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老陈头单方面决定的, 他也没有通知陈多田, 只跟族长协商好了,开宗祠、改族谱,然后在尘埃落定之后把陈多田叫来了家里一趟。 陈延原以为二人会发生争吵,但事实上,三叔进了门之后过不久就攥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走出了门,在路过他时,还立刻低下头侧过了脸。 他猜想,爷爷应当是给了他一些银子,算是……最后的补偿。 老陈头坐在圆边椅子上,他旁边是眼睛有些红的老。 老陈头:“擦擦眼泪,以后都是好子,三子不和我们在一起也许能过的更好,他这个秉,有靠山才会无法无天,没了靠山,他家里那个不着边的女子也不会总跟着他。” “他谨慎些,领着这些银票,县城里的院子,一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我知道,只是……”陈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她知道老三是做错了,可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将来差距那么大—— 老陈头叹了口气,了一口旱烟。 老婆子还是心软了。 于是,在策划返程时,陈爷爷和陈表示,同意和陈多富、陈多财一起前往江南了。 “也去看看。”爷爷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点笑,“这么多邻里都过去了,我和秀秀讲了,到时候我们也去做点小生意瞧瞧,总不会无聊。” 陈延大概能想到爷爷突然改变决定的原因,所以……在这件事情里,三叔还当了一次有益催化剂。 至少事情是往好的地方发展的。这也许就是错差嘛。 不过有了爷爷加入之后,这‘江南计划’,少不了得重新规划了。 - 老人家走在路上,又不是走水路,那速度肯定得慢,他不能总拖了,得回江南了。 所以全家人合计了一下之后,决定把整个队伍分成两拨。 第一拨是陈延、陈多富和李银花,老大一家回来了,江南那边的店基本全由几个买来的下人支撑着,虽说拜托了吕家派个人帮忙看着,但毕竟不是自家人,得有人回去接手。 再加后头族里要组织人去江南坊市,二人前行也刚好在这个月内把摊子住处办好,到时候夜游船、元宵灯会那些节的之后也好大赚一笔。 第二拨则是老陈头、陈,大伯陈多财还有陈家宗族一干人,他们准备过个三五天,等天气更好、更稳定些的时候再出发。 伯娘留下,因为大伯一家想来想去,还是想在县里给梨花说一桩亲事。没法子,府城那边的人眼光都太高了,举人身份在那边是金贵,但举人的隔房堂姊妹听起来就逊了。 梨花在那边基本只能找个种田的,经商都是末经商,看得人眼睛疼,还不如回县城,至少壮哥儿和康哥儿面子都在,寻个家底殷实的人家也不难。 虽然事情听着有些繁多,但把条条框框全部安排好之后,陈延觉得一切还蛮简洁明了的。 于是,他在给秀秀打了一波气,跟她通了通事情的程之后,就和爹娘驾着牛车挥鞭出发了,更平稳的马车留在了县里,给二位老人家。 - 又要嚎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早些年乘坐牛车去江南,陈延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顶多风吹面颊脸有点干疼,现下坐惯了马车之后陈延发现自己在牛车上睡也睡不着,眼皮子都被吹肿了。有点懒怠不想说话的觉了。 李银花和陈多富看了可心疼,想歇息两天,都被陈延给阻了,即将游历,前方艰险可见,他多经受经受也是好事。 所以说陈延就是很乌鸦嘴,他刚决定要经受经受艰苦,天就下雨了。 晚秋初冬下起雨来,空气都是冷的,温度骤然下降,牛车无甚遮挡物,正好在去往江南城门的小道上,路上也碰巧没什么歇脚的地方。 车上只有几件旧了的蓑衣和几块遮雨的布,陈延赶忙把书箱遮住,人也遮住,饶是如此,还是被浇了身,这不,身前行,虽然只有几个时辰,落地也喝了姜汤烤了火,陈延还是病了。 头晕晕乎乎又带点咳嗽,得程瑞和叶问本来想来叙一叙情,也被推掉了。 - 起初陈延以为自己身强体健,这种冒大概五六天就能好起来。 但事实生动为他演绎了什么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在喝了两三天汤药之后,陈延忽然发热了,虽不是高热,也把李银花和陈多富下了个半死,家里摊子都不肯去开。 陈延半躺在上,一口苦味:“爹、娘,我没事,你们还是赶紧去忙正事吧,眼看着大伯他们许是出发了,家里那么些族兄族叔都得有地方住,哪里用一直围着我,就是风寒而已。” 李银花把凉手巾在陈延脸上,一脸肃然,“什么叫风寒而已,你要吓死我们了……”说着李银花又把陈延边的书走了,“大夫说了你现在在病中,不宜劳神,旁的事你别担心!你爹会处理的!在上也别看书了,熬心血,等好了再看!” 陈延:…… 躺着那么无聊,不看点东西这子也太难熬了。 可惜不管他怎么表示自己是成年人,自制力很强,看点书是消遣不耗心血,李银花依旧严防死守,陈延没辙,只能乖乖巧巧在上躺到了十月十七八,大伯都快带领族人们到江南,程瑞也快成亲的时候。 他病好,铁三角新郎傧相团,自然得会个面。 见面地点自然是新郎程瑞家的江南第一楼。 - 十月底,天气已彻底转凉。 这会儿算是入冬了,虽未下雪,但陈延方才病愈,出门还是被强烈要求拢了一件斗篷。 这斗篷是李银花这几天舍了大银子为他买的,皮料子不算顶好的,但在一般人家来说,已然不错,在陈延看来,保暖效果也还行。 就是在这么大翻领的映衬下,闲的他有些‘小’了。 到酒楼时,雅间的包厢已经燃好了碳盆,上了热茶和一些茶点,让陈延没想到的是,叶问比他更早到。 当然,更让陈延没想到的是叶问此刻的状态。 先前他陪着叶问醉了一场,跟他一起鹿鸣宴,后来见面多次,他们是不是也会提到秀秀,叶问都还算正常,那会儿虽然神有些不济,但大体还是过得去的。 陈延也开解了一番,让叶问看向更广阔的田地,他貌似也听劝了……现下怎么,怎么这么憔悴了?难不成是见不到了,又沉进去了? 也不对,陈延告诫自己不要太自恋。 也许是因为别的事。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陈延决定直接问。 叶问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已经接受了与情割这件事,接受了陈延和秀秀做的是正确的决定,接受了自己要走上既定的道路。 接受了他眼中的母亲父亲,与事实上的母亲父亲有差别,有出入。 他原本接受了一切,但某个无聊的深夜,他忽然翻到了昔年在岳山书院里专门用来装酱菜的小瓷瓶。 古朴致、价值数百两的小瓷瓶曾是他的最,后来用来装陈延口中的‘民家酱菜’,沾染了许多油脂,橙红、泛着油亮的光泽,周身瓷的雅味也不见了,只剩下了不那么体面的辣酱芬芳,使之一文不值。 他记得当时二弟和三弟都说他暴殄天物,他捧着小瓷瓶说: 子非瓷瓶,安知瓷瓶不乐? 他便忽然物伤其类。 他与秀秀的缘分,真尽于此吗? …… “大哥,你在想什么?”陈延抬眸问他。 叶问这才回过神来,多思令人清减,更瘦了之后谪仙一样的叶问脸上也多了点明相,“无甚,只是最近病了。”更多的剖心话,他也不会再对这位二弟讲了。 毕竟,他是他求偿所愿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倒是你,你怎么也清减了?”叶问开口关心了一下自己的二弟。 陈延一听,立刻去了身上的披风,“你不是晓得,回来淋雨病了……我应该也没瘦多少吧?是这领把我衬瘦了!” 叶问好生打量了他一会,“嗯,许是领太大。”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二人心想应该是‘姗姗来迟的新郎官程瑞’,甫一回头,门一开—— 就看见三弟一脸震惊,他推门而入,看看陈延再看看叶问,有些莫名道:“大哥二哥,你们这是怎么了?看你俩这样,还以为当初榜上有名的是我,你俩名落孙山了呢……” 一个个瘦不拉几的。 “去你的。”叶问放下茶杯,“说些什么鬼话。” 陈延也想当无奈,“不就是病了一场。” “嘁。”程瑞嘶了一声,“看来年轻人中举都有这么一遭?人逢喜事沉疴褪去?我弟弟在家里也病了一场。” 一讨论,真真是各有各的病法。 谈完了这不太吉利的病之后,新郎官不免说起了自己的婚礼。 他同子嫣表妹为青梅竹马,情自然不一般,谈婚礼整个人身上的快乐溢了包厢,身旁二人皆被他这种喜意染。 “你二人那一定要来给我当傧相!” “大哥要为我作好几首催妆诗!今天就写,到时候我回去背,也免得被我子的兄长们刁难!” “你二人憔悴些也好……省的那天傧相服一上身,人家都看你们不看我了!” 有人自屋外路过,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伴随着几声男子喝笑,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出来聚首了。 …… 第94章 忙忙碌碌各自奔赴 ◎江南分别◎ 定下了子, 定下了要做的事情,程瑞就忙里忙外忙自己的婚礼去了,三人见面的时反而少了很多。 陈延趁着这段时间经常往邱夫子家里走。 就这么一走动, 陈延陡然发现邱夫子今年也有些憔悴了。 “这么惊讶?”老头子盘腿坐着,腿前是一桌棋局, “老人家的神很难时刻都好的。” 夫子落一子, “倒是你, 瘦了好些, 明知自己要去游历还不多吃点, 干瘦了,路上有你受的。” 陈延:…… 下棋不仅心灵要受摧残,还得听邱夫子的唠叨, 不过唠叨方才拉近距离。 陈延·臭气篓子又下了一步烂棋,“病是个意外,夫子如今告病, 明年还在书院里吗?”邱夫子在岳山出院所出任的山长, 要算只能算个荣誉山长, 不管事,名声阵的效果比较大一些。 “不去了。”邱夫子自来随意, “人五十知天命, 六十耳顺,我也差不多了, 山上山下跑麻烦, 而且我也说了, 你们三人便是我此生关门弟子, 家里什么都够了, 老夫也准备歇着了。” “夫子多歇息也好。” “老人家肯定多休息,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他不经意问,“是年前就走,还是年后出发?” “十一月上旬,应在年前。”陈延本来是想等过了年后再走的,但此行路远,他有自己的安排,耽搁太多的时间恐怕赶不上会试。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