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一场大火波及西侧一排殿,谢贵妃以及些许人都不曾跑出来。不知何时,就有传闻,此处入夜后,废墟之中常有白人影晃动,雨响雷天还出现过凄惨的呼救声。如此以来,这片废墟也成了比冷更冷清的存在。 临华寝房内,柳南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响动,坐起身来,侧目望向窗口的方向,倾听了片刻,也听得不甚真切。他想了想,下了榻朝外面走去。 帐内,皇甫策听了动静,并未睁开眼眸:“出了何时?” “怕是起了风,吹落了碎瓦,奴婢出去看看。”柳南等了片刻,不见皇甫策回答,这才小心翼翼的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虽还是听不真切,可柳南确定是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看情况人数竟还不少。柳南眼中出些许狐疑,朝大门口走去。 寝房内,虽房门还是紧闭的,可莫名的有些冷。 皇甫策耳朵动了动,骤然睁开眼眸,迅速的坐起身来,开帐,正对一个黑影。 黑影被皇甫策无声又快速的动作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怔愣了一瞬,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音道:“嘘!别声张。” 皇甫策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下来,微微颌首。 等了片刻,明熙见皇甫策不曾挣扎,才缓缓放开了手,将声音的极低:“快起身!跟我离开这里!” 皇甫策眉头轻动,不曾过问半句,拿起一侧的白大氅。 纯白的颜,在黑暗中异常的扎眼。明熙按住了那只手,制止的意思不言而喻。皇甫策怔愣了一瞬,放开了手,起身下榻摸索长袍。明熙快速的掉身上的纯黑的皮大氅,披在了皇甫策的身上,两人之间的气息,有片刻的凝滞。 黑暗中,皇甫策望向明熙,两人的眼睛都已适应了黑暗,虽看不清细微的动作,但也已能看出个大概了。明熙明显到皇甫策有些灼热的注视,转身从一侧的墙上,拽下被挂起来当做装饰的宝剑,走到了门边。 明熙朝外偷看了一会,回眸对还站在原地的皇甫策低声道:“快走!” 黑大氅,还保留原主人身上的温度与淡淡的熏香。 皇甫策嘴角不自主的微微勾了起来,轻声道:“柳南在外面,该是门口的方向。” 明熙蹙眉,回身攥住了皇甫策的手腕:“等不及了!那些人就快到了,我们必须从后院出去!” 皇甫策眉宇间终是出几分凝重,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何事,如此惊慌?” 明熙嘴动了动,到底没有回答,拽住皇甫策极快速的走了出去,单手掩住了门。 不远处的墙,映照着火光,影影绰绰的人影,凌的脚步声,离得越发的近了。明熙单手仗剑,另一手紧紧的攥住皇甫策的手腕,脚步一转,换了方向,朝后园的角门急速跑去。 皇甫策也不拖泥带水,轻声道:“柳南留下,可会有危险?” 皇甫策等了片刻,不见明熙回答,不再次开口,轻声安抚道:“你不用如此惊慌,万事总还有我。” “高氏与慕容氏勾结造反,不知还有没有别家,他们已控制大半个皇,可能整个军都已经反叛了。陛下,似乎还有韩耀,已被荣贵妃软猗兰殿,暂时不会有危险。高钺这会怕是发现你人不在东,追了过来。咱们现在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明熙极里快速的说完,顿了顿又道:“柳南只要不和你在一起,不管是被抓,还是自己藏了起来,都不会有危险的。” 皇甫策似乎也道了棘手,蹙起了眉头,轻声道:“临华四处都无可躲藏。” 明熙闻言脚步更快,攥住皇甫策的手更紧:“若原路返回,两刻钟的地方,就有处密道!可我没想到高钺反应如此之快,现在只能找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了,等援军救驾!” 皇甫策虽不曾放慢脚步,还是轻声道:“这条路毫无遮蔽,再走下去,就到内西门。你确定西门的军不曾反叛吗?” 蓄谋已久的反叛,第一个要控制的就是四处城门,西城门虽较为偏僻,按照高钺谨慎的格,必定也会有心腹重兵把守。 临华的地段,若无人知道,肯定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可若被发现了,也就只有前后一条路可逃。若不去西城,就得原路返回。此时此刻,可不管哪一条路对皇甫策来说,都可能都是死路一条。 叛军会对陛下仁慈,也会放过韩耀,可不会给皇甫策分辨的机会,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击杀太子!是以,此时只能尽量的拖延时间,让那些人找不到皇甫策。 明熙脚步微微一顿,虽只有一瞬,皇甫策还是觉到了她内心的迟疑惊慌。他反手握住住了明熙的手,紧紧攥住,柔声道:“我在此,总会护你周全。” 明熙听到这低沉又温柔的话语,甚至失去回头看皇甫策一眼的勇气,自暴自弃道:“你不用护我周全,只要护好自己就成!若原路返回,肯定会对上高钺!城门的守将,怎么也比高钺容易对付!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少危险,我们只有赌这一把了!” “若我们能悄无声息的穿过西城门下,在最南侧有一处角门,可通冷。如果能侥幸逃到冷,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先逃出城去。” 皇甫策抿了抿,回首望向遥遥可见的火光,莫名的轻笑了一声:“我跟你走 。” 临华的断壁残垣,被火把映照的犹如白昼。 高钺踩着漆黑的瓦烁,一步步朝东院走去。 众将士已将整座东侧院,围个水不通,弓箭手占据了门口与院墙高处,箭拔弩张,蓄势待发。 周全轻声道:“属下现在带人搜剩下的院落。” 高钺脚步微微一顿,沉声道:“搜人时,都用些心。” 周全有片刻的怔愣,垂首颌首:“大统领放心!太子心思深沉,最善诡计,属下已有所戒备。” 柳南被个极高大的兵勇挟持住,捂住了嘴,听闻此言,挣扎的更厉害,可到底挣不开钳制,不张嘴恶狠狠的咬住捂住了嘴的那只手,尖叫道:“殿下快……唔唔……” 那兵勇猝不及防,被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指顿时鲜血淋淋。虽因训练有素,不曾痛呼,可脸很难看,当再次捂住柳南的嘴时,从间出刀子,就要动手。 高钺回眸看了一眼:“别伤他。” 说话间,高钺已踢开了东院正寝的门。 火把瞬时将屋内照得犹若白昼,数十人一拥而入,极迅速的踢开了遮挡的屏风。 帐被彻底的拉开,能躲人的柜子箱笼都敞开,连房梁上都照了照,可整间屋子确实空无一人。 炭盆还闪着火光,榻一侧的散落着长袍、白的大氅。 高钺走到边,摸了摸被褥,挑眉道:“人尚未走远。” 周全从门外走了出去,轻声道:“回大统领,剩下的几间屋子也搜过了,没人。” 窗外,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来,虽是很小,但气温似乎又比方才低了不少。 高钺沉默了好半晌:“这个天气,穿着亵衣能跑多远?临华前后只有一条路。” 周全敛目道:“以统领之见,咱们是全部都去追,还是此处留些人。” 高钺不动声的打量了柳南一眼:“留些人守住此地,本统领的意思,你可懂?” 周全怔了怔,忙道:“属下明白,若是有人,定格杀当场!” 高钺似是不想心腹寒心,不开口道:“放心,不会让你为难。临华荒废依旧,今太子只带柳南一人出来。他逃得匆忙,衣袍都未来得及穿,天寒地冻的,穿亵衣逃跑,对他来说无异于寻死,肯定是从此处拿了衣袍或衣裙,做了乔装……” 周全舒了一口气:“大统领思虑万全,属下愚钝。” 高钺走出门口的脚步顿了顿,又道:“揽胜可有动静?” 周全轻声道:“大统领放心,属下调派的第一批人就去了揽胜,那么多人围了墙,保证一只蚂蚁都跑不出去。” 高钺点了点头,边走边道:“你们可曾惊动里面的人?” 周全低眉顺眼:“那些都是挑细选出来的兄弟,最为妥当不过。除非里面的人是真正的练家子,否则肯定惊动不了。” 片刻的功夫,雪下的越发大了,夹杂着愈演愈烈的寒风,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从后院出了临华,唯一的路,已被火把照亮了。 高钺望向黑的路,莫名的有些不安:“你亲自去看了吗?” 周全怔愣了片刻,恍悟道:“统领特意代的地方,属下定是亲自部署的,自然要去查看一番的。” “何时去的?”高钺停了停,朝偏僻走了两步,才又开口道,“她睡了吗?” “傍晚从太极殿回来,没多久就熄了灯火,该是已经睡了。”周全想了片刻,又斟酌道,“猗兰殿与东离揽胜都有些距离,稍微近一些的太极殿,也不会有动静,只要不是放火或对垒,该是传不到揽胜里。她住的那处,可是内殿的内殿,极安全的地方了。” 高钺若有所思:“揽胜内可有侍逃出去?” 周全见身后的人离得距离还算安全,低声道:“不曾。不过……到底有些匆忙,不曾准备万全。前番太尉还言正旦后,开印前,此番为何会贸然行事。当初统领迟疑不肯动手,也不过想要保全太子殿下,一直再劝太尉大人徐徐图之,甚至为此与二郎君都有了些许嫌隙,为何一夕之间改变了主意?” 高钺站在原地片刻,突兀的笑了一声,可那双深蓝的眼眸,却是雾霭:“往是我太想当然了,总以为有许多时间,许多机会,改变一切。父亲有生养之恩,我与太子虽无兄弟之名,但当年也算有些兄弟情谊,先帝的教养之恩……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又凭甚两全其美?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也只能不负一方。” “这般的子,莫说过上一年两年,回头想来,多熬一都觉艰辛难忍。以往以为自己总能坚持,是因为坚信,不曾失去想要得到的,那美好足以让我坚持所有的不堪与苦难。可……还是太想当然了,我做了许多,可失去了更多,以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到最后也不过一无所有。” 周全怔愣了好半晌,思索不上来高钺到底再说什么:“虽是如此,可陛下与先帝一般,对大统领信重有嘉,不然也不会将军予统领。” 高钺侧目看向周全,颌首道:“因如此,才要快刀斩麻,这般的境地已经是你死我活,不管是早是晚,要么我死,要么太子死,不管怎样,总该有个结果,也省得继续僵持下去。” 周全慢慢的蹙起了眉头:“大统领何至如此,成与不成,咱们都还有退路!南朝……” 高钺抬手直至了周全的话,轻声道:“那是父亲与高战的退路,我从不曾想过逃去南朝!” 周全低声道:“大统领何至于此……” 高钺抬手制止了周全的剩下的话,低声道:“你不必再说,事已至此,我也想搏一搏,不管是输是赢,命该如此!” 周全咬牙,沉声道:“属下誓死跟随大统领。 高钺紧紧的抿着,好半晌,高声喝道:“传令下去,陛下有旨,击杀太子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第169章?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7) 西城门的最东侧,已可见城墙上下巡逻的兵勇。 明熙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略的估算了人数,眉头越发的紧蹙。 两人背靠背的躲在墙角处,虽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可气氛很是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策攥住明熙的手松开了,拽住了明熙间的一组缓佩,竟是缓缓的松开了紧蹙的眉头,拇指细细的摩擦着那玉佩,嘴角溢出了极柔和的浅笑。 明熙回眸见此,眉宇间出些许尴尬来:“这……这个一直在揽胜里,今拿出来,本打算还给你,谁知夜里竟出了意外,只有先戴在身上。” 这解释很是窘迫,又有些难以自圆其说。 皇甫策的笑意蔓延眼底,身上的气息都泛着浅浅淡淡的柔和。今夜,明熙身着黑长袍,金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因奔跑的缘故,鬓角已是碎发。 莫名的,明熙不敢再与皇甫策对视,拽着缓佩就要摘下:“物归原主……” 皇甫策的握住明熙的手,制止了动作:“你戴着,很好看。” 明熙缩了缩手指,沉默了片刻:“那时……还要谢谢你。” “当年之事,故我所愿,当不得谢。”皇甫策将明熙耳边的碎发挂在耳后,神态温和,动作说不出的轻柔,又含呵护之意。 明熙怔愣了片刻,有些茫的看向皇甫策:“什么?” 皇甫策轻声道:“我们自小争执吵闹,针对彼此。可不管如何,我都想要护你周全,幼年不懂时如此,如今懂得了更是如此。” 明熙抿着,不知该如何作答。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