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前,蜈城来了两位贵客,一位身着红衣,俊美人,他冷眼瞧着城里的魑魅魍魉不为所动。他的同行人却是个好心的姑娘,在一个深夜,她带着男人追上一道鞋底污浊的鬼影……” 老婆婆故玄虚,大讲特讲,不少外地来旅游的游客围拢在摊位前听她讲古。 令梨路过听了一耳朵:好耳的故事。 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令梨抬眸看向身侧的伽野,他眼神不善地盯着老婆婆手里一只红衣打扮的草人。 “景区购物纯属宰冤大头。”令梨悄声道,“你喜那个?我回头找些布给你一个就是了。” “我不喜。”伽野一口否认,他心里的酸水咕噜噜冒出来,连带着他的话中都夹了些磨牙的声音,“我只是觉故事里‘俊美人的红衣男人’似乎意有所指,不知阿梨认不认识?” 俊美人的男人,还一身红衣,又是南疆蜈城的传说,除了修真界第一美人还能是谁? 令梨怀疑伽野是故意问的,但她没有证据。 “我想起来了,你们没见过面。”令梨恍然,她记得十里桃源结婴大典上空在宿回云和薄念慈之间的缺席位置。 老婆婆讲述的传说勾起了令梨的回忆,蜈城在她心里是座很特别的城市,和别的清纯小城截然不同。 即使放眼令梨冤种的一生,这段经历也属于冤中之冤,是天道玩卑微小梨的如山铁证。 “百余年前,我本着避开魔域通缉令的目的来到蜈城,谁能想到和我面基的妙青仙子竟是念慈批皮盗号!” 令梨悲从心起,回忆起她被绑票的几个夜:“和网友面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网线对面不是猫薄荷上头的妖族少主,就是预备取我命的魔域尊者。可可的网名背后藏着嗜血的獠牙,恐怖如斯。” 被扫到的伽野:“……” “我想起来了,推荐我来蜈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无。”令梨谋论,“他既然可以干涉鬼算子的推演结果,肯定也是个玄学大佬,通占卜算命。” 恶毒的男人,故意把令梨到四面楚歌的处境里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一套被沈无玩得透透的,他肯定是养鹰型家长,信奉不把雏鸟推下山崖就学不会飞行的铁血教育,可怕的不是人的渣男。 “初来蜈城时,我也没想到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令梨指给伽野看,“那处就是念慈随身府放置的位置。” “府邸院落中种了一棵极美的枫树,树边是一汪清潭,水里金红的锦鲤肥肥胖胖,我每天练完剑就蹲在池边,琢磨怎么捞条鱼烤着吃。” “可惜最后一条都没吃到。”令梨舔舔嘴巴,“他拎着我去吃饭,结果正巧碰上宗门来寻妙青仙子的长老,我演了好一会儿戏才把长老们糊过去。” 蜈城时令梨和薄念慈是人质和绑匪的奇特关系,导致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只能在一起。 令梨一路走一路和伽野回忆:这条路她和薄念慈一起走过,这面墙从前没有是后来修建的,这家老字号真的开了百年,薄念慈带着她半夜追鬼,男人嫌令梨走得慢,像拎西瓜一样拎着她赶路…… “他那时真是暴。”令梨摸摸咽喉,“一言不合把我往死里掐,起气也重,连累我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说话冷嘲热讽,把我当成开启仙府的工具人。” 令梨抱怨了许多,伽野默默地听着。他的手牢牢握着令梨的腕骨,偶尔她说着说着往离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就拽着少女的手腕把她拉回来,撞到他的膛。 这是他错过的一段经历,没有伽野的痕迹,不属于他。 可蜈城的时光属于令梨,这里有她遗落的一部分,伽野走在她百年前走过的街道上,听她轻声说许久以前的事情。 修真者超光之外,路边贩卖草人和故事的婆婆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在令梨初来这座城市时,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女童。 “我当时还是个金丹真人。”令梨笑着眯了眯眼,“一晃眼,已经走了这么远啊。” 令瓜剑指路,令梨和伽野一路走到目的地,隐藏仙府的水潭下开了白月魔昙。 令梨注视着皎白的昙花,嗅了嗅弥漫的花香。 “坐一坐,等月出。”令梨拉着伽野坐到水潭边,“月圆之时仙府门开,我要进仙府取一样法器。” 她坦然席地而坐,伽野起道袍坐到令梨身边,和她膝盖挨着膝盖。 时候尚早,令梨掷了一道灵气入水,卷起一枝白月魔昙捏在指尖。 白月魔昙是剧毒之花,化神期以下修士嗅之即死,令梨回忆起当初她避之如虎的态度,忍不住笑了。 “我当时被他硬了一嘴花瓣,咽下去的时候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血。”令梨咬下昙花花瓣,含在牙齿间咀嚼。 馥郁的花香萦绕在舌中,她细嚼慢咽,品出一些好滋味。 伽野看着令梨鼓起的腮帮,忽然凑上前,跟着咬了一口花瓣。 他囫囵枣般咽了,皱着鼻子,明显不喜魔昙的香味。 除了梨花香之外,他什么香料都不喜,刺鼻子。 “小心花粉过。”令梨晃了晃花枝,“仙府中种了很多莹蓝铃兰,漂亮得很,剧毒无比,呼间可见毒素起伏。” “这么危险?”伽野若有所思,“仙府里的法器,是要用在无心剑尊身上?” “聪明猫猫。”令梨夸他,用花枝搔伽野鼻尖,“我又不傻,大乘期对阵渡劫期可不是什么公平的战斗。” “他在修为上占我便宜,我要在别的地方占回来。” 令梨语气轻快,不像在谈一场注定你死我活的战斗。 她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取了仙府里的法器,令梨便要转道回凌云剑宗了。 以叛宗者的身份,提剑指向剑道第一人。 水潭涟漪微,清风徐来,耐心等月出的令梨哼着简单的小调,她的膝盖被伽野捂热,搭在膝头的素手碰到少年的小腿,被他抓着挠了几下掌心。 令梨得直躲,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和伽野说起闯仙府的经历。 美丽剧毒的莹蓝铃兰,毒门与剑门替的艰难考验,以及最后的拦路虎,名为“唤忆”的幻境。 “飞升前辈留下的幻境轻易困住了一位大乘期尊者,即使是沈无,也无法短时间挣。” “唤忆会带人回到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最难忘怀节点。”令梨托腮,“我不知道沈无有什么深刻的过往,也不关心,我用唤忆不是来替他解开心魔的。” 令梨手握仙府的钥匙,她进过仙府的核心,她知道唤忆被飞升前辈设定成斩心魔的法器,但它能做到的远不止如此。 令梨当初能进薄念慈的幻境,是因为他们之间建立了严苛的契约。 还有一种方式,能让两个人进入同一个幻境。 ——当他们同时作为同一段记忆的主人公时。 “我和沈无至今只见过三面。” 令梨竖起三手指。 “百年前,我的结婴大典。” “风云会事毕,拜见宗主峰。” “以及——”令梨一字一顿,“最早最早之前,我诞生的那天。” 一切的开始亦是一切的终结。 曾被男人去剑骨抛到野狗徘徊的院墙边的女婴终于睁开了孱弱的眼皮,漆黑的眼眸看向她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小梨:磨剑ing 第185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五天 ◎叛宗的恶人回来了◎ 中州与东海界之地, 广阔的山脉遮天蔽。 一队少年少女行走在山脊上,如攀登巨石的蚂蚁列队而行,仰头望向宏伟的仙家宗门。 “这便是凌云剑宗吗?”后背透的少年停下脚步.息, 艰难挪动酸涩的双腿。 “二哥,莫要气馁。”他的妹妹伸手拍打兄长的背后, 鼓励道, “只要攀上天梯, 咱们也是凌云剑宗门人了。” “可没那么简单。”爬得最高的姑娘回头道, “凌云剑宗乃正道第一宗!入宗考试严格着呢, 爬上天梯只是个开头,还有笔试、面试、第二轮面试……入宗后年年期末考核,挂科太多的弟子要被逐出宗门!” 考上宗门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地狱在后头。 刘二郎和刘小妹也听说过凌云剑宗可怕的学分制度,卖消息给他们的人悄悄说,外门有弟子兼职代签到代做笔记的副业, 需要可以加联系方式下单, 一键解决未来一切烦恼。 “从前副业做得最风生水起的一位前辈是宗门近百年最传奇的人物。”卖消息的人一脸憧憬道, “便宜实惠,无所不能, 使命必达——她还在宗门的时候, 我们外门弟子的子多么快活!” “这位厉害的前辈如今不在宗门吗?”刘二郎追问。 外门弟子一脸讳莫如深,他指了指宗主峰的方向:“不可说, 不可说啊。你若想瞻仰前辈尊容, 就去找这些年最轰动的追杀令看看吧。” 刘二郎和刘小妹好奇得抓心挠肺, 依言去找了凌云剑宗发布的追杀令。 他们在修士论坛上瞻仰了这位前辈传奇的一生。 从身兼数职的打工皇帝客服小梨, 到毅然决然叛宗下山的化神道君, 令梨传在外最广的画像不是她的入宗登记照, 而是她分别在魔域通缉令和正道追杀令上的逃犯照! 顶,绝对的顶,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做梦都想采访的厉害人物,自由洒,狂放不羁,生活处处修罗场,一年活了旁人一辈子的彩程度。 “曾几何时,前辈也如我们一样爬过凌云剑宗长长的天梯,参加入宗考核,成为一名岌岌无名的外门弟子。”刘二郎叹道。 他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完前辈走过的路,以此明志! 刘二郎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埋头苦走。 一只纤细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悠悠坠在队伍后面的人几步赶上来,悄声问:“道友,需要督促服务吗?” 天梯太高,向下看去有如坠深渊的眩晕,刘二郎于是没有回头,只问:“督促服务是何物?” “保你一定能爬上天梯的服务。”身后人笑眯眯地说,“路阻且长,难免疲惫难当,心中一口气若是松懈下来,天梯注定是走不完的。唯有一鼓作气,方能青云直上。” 此话有理,刘二郎好奇道:“若我购买督促服务,道友怎样送我青云直上?” “简单。”坚硬的剑尖抵上刘二郎后背,那人慢声道,“落后一步,心口捅穿,这么一来道友可有动力了?” 刘二郎的双腿顿时打起了颤。 “二哥?”走到前面的刘小妹扭头看向汗如雨下的兄长,疑惑道,“你傻愣着作甚,咱们要在天黑前上山啊。” “我、我!”刘二郎想喊救命,抵在他背上的硬物忽然敲了敲他的肩膀,他又听见一声笑。 刘二郎余光看去,才发觉长剑未曾出鞘。 他不免松一口气,又有些恼怒:“同为新晋弟子,姑娘作甚故意恐吓我?” 他嗅到好闻的梨花清香,落后他一步的人说话轻声细语,如溪涧清风拂面。 “恐吓?我只是想着顺路赚一笔外快。”她说,“很久没在凌云剑宗做生意了,有些怀念。” 刘二郎被勾起了好奇心,按理说爬天梯的只有想入凌云剑宗的修士,难道身后的姑娘是往届的落选者,如今又来爬天梯参加入宗考核? 他心里想着,嘴巴忍不住问了出声。 “嗯……的确,我不能算是凌云剑宗弟子。”走在刘二郎身后的少女摸摸下巴,“我倒是不介意再参加一次入宗考核,只怕监考官不敢给我考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