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后, 车站里已经走出来二十几号人,但都不见林老实的踪影,而且现在人已经很少了,几十秒才偶尔出来一个人。陈教官心底发沉, 觉今天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很可能找不到人,他安静地站在那儿, 又等了两分钟,再也没人出来。 跟陈教官同来的尹教官抬头看了一眼像泼墨一般黑沉沉的天,有点焦虑:“人都走光了,还不见那小子出来,该不会是搞错了,他没上这趟车吧?” 这可不好说,陈教官心里也有这种担忧,但他没说话,拿起手机给守在入口处的同事去了一个电话:“你那边没人出去过吧?” 守在入口处的教官看了一眼黑,像只怪兽嘴巴一样的汽车站入口,低声说:“没有,司机都走了,现在里面黑漆漆的,应该没有人了。” 陈教官挂了电话,对尹教官说:“你守在这里,盯紧了,我进去找找。” 江芦是个县城,汽车站不大,就入口和出口这两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只要守住了这两个地方,就不怕人跑了。 嘱咐完了同事,陈教官翻身进了汽车站。 晚上,汽车站里的灯都关了,只有西侧有一只路灯亮着,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依稀照亮了车站,里面各式各样的大货车依次停在那儿,略估计有好几十辆。 陈教官进去之后,沿着车子一辆一辆地找。这些汽车的门窗都锁住了,林老实肯定不在里面,他要是还没出站,那应该藏在车子边或者旁边候车的座椅上。 但陈教官找了一圈,没找到林老实,倒是遇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浪汉躺在汽车站蓝的塑料椅子上。 他拿了一支烟给浪汉,然后问道:“阿叔,我来接我一个亲戚,但没接到人,他的电话也打不通。这站里现在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的钞票,在浪汉眼前晃了晃。 浪汉瞧见钱,眼睛发亮,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所有人都走了,车站里就我一个。” “这样啊。”陈教官收起了钱,把了半包的烟丢给了浪汉,大步走了出去。 出站后,他让尹教官继续在那儿守着,自己走出去,站在车站前的空地上,掏出手机给闫主任打了个电话回去:“主任,我们在江芦汽车站没找到人,车站里我都去找过一遍了。” 闫主任听了后说:“辛苦你们了,林老实他爸说得信誓旦旦,说有人看到林老实买了车票上了车,可能是中间出了漏子,我再打电话问问他。” 也只能这样了,陈教官挂了电话等他的消息。 闫主任一挂断电话后,马上给林父打了过去:“林先生,你的消息来源准确吗?我们的教官六点半就去了江芦车站守着,等了大半个小时,人都走光了,也没看到林老实,去站里找了一圈,也没有人。” 林父傻眼了:“怎么会找不到,那个人说了他买的是最后一班去江芦的客车。你们再找找,用心点找。” 闫主任不乐意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汽车站都下班了,哪里还有人啊。再说人是你们做家长的接回去跑掉的,可不关咱们学校的事啊!” 林父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不讲理的,听到这句话很不乐意:“闫主任,这怎么能怪我们。要不是他在学校里生了病,迟迟不见好,我们怎么会把他接回家养病?要是你们学校两个好点的医生,不要搞得一个冒拖拖拉拉的,十来天都治不好,还越来越严重,咱们会把人接走吗?再说,当初接走的时候,你们也是同意了的,还说他表现很好,回家养病也无妨,怎么现在都赖到咱们家长身上了?还有你们学校不是有心理师,科学评估学员的心理进程嘛,还说这小子已经改好了,我看哪里改好了?比以前还恶劣好不好?他以前在家可从不偷东西,这第一回 偷东西就是去了你们学校回来后才有的,你说说,这跟你们学校没关系吗?” 这一打道,闫主任就明白了,林父是个混不吝,不讲理的,不把人给他找回来,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生事端。罢了,找就找吧,等人找回来之后,不就相当于又免费给他们打了一次广告,以后那些家长知道这个事,肯定会对学校更信赖。 在心里思量一圈后,闫主任马上和和气气地说:“哎呀,林先生,林先生,不要急,不要急,没说不找啊,林老实是咱们的学员。我们学校的老师们也很希望能够早点把他找回来,帮助他改正错误,好好做人,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孩子好,都想尽快把孩子给找回来。不过要找人,这还得你们家长配合,你说是不是?” 见他服了软,让了步,林父哼了哼:“要怎么配合,你们说?咱们肯定配合学校,不过那小子的手机丢在了家里,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除非他主动打电话给我们。” 闫主任也清楚这一点,要是林父拿林老实有办法,就不会额外花钱找上他们了。 “这样吧,你把他的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找人去查查宾馆的入住登记记录。他现在在外面,肯定要找住的地方啊,大晚上的总不能去睡天桥吧。你那边呢,若是他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稳住他,不要发火,最好能把他劝回来,就是劝不回来,那也别暂时别吵别闹,搞清楚他在什么地方,咱们才好把人找回来,你说是不是?”闫主任劝林父,不要一打电话就发脾气。 林父虽然是个暴脾气,可如今林老实跑了,他也没法子,只能点头答应:“行,他要是打电话回家,我会第一个通知你。” “嗯,这就对了,咱们都是为了孩子,没必要起争执。”闫主任笑呵呵地说道,“对了,有空你们再想想,林老实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还有比较近的亲戚之类的。他一个人跑出去,总不能自己世界的跑吧,十有**会去投奔关系比较好的人。” 林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便说:“我想想,待会儿再挨个打电话给亲戚们。” 闫主任的这个提醒给了林父启发。他回头就给家里还有来往的亲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林老实偷了家里的钱跑了,让他们看到林老实,悄悄给他打电话,早点把孩子找回来。那些亲戚一听说林老实偷了家里十几万跑了,都纷纷表示,一有林老实的行踪就通知林父。 而戒网瘾体校这边,闫主任结束了跟林父的电话之后马上给人打电话,让帮忙查林老实有没有住宾馆,然后又给陈教官打了过去:“还是没等到人?” 陈教官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了,林老实要是来江芦那铁定早来了。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但肯定没在那辆汽车上,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嗯,没见到人。”他如实说。 闫主任听后,琢磨了一会儿道:“可能是中间出了漏子,这小子换了车或者是中途下车了。不知道他的行踪,世界找也不是个事,这样吧,你们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休息,我想办法打听打听他的行踪,等有了消息,你们再立即动身。” 陈教官点头:“好。” 挂电话时,闫主任又嘱咐:“手机充电,别关机。” 这个陈教官很有经验,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抓这种逃跑的学员了,为了避免人跑掉了,什么时候有消息,他们就得什么时候出发,哪怕是大半夜睡着了也得立马翻身起来。 “好的,我明白,闫主任你放心,我们随时都准备好了。”陈教官拍着口保证道。 闫主任说:“好,你们辛苦了,把人带回来,你们这个月的绩效打优。” 听了这话,陈教官白忙活一场的火气马上没了,立即道:“主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给带回来。” *** 林老实并没有打算坐汽车走,因为汽车太慢了,而且到了傍晚,也没几趟车了,只要这个戒网瘾体校一查,就很容易查到他的行踪。 他是故意把车票给那个借电话男人看到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就贼眉鼠眼的,借个电话打几分钟就收他十块钱,一瞧就是个贪财的,回头林父林母找上他,只要许以重利,他铁定会把自己给卖了。 所以林老实就想着利用他一把,转移林父和戒网瘾体校的注意力,争取给自己更多跑路的时间。如果是他猜测了,这个人不会出卖他,那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在外面小心谨慎一点总没错。 为了安全着想,林老实假装进了汽车站,然后从车子开出去的出口走了,出了汽车站,他在路边打了个的,直奔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因为原主一直在本地长大,并没有去过外地。亲戚、玩得好的同学朋友都在本地,苍茫之间,林老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干脆去电子滚动显示屏上看看今天到长林还有多少趟列车,哪些车有票。 最后他捡了一个出发时间最近,又有票的列车,买上票,赶在天黑之前上了车。 这趟车是去隔壁省的,晚上十一点多才到隔壁省会。 林老实跟着人。下了车,也没去其他的地方,就近找了一家连锁宾馆住下,倒头就睡。这一天搞得就跟打仗一样,累死他了。 殊不知,他刚躺下没多久,神通广大的闫主任就接到了消息,知道他住在了哪个旅馆,甚至连具体的房间号都知道。 闫主任又马上通知了陈教官三人。 陈教官三人连夜开车,马不停蹄地往林老实所住的宾馆而去。 他们走的高速,速度比几乎每站都停的绿皮火车快多了,到了半夜四点多就到了林老实所住的宾馆,这时候天还没亮。 尹教官推开门打了个哈欠,骂道:“这小子真能跑,半天就跑出省了,害得咱们一晚上没睡觉。” 陈教官瞥了他一眼:“得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咱们动静轻点,赶紧把这小子回去。有什么不,等把他带回去了,你们咋咋滴,随便你们怎么出气。” 这话深得尹教官二人的心。 三人进了宾馆,来到前台,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服务台。 “三位先生好,请问想订什么房间?”服务员微笑着问道。 陈教官说:“要一间午夜房。” “好的,先生请稍等!”服务员麻利地办妥了入住手续,将房卡、身份证还给三人。 为了方便行动,他们特意要了跟林老实同一层楼的房间。 大半夜的,酒店里的客人都睡了,电梯里就他们三个。尹教官说:“距天亮还有一个来小时,咱们现在就行动吧,不然白天太多人了,被看到容易生事端。” 陈教官也是这个意思,他扬了扬手里的包:“嗯,早点办妥,还能赶回去吃午饭,吃完好好睡一觉。” 三人的房间就在林老实的房间斜对面。 上楼之后,他们先进了客房,将东西准备好,然后才开始行动。 *** 大半夜的,林老实睡得正沉,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帘的方向,外面的天还黑着,四周一片寂静,这说明天还没亮。 他的手机没带,跑得匆忙,又没来得及买手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但应该还早。这个点,谁会来敲他的门啊? 林老实了眼睛,走到门口,大大咧咧地问道:“谁啊?” 语气放松,眼睛却贴到了猫眼上,往外瞄去,神情戒备。 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件白的t恤,皮肤比较黑,头发有点短,在外面的手膀子上的肌一团一团的,看起来很有爆发力。 听到林老实的问话,他扬了扬手里的房卡说:“哥们,我房间里的空调觉没什么制冷效果,睡到半夜把我给热死了,打电话去前台,酒店前台的人非说空调是好好的,就这个温度。我说别人的肯定不是这样,前台非不信,让我找个别人的来对比,不然不肯给我换房间。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我下去吃宵夜,看到你一个人进门的,想着都是单身汉,找你比较方便,所以就冒昧地来打搅你了,哥们帮个忙呗,你看我热得浑身都是汗了。” 林老实隔着猫眼,看到他的脖子上,胳膊上确实都是汗水,头发上似乎也是的,像是刚才水里捞起来一样,手还不停地在脸旁扇风,一副热到极点的模样。 他有点犹豫,别人只是要他帮一个举手之劳,不答应,似乎不近人情,可答应,大半夜的他又觉得有点古怪。 林老实盯着那人仔细瞄了几眼,别说还真瞄出了端倪。这个人额头上、头发上、脖子上、隔壁上都汗淋淋的,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鼻尖却干干的,一点汗珠都没有。 这不合理,面部血管神经丰富,鼻子上也有很多汗腺,没道理额头上出了那么多汗,鼻尖却干干净净的,一点汗水都没有。更别提大半夜敲别人的门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 林老实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真是小瞧了这些人的神通广大。他谁都没通知,临时改了道,这么快都能被他们盯上,看来他得想办法逃远一点。 不过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怎么解决眼前的隐患。门外或者说酒店外面,肯定不止这一个男人,硬碰硬他肯定跑不掉,得想其他法子。 而且还得尽快,不能拖,不然明天原主的父母肯定也会赶过来,到时候他们说他偷了家里的钱,要带他回去,就是警察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沉下眼睑,许多个念头在林老实的脑子中打转。他住的是5楼,这么高,从窗户边上逃跑肯定不行。但门外,哪怕这个人暂时退让了,但也不知道他们会躲在什么角落里盯着他,然后给他设个圈套,伺机抓住他。 所以从门口出去绝对不是个好办法,很容易被抓住。就在林老实犹豫的这会儿功夫,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和那个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他如此锲而不舍,更加肯定了林老实的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戒网瘾体校派出来的。 这些人还真是厉害,他什么都没带,也没打电话回去,跑到隔壁省,刚睡了半觉他们就追来了。他低估了他们的能量,林老实估摸着他们在某些系统里有人,自己在这个信息社会里,只要用到网络、银行卡、身份证、手机等都可能被这些人给追上。但又不能不用。 既然被追上了,走不掉,那就把事情闹大吧,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尝不是一条出来。 一瞬间,林老实心里有了决断,他走回边,拿起酒店的座机拨通了110:“喂,你好,我要报警,xx宾馆五楼有个人要跳楼自杀,他坐在窗户上。” 打完了报警电话,林老实坐下来,找了一圈,自己身上没带什么利器,宾馆的客房里也没什么尖锐的器具,找了半天,他才从钥匙圈上找到了一个指甲刀。 林老实掀开被子,将宾馆白的单撕开,撕成一幅长条,然后用指甲刀剪破了左手小指,殷红的血了出来。他就用这血在白的单上写了一行鲜的大字“戒网瘾体校还我自由”。 趁着警察来之前,林老实将这一张红字白底的横幅挂在了宾馆的窗口,然后推开窗户,爬了上去,坐在门窗户上。 宾馆的窗户不宽,窗户只能推出去一半,一个大人坐在上面实在是憋屈得慌,得弯着。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持续的时间自然是越长效果就越好,林老实想了想,爬下来,抬起脚,重重地踢到玻璃窗户上。 幸好他今天穿的是皮鞋,连踹了好几下,窗户被他踹变了形,玻璃也碎了,但好歹能完全推开了。 做好这一切,林老实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坐到了窗户上,背靠着窗户,静静地等着警察过来。 外面,陈教官派出了几乎没跟林老实打过照面的陶教官去骗林老实开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麻醉的针药,只要林老实一开门,他们就冲进去,制服他,给他打了麻药,让他动弹不得后,换身衣服,扶着他下楼。这样,前台的服务员也看不出猫腻。 但谁料,林老实只说了一声“谁啊”后,里面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陶教官说完了那番说辞,等着林老实应声,结果等了两分钟都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有些绷不住了,眼睛一斜,瞥向贴在门边的陈教官,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陈教官朝他做了一个“敲门”的动作,示意他再敲一敲,骗林老实开门。 咳了一声,陶教官又敲门,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兄弟,帮个忙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天热得实在是没法睡,你就帮兄弟我一把吧,今晚请你吃宵夜。” 他又故意提起宵夜。刚才他就骗林老实说昨晚吃出去吃宵夜碰到林老实来住店,想暗示他比林老实早就住在这个酒店里了,并不是奔着林老实而来的,以此降低林老实的戒心。 现在旧事重提,不过是想再提醒林老实一回,表明自己的无害。 可他这番表现注定是表演给瞎子看了,心头产生怀疑后,林老实本就没守在门口,看他表演,而是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