话,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暗器的局限,别说洋了,就是弹弓的力道都比手掷要猛的多,他只是不想在徒弟面前丢了面子而已。 “步子弹比这个大一圈,装的火药也多,钢板都能穿透,如果打中人体,进去一个小,出来是碗口大的一个,子弹还会在里面拐弯,把五脏六腑搅的稀巴烂,那些号称请神上身的大师兄,没人能扛得住洋一击。” 刘彦直见夏飞雄不言语,继续加深印象:“当年僧王的三万大军在八里桥对战八千英法联军,一万蒙古骑兵硬是连人家的都没摸到就全都被于马下,那还是四十年前的老式火,换成现在的连发快,死的更快。” 燕胜男道:“通州一战,我听爷爷说过,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夏飞雄叹气道:“走镖的都用上洋了,武艺不好使了……彦直,这能不能借我看看。” 刘彦直恭恭敬敬将驳壳递上,夏飞雄接过来仔细打量,这是一把安太财团从国外走私来的收藏品,正宗德国瑟原厂的c96,八成新,工艺湛,拂晓晨光下,烤蓝发出幽光,修长的管,致的子弹,犹如一件工艺品。 “这,多少银子能买?”夏飞雄不释手,两眼放光,犹如儿童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师父喜,就送给师父了,只是我大事还没办成,得再用几天。”刘彦直心中得意,夏飞雄上钩了。 “你要办什么大事,我和你师娘去帮你办了不就得了。”夏飞雄道,想了想又将里偷出来的玉如意放在桌上,“这玩意也值点钱,我不能白要你的洋。” 刘彦直推辞一番,架不住夏飞雄的热情,终于还是收下,故作难以启齿状态,夏飞雄急了:“多大事,紫城都闯了,就是龙潭虎也照样走一遭。” “师父,我要去东民巷杀一个人。”刘彦直道,“一个仇家,而且他是洋人的军官,法准,武艺高强,一般人本无法近身。” 夏飞雄表情严肃起来,紫城和东民巷是两个概念,一个是高墙深防卫松懈的皇,一个是警卫森严的使馆区,光是穿过官兵和义和团的包围圈就是个麻烦事,这活儿,还真不好大包大揽。 燕胜男言道:“什么仇人?” 刘彦直不假思索道:“不共戴天之仇。” “帮了!”燕胜男一锤定音。 媳妇发话了,夏飞雄再无犹豫,一拍大腿道:“咱们行走江湖,不就是行侠仗义么,徒弟的大仇都不能帮,还当什么师父。” 刘彦直当即跪倒:“大恩不言谢,师父师娘,受我一拜。” 燕胜男道:“怎么改师父师娘了,不是师父师公么。” 三人哈哈大笑。 两位清代侠客笑得朗,刘彦直却笑得有些心怀鬼胎,不依托外力,光凭他们几个人的能力,还真完不成任务。 第六十五章 北堂大战 天亮了,大伙儿轮到胡同口吃早餐,焦圈豆汁,炒肝包子,正经地道老北京风味,吃完分头行动,雷猛带人去购置粮草,刘彦直和两位师父再去李府探听消息。 三人先到的李府,下人说老爷去一大早就去衙门办差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昨在门口厮混的王三和六子也不在,据说是去北堂参战了。 “今儿北堂铁定拿下,妥妥的。”下人神神秘秘道,“端王他老人家请来大神了,门房就我一个,不然我也想去看看热闹哩。” 刘彦直很兴趣,和两位师父换一下目光,三人眼里都是一个字:去! 李府距离北堂不远,三人健步如飞,一刻钟后就抵达了战场。 战斗还在继续,西什库教堂门前已经聚拢了数千义和团,兵器五花八门,基本上以大刀片和红缨居多,偶尔有些抓钩钉耙铡刀之类农具,偶尔也能看到洋的影子,但是只有大师兄们和官军才有资格持有。 义和团的兵器落后,旗帜倒是先声夺人,红绿蓝黄杂旗帜遮天蔽,不少是用抢来的布匹临时制,有写着大师兄姓氏的认旗,更多的是写着扶清灭洋四个字的团旗,一张张朴素的农民面孔上,写了兴奋与狂热。 兵马虽多,但没有一个人敢走进洋程之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横线拦在北堂门前,拳民们头接耳,议论纷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刘彦直和夏飞雄、燕胜男自然不会和这些寻常人等一起看热闹,他们爬上一棵大树,居高临下,一览无遗。 片刻后,一阵轰响,人群让开一条路来,从后面走出一匹枣红的马,不是什么神骏,普普通通的矮个蒙古马,只是偏红,勉强能称作赤兔马。 马背上这个人可不简单,身高八尺开外,体格魁梧健硕,下赤兔马和他比起来明显不大般配,身上一件绿战袍,上好绸子做的,小风一吹,衣袖飒飒,好汉右手中持一杆青龙偃月刀,通体都是铁打的,看着起码有几百斤重,刀锋冷冽,杀气弥漫,左手里拿一本书,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书,但是这扮相,八成看的是秋。 再看好汉这张脸,和下马一样是红透了的,下巴上一副美髯,丹凤眼,卧蚕眉,不怒自威,活一个武圣关云长再世,当然了,瑕疵也是有的,好汉的脑袋瓜是秃瓢,还点来几个戒疤。 听下面人议论说,这是端王礼贤下士三顾茅庐,特地从五台山请来的圣僧普静大师,可以请得关羽爷爷上身,斩颜良斩文丑,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关云长,那可是武圣啊,他老人家出马,洋人必败无疑。 一时间乐观革命主义的情绪弥漫开来,义和团们说说笑笑,仿佛已经看到北堂被攻陷,藏在里面的五千教民妇孺任由他们屠戮的美好画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