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
了一口冷气，直到江循被弟子们运入刑房，她的眼前，还有那张同自家兄长分毫不差的脸在晃动。座上的秦道元看着江循那张脸，很是
意地颔首，又递给鹤山子一个眼
，后者会意，
起了江循的袖子，
出了他的右手。他的右手腕内侧空空
，秦牧也发现了这点，拉起了自己的袖子。——秦牧的右手腕上，天生有一枚鲜红的朱砂痣。
秦道元的面上难掩得
，他打量着江循那张依旧苍白如纸的脸。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的
子长相一模一样，秦道元竟奇异地对他也生出了些亲切
，口吻都变得柔和起来：“……江循，从今
起，你便是我秦氏门人了。”第65章 回忆之人（五）
江循就这样在秦家落下了脚来。
无处可去的结果, 反倒让江循
是仇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刚走出刑房的半年, 他几乎是半句话不肯多说, 每
以苦修为乐，同秦氏弟子一言不合便是一场厮打。……亏得还有秦牧在。
当初，小江循重获自由, 脸却被扣上了一个特制的铁面具，以掩饰所谓影卫的身份。他就佩着这沉甸甸的玩意儿，被秦牧秦秋两兄妹引着在渔
山上
悉秦氏的修习情况、秦氏家规和各座殿宇的布局与用途, 结果, 渔一游才到一半，就撞上了几个顽皮的秦氏弟子。他们年岁不大,
子顽劣，平时又和秦牧混闹惯了, 上手就摘江循的面具，江循虽然在戏班中被调教过些时, 可一副花拳绣腿怎敌得过这些学有所成的弟子，哪怕有秦牧护佑，面具的带子也不慎被拉到松
。等看清面具后面的脸, 几个弟子顿时傻了眼, 看着江循的眼神如同看一头牲口。
江循被囚被
待多，情早已被折腾得喜怒无常，被这样的眼神刺得浑身难受，正要发作，身侧的秦牧便很是热络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江循用眼睛乜他。
……前不久自己还琢磨着要勒断他的颈骨, 现在竟然要与他兄弟朋友相称？
一想到要和秦道元搭上关系，江循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反
，哼了一声。那些弟子看江循的反应更觉得不对劲，不
追问：“可是你们怎么生得一模一样？”江循刚想说你们有话就去问秦道元，没话就别拦着路瞎哔哔，没想到秦牧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扣住了自己的右手五指，双眼笑得宛如弯月：“我们是兄弟啊。”
江循：“……”
……病得不轻。
秦家于他而言是一个被迫的落脚点，他当然不会喜
这个地方，包括秦牧，但不得不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它不能全然治愈受过的伤，但是会让人淡化曾经所受的苦楚。更何况，秦牧没有撒谎，他待江循的确如兄弟一般，衣食住行都与他规格相同，甚至允许怕黑的江循与自己同榻而眠。
不管他对自己好的目的，是出自于歉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江循很难讨厌起这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以至于后来，他被
抑过分的浪天又开始抬头。很快，那个刚从刑房中出来、
郁暴戾的小孩儿，被时间冲淡了戾气；那个开朗又有点儿嘴花花的家伙又活了过来。可以说，除了偶尔发作的噩梦，以及对黑暗和独处的极度恐惧外，江循过得还算不错。
子过得飞快，两年半转瞬即逝，初入秦氏时才六岁半的江循筋骨强健了起来，且修为也有很大进益，甚至比秦牧的水准还稍微强上那么一线。秦道元对江循越发欣赏，而不明真相的秦夫人杨瑛，在秦牧不住口的夸赞下，对江循的印象也很是不错。眼看着到了年末，各家忙着封炉修鼎，尤其是年祭诸事盘
错节，要一一打点到位。在年祭结束的当夜，各家还要齐聚在某一世家之中，赏雪
月，共
新
。每一家会轮
承担这年会祭礼之责，今年的年会祭礼由东山玉氏承办，于是，秦道元在处理好诸项事宜后，便宣布要闭关修炼，只教子秦牧、女儿秦秋携影卫江循一并前往。当然，有高强的修士在四周护翼埋伏，以恐生变。一路上，秦秋一个人御一把剑，她还不大
练，身体笨拙地摇摇摆摆站不稳当。另一把剑上，身着影卫服饰、佩戴铁面的人搀住了秦秋的手，而他身后，身着公子服饰的人大喇喇地搂着影卫的
，还不住声地抱怨：“……阿牧，你飞低些，我想吐啊。”没错，着影卫服的是秦牧，那华衣墨帔的公子则是江循。
自从江循换上秦牧的脸后，二人就经常玩这种彼此替换的游戏来戏
旁人，江循本身就伶俐聪明，学起秦牧来似模似样，有次甚至替生病的秦牧去参加了一次晚茶会。他同秦道元谈笑风生，言语恭敬，进退有度，竟然连秦道元都没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来。秦牧
子温柔，有的时候甚至单纯到有点儿犯傻气，江循说什么他便照着做，二人一道翻墙去渔山下的市镇游，一道商量着要给秦秋送什么生辰贺礼，一道商量炼一把
钢匕首该如何设置巧且不易察觉的机关，好得如同一个人，因此有些时候，江循与秦牧对坐时，倒真是有种自己在与自己的影子
谈的错觉。当然，按常理而言，江循才是秦牧的影子。
不过，秦牧这个主人，倒更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安于现状的小厮。
秦秋见秦牧竟然真的顺着江循的意思，降低了御剑的高度，立刻撅了嘴：“循哥，别老支使我哥哥。这次你们私自置换了身份，父亲还不知道吧？我若是去告密……”
她故意把尾调滑稽地拉得老长，江循笑笑，抬手去拧她的小鼻尖：“循哥好伤心啊。秋妹只护着阿牧，从来不护着我。我的心碎了一地了。”
秦秋被他摇头晃脑的样子逗得闷笑不止，而秦牧也学着江循的样子和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要是秋妹去告了状，循哥就又得被罚不能吃晚饭了，还得去蹭秋妹和阿牧的夜宵。这可怎么是好？”
秦秋嗔怪地掐了一把秦牧的胳膊：“哥哥！你怎么也跟循哥学舌，没个正经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东山山门处，江循揪着秦秋，笑眯眯地硬要讨个说法：“循哥怎么就没正经了？你这般说话，可是把循哥的心放在地上踩啊。”
秦秋索
也放肆了起来，
起厚重的衣裙，作势往空地上踩了好几脚，江循立刻翻了个白眼，装作受伤，作势往后一倒。谁想就是这般凑巧，他一跤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下意识地抬手一接，江循的
被他搂了个正着。待看清护在自己
间的那抹琉璃白，江循在心底默默地了一声。江循早就知道，东山玉氏与渔
秦氏水火不容，在秦氏这几年间，他更是耳濡目染，不止一次亲眼目击到两家家主臂而过、却连半个眼神都欠奉的尴尬现场。……要是让秦道元知道自己穿着秦家公子的衣衫，一栽便栽进了玉家人的怀里，肯定会怀疑自己要叛出秦氏。
他迅速镇定下来，潇洒地将手中折扇一转，从那怀抱中钻出，权当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想回身说些什么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可待他看清来人的脸时，他险些被噎到瞠目结舌。
……眼前这张脸，他曾见过的。
玉邈在他离开自己的怀抱后，也往后撤离一步，目光落在江循的鞋尖部位，仿佛鞋尖都比江循的脸更有看头些：“秦公子，玉邈在此恭
。请往里走。”江循没想到能在此地撞见故人，尤其是这故人还把自己当做了世仇之子，他深觉有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进反退，往前迈了一大步，额头正好擦过玉邈的鼻梁位置。
……怎么这么高啊混蛋。
他像个去勾栏瓦肆里巡游的公子哥儿，用手中折扇一拍玉邈的肩膀，口吻仿佛在问候邻家的小弟：“哟，都长这么大了啊。”
玉邈：“……”
身后的秦牧和秦秋全傻眼了。
要是在平时，秦秋肯定要过来踹一脚江循再把他拖走，可是现在江循顶着她兄长的身份，自己做妹妹的总不好当众给他难堪。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来的够早，而负责
接他们的也只玉邈一个，至少不会被别人瞧见这诡异的一幕。江循绕着玉邈走了一圈。
他行为举止看似浪
轻浮，但是，一滴眼泪已经在江循眼眶里打转了。……在红枫村的时候，他要是能抱住玉邈的大腿，求他带自己上东山修行，或是求他替自己赎身偿债，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给阿碧和祖母写封信都不敢，生怕秦道元凭靠寄信的地址找到她们，把她们当作要挟自己的筹码。
现在看到一个
悉的人，天知道江循又多想扑上去唤他一声“九哥哥”，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绝密，知道秦家私下里动用术、人为制造影卫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要是随便告诉别人，那影卫的意义和秦家的颜面都将不复存在。一时间，江循百
集五味杂陈，瞧着那长身玉立的背影，又别扭又难受。你要是在朱家镇的时候能带我走……
江循一时气怒
加，竟然抬手朝玉邈的
后狠狠捏了一把。玉邈受此惊吓，差点儿跳起来，右手颤动了片刻，才缓缓地放在了那半片被拧痛的
瓣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顿时黑了好几个度，双眼紧锁着江循，
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你！”江循本人也才堪堪回过神来，看到玉邈的脸
，气焰便下去了三分，往后一缩，打了个哈哈：“玉公子手不错哈，真是少有的极品。”玉邈的一张脸泛起了微微的粉红
，但明显是气出来的，一双眸子里薄怒燃烧，搞得江循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似的，心虚气短得厉害。他见势不妙，冲同样目瞪口呆的秦牧两兄妹丢了个眼
，就打算风紧扯呼。谁料到，玉邈从后面一把扯住了江循绣着金线的黑
斗篷，厉声道：“站住！”江循在老实乖巧的秦牧面前还能浪上一二，对上这么一个摸不准脉的家伙，他只好闭嘴肃立，等着挨揍。
但是，玉邈接下来的话，却全然出乎了江循的意料：“我听说，你有一个名叫江循的小厮。他和你一起来了吗？”
江循安静了下来。
半晌过后，他问：“你认识他？”
玉邈倒是答得坦
：“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他身后的秦牧见玉邈提起自己，正准备上前用江循的身份搭话，就听江循淡淡道：“他没有同我一起来。让玉公子失望了。”
玉邈微微蹙了眉：“没什么失望不失望。只是有些话想同他说。”
江循不敢面对玉邈。
他多想坦然地说，你有什么话，我代为转达便是。
只是……他怕自己会失控地抓住他问阿碧和祖母的情况，到那时候，万事皆休。
他太清楚自己对于家和温暖的渴望，因此他极力地
抑着自己的冲动，说：“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这样一闹，他也没了混闹下去的心思，正拔足
走，就觉得右侧的瓣猛然一阵拧痛，他“嘶”地了口凉气，回头一看，玉邈却十分正人君子坦地目视着自己，道：“秦公子，请往这边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吧？
……该死这么痛怎么会是幻觉！
看起来玉邈下手很隐蔽，出手也快得很，证据是秦秋和秦牧竟然没有对这件事
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江循也不敢叫他们看出自己的异样，只得龇牙咧嘴地忍着痛往山上爬。谁想还没爬上两步，山上便传来了急促的钟声，一声声清越嘹亮，仿佛直接撞进了人的心里去。
玉邈皱起了眉头，凝神细数了几遍钟响的遍数，随即便拔足往山上冲去，顺手扯了江循一把：“快些跟上来！东山钟响六遍，必有大事！”
第66章 回忆之人（六）
余杭
氏出事了。自从六大仙派格局定下后, 虽有魔道作
, 但也从来没有这般严重的事情发生——氏被屠了门。氏逆徒应宜声, 三年前以一首毁天乐屠了“徵”整门门徒，弃山而去。几年来，氏从未放弃对他的追缉, 然而，不知道应宜声修炼出了什么
门的法术，派去追杀的人成批成批地失踪, 好容易回来两三个, 也是身中蛊毒，夜受苦, 药石无医，最终只能落得个投缳自尽的下场以求解。偏偏这应宜声只杀
氏人, 从不滥杀无辜，就算是其他仙派出于道义, 派出人手帮助家人追剿他，与他短兵相接时，他也只杀家人, 其他门派的人只打晕了事。这样一来, 追捕应宜声就变成了
氏的家务事。此事于氏而言本就是奇
大辱，其他仙派很难
手，也不愿为此多费心神、徒搭人手，索就由氏自己处理。谁想，两
前, 那应宜声竟在氏薄子墟年祭上现身，氏全族上上下下，连同一冲家主，被剥去人皮，凿碎颅骨，薄子墟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修罗地狱。氏就此灭族，分支在外的弟子也纷纷散去，不敢再号称自己是氏之人，生怕招致应宜声的追杀。这灭绝人
之举引得其他五族震怒，年会祭祀取消，各家家主公子返回各自仙山，严阵以待，以防那姓应的魔头杀红了眼，对其他仙派下手。cOｍIC5.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