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笑道：“这话说得，好像他有多招似的。” 范涟失笑：“多新鲜！你以为他是为什么离开的平 ！” “不是被我姐夫掳走的？” “我是说之前，他还走过。商老板三出平，头一遭为的就是！” “哦？为的什么？” 范涟 低了声音：“为的姑娘。” 程凤台眉 一挑，闻所未闻。 “他把县太爷的千金给招了，小姐把传家宝当彩头给了他。后来闹出来，商老板只得远走他乡去走 ，一直到小姐出嫁了才敢回来。” 程凤台哼哼两声：“可真看不出来……” 范涟就 说些程凤台看不出来的事情，把声音得更低，几乎是耳语那样的，道：“那姐夫你肯定更不知道，商细 为什么离的曹司令府了。” 因为之前的铺垫，程凤台不由得想到：“他招我姐姐了？给我姐夫戴绿帽子了？” 范涟啐了他一脸：“你怎么那么会瞎琢磨呢？！不过也差得不是很远。他是差点让你姐夫当了便宜老丈人。”说罢立刻紧张道：“这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你姐夫的脾气你知道。” 曹司令家中三儿一女，女儿排行老三，今年才刚进大学念书，比盛子云还要小两岁。按照那样推算，商细离开司令府的时候，曹三小姐才十三四岁，这还能闹绯闻！ 程凤台牙 里拧出一个字：“ ！” 范涟往椅背上靠去，最后为这场八卦下一个总结。“这事儿我知道的不细，就没法儿说了。不过要因为避嫌，曹司令放走了商细，倒是很说得通。” 此时台上的戏也快要到了高 ，忠臣献 为皇帝留得一丝血脉，皇帝诈死逃离出 。台下的八卦不小，台上的八卦更大，居然八到皇帝老子头上去了，看得人不时的倒 凉气，表情惊悚。范涟也默默不语，面 沉思。程凤台是看过很多遍这些大逆不道的剧情了，并且可以预见明天报纸头条将要如何大书特书，那时候，又该把商细炒得怎样红火。 程凤台只隐隐的觉得心口酸溜溜，不大自在。没想到商细和那么些人有过那么些他不知道的故事。他决心好生盘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潜龙记》的故事创意以及所有戏词，皆由渝州夜来大人编写。在此鸣谢渝州夜来为此文所做的杰出贡献。 第48章 商细唱完《潜龙记》，架不住座儿的热情追捧，到底又给返了一段京戏《逍遥津》。散戏卸妆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程凤台与范涟打趣两句分了手，让老葛先回车里等着，自己就去了后台。在通往化妆间的那一小条过道里， 面碰上吃了闭门羹的安贝勒——当然他也可能是见着商细的人了，只是这表情实在像是吃了闭门羹，恼羞成怒似的，怒意挂在脸上，铁青铁青。那一边，小来和一位侍从保镖样子的陌生男子守在化妆间门口。看来商细有客，可能客人的来头还不小。 程凤台把头上帽子摘了摘，主动与安贝勒招呼：“哟！贝勒爷！您晚上好！” 安贝勒向他一拱手，拧着眉嘴角勉强一笑，算是答礼，然后侧着身子掠过他，匆匆离去。程凤台没想到商细有这样气人的本事，眼睛往四周围一扫，看见大师姐沅兰正从商细对面的门口走出来，跨在门槛烟。她披一件大衣，里面只穿了丝质的吊肩长裙，瞥了一眼商细的门，对程凤台眨了眨眼。程凤台心里顿时就有几分数了。进入社会这几年，他也不是不分高低争个面子的头小子，可没那些八旗子弟的愣脾气。果然来到化妆间门口，那侍卫铁筑的金刚一般拦手一挡，任是谁也不许 闯。小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凤台就放出那种浪 公子的笑容，把食指竖在嘴 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地温柔地说：“我知道，我不进去，在这儿干等着还不行吗？小来姑娘今天也辛苦了，我替替你。” 小来哪会答应。这个时候轮到程凤台给沅兰使眼 了。沅兰丢了个白眼给他，心想这可真会使唤人的，掐了烟蒂，拢了拢衣襟，娇笑着上前搂住小来的肩膀把她往屋里头带：“哎呀！小来你也歇会儿吧！哥儿跟台上唱，你跟这站着侍候；哥儿下了台，你还跟这站着侍候。七八个钟头熬下来了你是要怎么着？少看一会儿，哥儿飞不了！啊？傻丫头！”小来抹不过她，真被不情不愿地拖走了。沅兰回头对程凤台抛个飞眼，程凤台 极而 地也回了她一个，这分明是戏班子，被他俩搞得像酒吧间泡密斯的气氛。 程凤台站到门口，贴近了往里头一张望。老式的门窗糊着纱纸，比玻璃还要蒙眼，连里面是有几个人都看不见。旁边那侍卫就睁大了眼睛瞪他，仿佛是在呵斥他的无礼。程凤台冲他笑笑，一手抄在 兜里，一手给侍卫递了支烟。侍卫不接。程凤台就自己点着了， 一口，仰头慢慢呼出来，好像他真的只是来把门的，很随意很无所谓的样子。 纱窗也有纱窗的好处，薄而稀松，能够清清楚楚地就听见里头商细的声音说：“你不应该和安贝勒吵嘴。安贝勒不是那个意思。” 另一个是一把空 暗哑哑的男声：“他还能有什么意思！我过去受他们的气！如今还要受着那可不成！” 程凤台和戏子们呆得久了，现在一听就能听出来这个声音也是他们唱戏的人。戏子们讲话的时候，发音咬字和一般人总有点两样。这是戏子们改也改不掉，平常人学也学不来的声腔。 商细叹了一口气：“哎，好吧，那就随你吧。”那声音里也很是无奈。 那人默了一默，把之前的不快统统了下去，平心静气，带了一点柔意地说：“你这一出，唱得真好，真是好……我可好久没听你唱生了。” 商细轻轻笑一声：“我是有好久没唱生了，这回搭戏的角儿好。” 细碎的衣裳摩擦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模糊的一片 影停在灯前。那人似乎是站到了商细身后，摩挲着他的背或者头发。程凤台都能想象到那人看着镜中商细的慕的目光。 “我看着台上的你啊，不 想到了自个儿。我那时，要是一直唱下去，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呢？” 商细想了想，用一种对戏班子里师兄师姐的顽皮口气笑说：“你要是一直唱到今天，说不定就能仅次于我了。” 商细对外从来不说这样自居自夸的话，怕人抓了话柄子批评他狂傲。虽然他私底下一直是个狂傲的人。今天敢这样宣之于口，可见与那人是很稔的了。 那人也轻轻地笑了，倒没有听出来有没有生气。 商细接着说：“你真要还想唱……就出来唱好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扔了怪可惜的。” 商细说完这句话，里头那人还没答话，程凤台就看见门外的侍卫忽然皱眉戒备起来，脑袋凑着门，像要随时冲进去。 那人终于冷笑两声，拔高声音道：“我唱？如今我还能上哪儿唱去？！老头子说的不错，我一个戏子，唱破大天也翻不出他手掌心。落他手里，就是我的命了！”他的声音一高，带出两分假嗓，看来是唱旦角儿的。 商细道：“当年，我要离开曹司令来北平唱戏，曹司令也不答应。是我赌了这条命，才逃出来的。” 那人默了很久，方又凄哀一笑：“你是个自在人。我是身不由己了。” 商细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要逃走，总有办法。或者你就来我水云楼唱戏，我护着你好啦！” 侍卫听见这一句，再也耐不住了，敲了两下门，低声道：“楚先生，已经过两点了，老爷该着急了。” 里面的楚先生置若罔闻，还在说：“我久没开嗓子了，真要唱起来，恐怕没你这么亮。你的嗓子倒是比前两年更脆了，剑耍得好！可我还是你的小旦——红娘。什么时候再唱红娘？” 商细笑道：“我快有一年多没动这戏了。这阵子俞老板在这里，我想趁机会多唱点儿昆曲。《潜龙记》演完了，来年开箱，我要和俞老板唱《怜香伴》！” 楚先生抚掌笑道：“这一出更好了！如今人们只知道京戏的《怜香伴》，不知道昆曲的《怜香伴》，这分明是两个故事，偏偏改了改用一个名儿。当年你和九郎不是唱过？你的曹语花真好！” 程凤台能想见商细得到赞许以后志气 的模样，昂着小脸，尖下巴翘翘的。 楚先生忽然又把声音忧郁下来：“可惜这回我是听不着你们了。过了年我就同老头去南京任上，以后回不回得来北平，还不一定。老头子这个岁数，不防一死……” 商细想要说什么，楚先生几乎是泫然若泣地打断他：“这些年，我在老头儿身边得罪了不少人，他们都恨不得老头儿一闭眼就吃了我呢！我大概是没命回来了。官儿，这就是你我最后一见了！” 商细在北平结识的一群王孙公子五侯之家，都习惯唤戏子优伶作“官儿”。便知这位楚先生是商细入北平以后的朋友，而且还是经常混迹于遗老遗少达官权贵之中的红戏子。对于他口中的“老头子”，程凤台也听出个意思来了。这于上层人士很多见，人老了糊涂了， 个小老婆小舞女之侍候身侧以娱晚景。大老婆看得生气，带着子女，同登堂入室的狐狸 斗法。狐狸仗着老爷宠，往往总能赢那么两场，引得一身怨仇，众人磨刀霍霍，只等老爷子蹬腿了再与他算账。 商细哎呀一声，怒其不争，又要发表一些叛逃的言论。那话出口才开了一个头，侍卫一搡程凤台，破门而入，低头非常恭敬地道：“楚先生，时候不早了，真该回去了。” 程凤台先与商细亲亲热热地 绵了一个眼神，再去看那位楚先生，一见之下便是一惊。早知道他们戏子都是长相非常漂亮的，从蒋梦萍的静美，到商细的俊秀，水云楼简直是各丽人的聚集所，一个个都眉目如画的。周香芸显然是个小美人坯子。连半路出家的俞青也是秀可餐。然而这位楚先生，眉眼似有青烟笼罩，水墨纤浓，含怨带嗔。整个人也是弱柳扶风，素白骨 ，不胜华服。程凤台脑门里立刻现出“林黛玉”三个字。 楚先生长得像林黛玉，境遇像林黛玉，脾气可比林黛玉厉害多了，狠狠盯着那侍卫，但是眼睛里那一层水雾，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眼泪似的，少了许多凶狠，倒是招人心疼。然后楚先生赶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走过去 手给了那侍卫一个大耳光：“让你回去搬嘴！” 侍卫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巍自不动，头更低了些：“属下不敢，请楚先生回府。” 楚先生站在房门口，两手 在袖笼里，深深打量一眼程凤台，扭头对商细笑道：“各人自有各人命，商老板老板的好意，琼华心领了。您自个儿保重，千万别走了我的老路。真要命该如此，不是每回都逃得了的。”一改私下与商细或绵软或哀怨的口气，变得十分硬冷和麻木，一派故作的潇洒不羁。 商细送到他门口，他在走廊里走了一段，回头望了望商细，商细向他点头挥挥手。走到戏台那里，他又停住了脚，呆呆往台上仰望过去。高高瘦瘦的一抹身形，孤零零被撇在四方戏台之外，像一条不能投生的魂魄，徒然憧憬着前世的繁华。他出神了许久，才真的走掉了。 送走了楚琼华，商细嗷的一声扑到程凤台怀里，挂在他脖子上。程凤台哈哈大笑着吃力地硬着脖子把他吊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楚琼华金丝笼里众矢之的虚度余生的悲剧一点儿也没在这两人心里落下什么。 “二爷二爷！我今天的戏怎么样？” 程凤台把他抱得两脚腾空了一下：“好极啦！从没见过这样好的！商老板真威风！二爷带来的兵都没商老板管用！商老板英俊极了！” 商细笑弯了眼：“那是的！” 这样一边说话嬉闹，一边谈着楚琼华的八卦，一边帮商细卸妆。商细卸了妆，就像卸去了一层神，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泪花翻滚。程凤台看看时间，再下去天都快亮了，摸着商细的后背，心不在焉笑道：“哦……楚老板居然跟了这么个大人物？这次去南京，搞不好是去兼总理的。楚老板就是总理夫人了。” 商细昏昏 睡，闻言傻乎乎地嘿嘿直笑。他在睡意之中，脑子非常的不清楚，半醉半梦，真就是个傻子。程凤台趁机话锋一转，轻声道：“你看你也差点做了司令夫人，为什么要出府呢？” 商细眼睛都闭上了：“因为要唱戏。为我爹在北平争口气。” “那么三小姐怎么说呢？” “哪个三小姐？” “曹司令的三闺女啊！” 商细说话的句子都困断了：“我……唱戏。管她什么事？……她说什么？” 程凤台揽着他的肩，拍拍他的脸蛋使他清醒：“她好像 喜 你？” “嗯……是啊？喜……”商细已经半坠梦乡了。 “那你呢，你喜那个丫头吗？” 这一句再得不到回应。商细瞬间就睡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身上戏服的雪白里衣尚未换下，贴身靠着程凤台。 程凤台捏他的脸蛋，笑道：“饶了你了。” 这样静坐了一会儿，门被吱呀推开，那边戏子们都散干净了，小来得以 身，看到他们两个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带微笑依偎在一起，一点点情都无，心里就不知道是怎样一种觉，有点想哭，就愣在那里。 这是下半夜，听着商细的呼，程凤台也终于困倦了，叹口气：“东西不收拾了，走吧！回家！”说着轻手轻脚用自己的呢子大衣将商细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把人在怀里：“别把咱商老板冻着了。哎，可真沉……” 他这一怀抱了累累千年的戏骨，如何不沉？屋外台上台下灯火俱灭。小来在前替他掌着风灯。一条小走廊，零散落了几样戏服烟蒂和头面绒花。程凤台走得格外小心，喃喃自语道：“嘿，这要跌一跤，小戏子就得摔碎了。”因此走得越发缓慢，像个举步踟蹰的老人每一步都这样摸索和艰辛，费了很多时候。好像他这样抱着商细，已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那么累。黑暗里一盏浮游的灯飘在面前，更觉得人在梦中，不知所归。 小来拿灯照着地下，抬眼看见程凤台脸上模糊的平静的表情。商细在他怀里伏得暖和，蹭了一蹭。 小来莫名的又是鼻尖一酸。 第49章 商细的《潜龙记》连唱三天，三天以后按时封箱过年。然而北平却是过不成一个安宁的 节了。《潜龙记》就如同预料之中的一石 起千层浪，评论两极，褒贬不一。身眼步法唱念做打方面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商细和俞青，单一个人就能挑起一部大戏，何况是强强联手。当时几位有头有脸的前辈和名票在台下品着，都说商细比前几年刚到北平那会儿是突飞猛进，让他们都不敢相认了。要是宁九郎在这里，也要咋舌惊叹，欣 自己没有付错了心血。尤其商细的那一场剑舞，在戏界当中可算是一枝独秀，艺绝众伶。都想不到这些年的戏听下来，商细还有着这样一项不为人知的好本事，也不知道是在平时有的，还是来北平后练的，如何不令人惊喜？ 四九城里听戏的不听戏的，对商细的探究兴味都是随着他的名气逐年递增。到了此时，他的声望已达到一个高峰，也是从古至今，戏子们都不敢奢望的高度。人人口中聊着商细，聊着水云楼，聊着许多捕风捉影无从考证的八卦，一点点拐弯抹角和商细沾边的新闻，都能让人嚼上好一阵子。像是当时的大洋彼岸，西洋人对于电影明星的热衷。崇拜他的人，恨不得跪下来亲吻他的鞋尖。留在后台的一些商细用过的镯子扇子，被打杂的偷去卖了个高价。商细还活得好好的，生平倒被演绎出七八个子虚乌有的版本，刊在大小报端。《潜龙记》一开演，第二天就炸开了锅，考究清秘史的自不必说。大骂商细黄小儿口胡吣的也不必说。只说有一家小报写了这样一篇花边新闻，说，其实商细就是戏中皇帝留下的那个私生子的后人，要不然这种秘辛，他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此则新闻刊出来没几天，又有知情人揭说，这《潜龙记》原是宁九郎讲述的故事，所以宁九郎应该是那个私生子，商细则是宁九郎的私生子。其中附带宁九郎与商细的年齿推算，身世实考。并说，梨园行之所以得了这样一条真龙脉，才能够繁盛空前，不在话下。 商细因为年轻，因为优秀，因为自小被人捧惯了，因为这 子缤纷热闹，便有着青年俊杰们通常有的一种骄矜。台上入戏成痴，不知今昔何年，身在何处。下了台后，则是点滴荣辱，俱在心头。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收集评价是一件害羞的事，故此从来会不明目张胆地去做。然而周围自有奉承他的人传舌给他听。商细听了好听的话以后心情舒畅，自然有求必应，要一奉十，是一件巧宗。批评他的话没有人敢告诉他，只能靠他自己去找。商细教小来把那些说长道短的报纸买全了，关起门逐篇念来。遇到夸奖的话，往往要再念一遍，让他喜滋滋地再体会一遍快乐。遇到批评或者造谣的话，他则睁大了眼睛看着小来，说：他们又胡说！我不是这样的！小来就把报纸折一折放起来，附和道：商老板当然不是这样的。 报纸上近来的八卦让商细有点儿喜出望外。平时那些记者也就写写他几件过期的风轶事，造造他与同行们恩怨情仇的谣言。商细被他们八卦来八卦去，左不过和水云楼的几个师姐们 。后来多一个程凤台。对于戏界的言，程凤台知之甚少，总是他说给程凤台听，让程凤台听了一肚子他们戏子男盗女娼的事情。这回好容易逮着一个俞青。商细与俞青一见如故，几场戏下来，混得厮。俞青走过的地方比他多，际广，见识深，两个人对着报纸唧唧喳喳，乐不可支。一会儿说说皇帝闱的秘闻，一会儿说说这个记者是受了贿赂泼人脏水的，言论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令人不觉着，八卦这个事情，其实和学问深浅男女之别没有关系，只看对方有没有把你当自己人，在不在你面前端架子。 商细拍桌子大笑道：“按他们这个算法儿，九郎生我的时候，已经遇到齐王爷了。齐王爷要是知道九郎和女人养下一个孩子……哇！那不得翻了天了吗！” 俞青对此大兴趣，央告他把九郎与齐王爷的头尾细细说来。商细照例推拒一二，俞青再三恳求，表示宁死不与他人道，商细便毫无心理障碍地叨叨叨全说了。反正宁九郎也从来没有止别人说道他的事，何况俞青已经是自己人了。 说到兴头上，程凤台登门来访，见了俞青，笑道：“哟！俞老板！和商老板说戏呐！都快过年了，还忙着！” 俞青和商细，和程凤台可不。此等探人隐私的不上品的面目，怎么可以袒在外人面前。俞青敛了方才恣意的笑容，斯文地拿手绢抿一下嘴角：“是呐！难得和商老板聚在一处，正商量开箱那天唱哪出。二爷您来了，我可该走了，叨扰商老板半天，还得赶一个饭局。” 程凤台让老葛开车送俞青，俞青一出门，他回身就把商细抱了一个怀，拍了拍他 股：“你那么大个角儿，怎么总和女人在一起传小话呢？” 商细从来不觉着这个好有什么不妥，并且深深以梨园八卦收集处为荣：“你怎么知道我和俞青在八卦？” 程凤台笑道：“看你们俩那表情就知道，笑得这样 。” 商细哼哼：“你们打麻将的时候，不也老说别人的八卦吗？” “那是为了知道底细好办事，你不懂！”程凤台又拍拍他的股：“穿上衣服，我们出去吃大餐，吃你喜的小牛排。” 商细开心地答应一声就跑去了。 程凤台和商细相识以来，商细去天津走过，与他义兄会面，合唱过几天大戏。程凤台也回上海替范涟处理过纱厂的事情。除此之外，两人每天都要见上一见，不然心里就不踏实，就思念得很。分离最长的子，也就是过年了。程凤台作为一家之主，过年的时候照例待在家里足不出户，预备和二 走走亲戚，对对帐，开一席通宵的牌局款待亲友大吃大喝。这样一个年过下来，可比平常忙多了。因为两人长街南北，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这思念就更让人觉着煎熬。商细过年不开戏，没有任何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物，只一心一意地相思。前两次过年，商细那辗转反侧无打采，小来看着都烦躁起来，掏出铜钱请邻居孩子带商细去吃糖糕，吃豌豆黄。等过了年程凤台再上门，小来深觉得解，不由得态度也暂时的和悦了几分。 这一次见面，程凤台主要为了与商细说，从明天开始他就不过来见他了，要在家专心准备过年了。这是商细免不了的失落，所以要趁他吃得口滑肚 ，心花怒放的时候，再云淡风轻的那么一提。过了这个节，就是程凤台和商细相识的第三年。两人的关系还在知己和情人之间模模糊糊，进退踌躇，却都已生出了厮守朝暮的愿望。然而商细对他的依恋，是来得深刻得多了。 程凤台先东拉西扯说了许多关于《潜龙记》的想，再帮商细切了牛排，将酥皮面包浸到油蘑菇汤里去泡软了。商细则把报纸上的八卦说与他听，唧唧哝哝告诉他梨园行里各人的心思反应，说到俞青，道：“等来年开箱，我一定与她唱一出大登殿。还没好好听过她的京戏，不知是怎样。你说我来王宝钏，还是代战公主？” 程凤台笑道：“你老唱王宝钏有什么意思？这次就换一个演。”ｃOＭIc5.ｃOＭ |
！” “不是被我姐夫掳走的？” “我是说之前，他还走过。商老板三出平
低了声音：“为的姑娘。” 程凤台眉
一挑，闻所未闻。 “他把县太爷的千金给招了，小姐把传家宝当彩头给了他。后来闹出来，商老板只得远走他乡去走
，一直到小姐出嫁了才敢回来。” 程凤台哼哼两声：“可真看不出来……” 范涟就
说些程凤台看不出来的事情，把声音
为什么离的曹司令府了。” 因为之前的铺垫，程凤台不由得想到：“他招我姐姐了？给我姐夫戴绿帽子了？” 范涟啐了他一脸：“你怎么那么会瞎琢磨呢？！不过也差得不是很远。他是差点让你姐夫当了便宜老丈人。”说罢立刻紧张道：“这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你姐夫的脾气你知道。” 曹司令家中三儿一女，女儿排行老三，今年才刚进大学念书，比盛子云还要小两岁。按照那样推算，商细
里拧出一个字：“
！” 范涟往椅背上靠去，最后为这场八卦下一个总结。“这事儿我知道的不细，就没法儿说了。不过要因为避嫌，曹司令放走了商细
，忠臣献
为皇帝留得一丝血脉，皇帝诈死逃离出
。台下的八卦不小，台上的八卦更大，居然八到皇帝老子头上去了，看得人不时的倒
凉气，表情惊悚。范涟也默默不语，面
沉思。程凤台是看过很多遍这些大逆不道的剧情了，并且可以预见明天报纸头条将要如何大书特书，那时候，又该把商细
面碰上吃了闭门羹的安贝勒——当然他也可能是见着商细
闯。小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凤台就放出那种浪
公子的笑容，把食指竖在嘴
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地温柔地说：“我知道，我不进去，在这儿干等着还不行吗？小来姑娘今天也辛苦了，我替替你。” 小来哪会答应。这个时候轮到程凤台给沅兰使眼
了。沅兰丢了个白眼给他，心想这可真会使唤人的，掐了烟蒂，拢了拢衣襟，娇笑着上前搂住小来的肩膀把她往屋里头带：“哎呀！小来你也歇会儿吧！
极而
地也回了她一个，这分明是戏班子，被他俩搞得像酒吧间泡密斯的气氛。 程凤台站到门口，贴近了往里头一张望。老式的门窗糊着纱纸，比
兜里，一手给侍卫递了支烟。侍卫不接。程凤台就自己点着了，
一口，仰头慢慢呼出来，好像他真的只是来把门的，很随意很无所谓的样子。 纱窗也有纱窗的好处，薄而稀松，能够清清楚楚地就听见里头商细
影停在灯前。那人似乎是站到了商细
想到了自个儿。我那时，要是一直唱下去，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呢？” 商细
个小老婆小舞女之
斗法。狐狸
绵了一个眼神，再去看那位楚先生，一见之下便是一惊。早知道他们戏子都是长相非常漂亮的，从蒋梦萍的静美，到商细
，不胜华服。程凤台脑门里立刻现出“林黛玉”三个字。 楚先生长得像林黛玉，境遇像林黛玉，脾气可比林黛玉厉害多了，狠狠盯着那侍卫，但是眼睛里那一层水雾，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眼泪似的，少了许多凶狠，倒是招人心疼。然后楚先生赶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走过去
手给了那侍卫一个大耳光：“让你回去搬嘴！” 侍卫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巍自不动，头更低了些：“属下不敢，请楚先生回府。” 楚先生站在房门口，两手
在袖笼里，深深打量一眼程凤台，扭头对商细
睡，闻言傻乎乎地嘿嘿直笑。他在睡意之中，脑子非常的不清楚，半醉半梦，真就是个傻子。程凤台趁机话锋一转，轻声道：“你看你也差点做了司令夫人，为什么要出府呢？” 商细
喜
你？” “嗯……是啊？喜
身，看到他们两个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带微笑依偎在一起，一点点情
节了。《潜龙记》就如同预料之中的一石
起千层浪，评论两极，褒贬不一。身眼步法唱念做打方面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商细
自己没有付错了心血。尤其商细
子缤纷热闹，便有着青年俊杰们通常有的一种骄矜。台上入戏成痴，不知今昔何年，身在何处。下了台后，则是点滴荣辱，俱在心头。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收集评价是一件害羞的事，故此从来会不明目张胆地去做。然而周围自有奉承他的人传舌给他听。商细
股：“你那么大个角儿，怎么总
。” 商细
，心花怒放的时候，再云淡风轻的那么一提。过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