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候,优秀等同于孤独。 “我的特殊让我无法合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抓住我没有父亲这一点来嘲笑我,这些话他们可能在家里也听了很多,所以说出来的时候本不经过思考。那时候的我被关进一个黑屋子里,他们绑住我的手脚,将那些可怜又弱小的能力用在我身上,攻击我,羞辱我。” 你妈妈勾引别人才有了你。 她被抛弃了。 你们母子俩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母亲几乎每天都会对我说,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在意,就当做没有听过。”云永昼抬眼,眼神冷厉,“可我那天没有听她的话,我反抗了。” “或者说,我的意识替我反抗了。” 说着,他轻轻摆动着自己的手指,漫天星光变成了如同龙卷一样汇聚,变成了一个孩子,他的身边乍现无数的光刃,每一个都锋利无比。 “那是我第一次,觉醒光的能力。” 云永昼明明在对他笑,可卫桓却觉得好难过。 “我伤了好几个孩子,从那个黑屋子里跑了出来,吓到很多人。因为我的头发变得很长,还变成了白金,连瞳孔也忽然变成金,我的脸上还沾着他们的血。我甚至不敢回家。” 卫桓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靠近一些,缩短距离,“然后呢?” “然后……我妈妈想办法弥补他们,向他们道歉。等到处理完那些事,我的身体也恢复之后,她带着我躲到了另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记得我当时还问她。” “妈妈,我是怪物吗?”云永昼的声音还是没有太多波澜,淡淡的,没什么情。但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卫桓的心。 “她说不是。可如果真的不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连我母亲都害怕我。”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以后绝对不可以使用光的能力,否则她就不要我了。” “我很怕被抛弃。” “但这样也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永远被隐瞒的,只要发生过,一定会有出马脚的一天。所以我们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卫桓已经猜到是谁了。他伸手,够到沙发边的一张毯,打开来盖到云永昼的身上,又扯了一点虚虚地盖住自己,侧着身子面对着云永昼,“被谁发现了?” “妖域联邦政府的总理,金乌家主云霆,不对,当初他还什么都不是。”云永昼的声音变得更冷了,“他亲自过来,带着几个亲信,向我母亲要走我,她当然不愿意,用自己的妖力造了一个结界把我藏在里面。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躲了那么多年原来躲的人就是他。我母亲极力阻止,他烦了,所以对我母亲下手。” 那个被光凝聚而成的孩子一瞬间碎裂开来,化作缓缓淌下来的金体。 “他知道我看得到也听得到,所以告诉我,他就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他想把我接回家,只要我愿意出来,他就放了我母亲,我们一起回家。” 卫桓几乎能够想象到当时的他有多么害怕,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孱弱的孩子,躲在结界背后,瑟瑟发抖。 “后面的事,你大概也能想象得到。”云永昼深深地了口气,“我出来了,我母亲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为了胁迫我,特意找到妖巫,将她的妖魂出来,封印在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把我会说会笑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躯壳。” 云永昼忽然沉默了。 大概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一次开口,“我好像跑题了,本来要说初代金乌的事。” “总之,他把我这个原本应该被他抛弃的私生子带回蓬莱,变成他名正言顺的儿子,反正他的正也死了,没人再阻止他。他利用传闻和谣言,让所有人相信我是初代金乌的转世。因为我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再度拥有光属的妖,我成了天选之子,身为父亲的他也越来越有声望,一步步走到权利的最顶峰。” “我的光属和初代金乌并没有关系,它就这么萌生了,从那以后……” 我的世界也就彻底毁灭了。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些光芒纯粹、干净、耀眼、美好,是遥不可及的太的象征,但这些都是我内心深处的黑暗催生出的产物,肮脏、恶心、噩梦一样绕着我,在我愤怒恐慌的时候,他们自顾自出现,变得尖锐而锋利。 每个人都在夸赞我的能力,如同赞赏一称手的兵器。听得多了,云永昼也就麻木了。 他渐渐地也觉得,这就只是一件很适合杀生的武器而已,武器是没有罪恶、也没有灵魂的。他也只不过是自己父亲最具有威慑力的武器而已。 他并不需要多么真诚的情,只需要他们畏惧自己就够了。 唯独有一人,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拥有独一无二的能力而畏惧自己,他甚至从不挑选时机,只要相遇就会靠近,着他,用各种手段迫他接受除自己以外的世界。 云永昼永远记得,身负重伤的他们被困在不死城,以为再也不见天光,再也无法回去,即便到了最绝望的时候,那家伙依旧充希望,着他说话,和平常没半点分别,兴致地计算着逃出生天的可能。 直到云永昼终于忍不住,想要打碎他的希望。 [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还是说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你很开心。]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停下来,脸苍白地捂着自己的伤口挪动身体,一点点贴近云永昼。 [小金乌,变个光给我看看。] 得不到回应,他便一直要求,像撒娇那样要求,明明声音都虚弱到说话都费力。 [就一下,给我看看嘛。] 无论云永昼如何沉默,神如何冷硬,他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就不能足我这一个愿望吗?] 云永昼终于妥协,摊开被血和尘土得脏污的掌心,变出一枚幽微的光。 他像是夙愿得偿一样,头靠在墙壁上,伸出手,轻柔地贴近那枚光芒,足得笑起来。 [云永昼,我喜你的光。] 云永昼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自己口涌动的情绪,仿佛一股冲破冰川的热。 [虽然这里很黑,但是我有我的太。] 他用那双透着幽蓝的澄透瞳孔看着云永昼,笑得坚定。 [所以我不害怕。] 这一段回忆太过悉,悉到只要闭上眼,每一帧画面都会缓缓重放。 他当时的笑容,他的眼神,他说话时会有那么一点点扬起来的尾音,还有他手掌传递到自己手腕的温热体温。一切都真实反复地出现在他的梦中,一次又一次入夜。 以至于在他死后,自己本不敢合眼。 不敢做梦。 每一个梦都在与他脆弱的意志残酷地切磋。 情绪一点点收紧。觉就是一个晃神,七年就这样逃走了。 他到现在都时常以为,他回来的这件事,才是真正的梦。 云永昼转过脸,用那双淡漠的浅瞳孔望着卫桓的双眼。 星光再一次复现。 “现在我再问一遍,你觉得……这些光好看吗?” 这一次卫桓没有闪躲,他直接而坦诚地回望着云永昼的双眼。 从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不解。哪有这么冷的太,卫桓总是这样想。直到这一刻所有的问题才有了答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实云永昼并不是真的认为这些光带来了不幸。 光就是他本身。 在他心里,不幸的源是他自己。 卫桓的眼睛被星光照得发亮,缩在毯里的他像某种可的小动物。他们之间原本十厘米的距离已经快要缩短为零,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云永昼的瞳孔闪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眉心微拧,闷声道,“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以不用开口,没有必要……” 话没有说完,卫桓就抱住了他,“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卫桓有种夙愿达成的错觉。 薄薄的毯掩蔽住两颗贴紧的伤痕累累的心,他们鲜活地跳动着,与各自的命运抗争,也和对方的命运生长。 “我不是不想回答。”卫桓的下巴抵在云永昼柔软的肩窝,“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回答你。” 过密的相拥让云永昼的膛涨了酸楚。这样真实的拥抱,在梦中也出现过。 “你的光很美。”卫桓的声音很近,近得可以直接落尽他心中那潭沉寂的湖水里,将淋淋的他打捞出来,重见天。 “我喜你的光。” 果然,他一点也没变。 云永昼把头埋在卫桓的肩窝,也将自己的苦笑埋进去。他说这些,大概就是仗着这个人善良,仗着他有着全世界最纯粹最深刻的同理心,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把伤口扒给他看,换一个拥抱。 这明明是他最不齿的行径。 但如果为一个人剖开自己,只可能是卫桓。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不想同情你,我只想让你抱一下我。”卫桓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在很努力地抓住一片光中逐渐消弭的云。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他觉得这一切很悉,他似乎在很久以前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 他不是没有安过别人,但遇到云永昼之后,他好怕自己的安是徒劳的,明明云永昼说得那么冷静,可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酸涩。 这种忐忑的情绪甚至让他开始愧疚。 “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谢谢。”卫桓闷闷地开口。 “在我觉得我失去一切的时候,你出现了,把我拉起来。” 你让我知道,即便我遭受非议与误解,即便我失去至亲好友,失去我自己的身份。 我依然没有失去你这样一个对手。 就好像一枚悬在空中的太,只要太不消失,他就始终有追赶的目标。 空中的光点一枚一枚接连消失,黑夜逐渐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公平起见,我其实也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卫桓的声音沉下去,云永昼听得出其中的迟疑。 他的手抚上他后脑,声音温柔如夏风。 “下次说吧,等你再也没有负担的时候。” 第48章 镜螺谷 卫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但他醒来的时候云永昼已经不在了, 沙发上空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身上还盖着那张毯, 上面还残余着些许云永昼身上的气味。 他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样子, 早出晚归,明明就在同一个学院, 可总是碰不到面。 命运真是有趣。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