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船舱中,用平静的目光注视了盘坐在能源仓边的七片刻,看得七连连皱眉后,方用平平常常的语气开口道:“你这半年多的时间看来是毫无进步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顾渊的语调轻松,说出的话却如同尖利的针猛地刺了七一下,七的脸变了变,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好骗”何在后,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你……” “我已经见过主人了。”顾渊微微地出了一点笑意来,他温文俊雅的长相配上这笑容,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但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七毫无欣赏之意,身上甚至泛起了点点的杀气。 下一刻,疾风骤起!一道黑线划过顾渊眼帘,顾渊神不变,一道冰质盾牌凭空浮现在身前三尺处,恰恰将七挥来的匕首挡在外面,只刺落了少许冰屑。 顾渊维持着那面盾牌,甚至转瞬间将盾牌增加了十数面,牢牢将七围在当中,飞快地轮换旋转着。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依旧十分轻松平静,就好像刚刚的袭击从未发生过、面前悬浮着的多面冰盾也并不存在:“我现在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但是我认为……你应该留在混之地。”他说着,抬头看了七一眼,眸子里含着锐利的锋芒:“你也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我的命令。” ……命令…… 七皱起眉头,微微抿了下。 “我不是你的属下。”他带着点倔强说,顾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撤去悬浮在身前的盾牌。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属下,我们至多只能算是同僚。”顾渊的目光滑过七手中尚未收回的匕首:“但是作为同僚……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无用的废子的。” ……无用的废子。 作为曾经被重点培养的暗卫,七对于“废子”这个词格外。通常情况下,成为了废子的暗卫都只有一个下场——被主人抛弃。 如果他成为废子的话……会失去哥哥吧…… 顾渊扫视了他一眼,锐地从七的面容上寻到了一丝动摇和茫,他立刻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发力。 “看看你吧,你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主人凭什么要收留你?凭借着你年纪幼小、身世孤苦,所引发出来的那一点点怜悯吗?” 顾渊语气中并不带有嘲笑,但他所说出的事实却像是一支支利箭一样,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七的五脏六腑。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握紧了匕首,反相讥道:“难道你就有什么值得依仗的东西吗?” “至少我比你好,我还有顾家和银辉。” 顾渊停了停,似笑非笑地说:“况且主人这次只是叫我来了——他没有叫你。” “说不定他其实本就没有想起你呢,主人可能已经完全把你忘了!我与主人至少还有一段相处的子,还有一点点兄弟之间的情谊……你呢?你有什么?” 他凑近七,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七从里到外剖成两半:“不要以为跟着我来了混之地就能怎样,你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把你的那些伙伴们训练成刺客暗谍很了不起吗?离开我,离开顾家的那些产业,你们能够养活自己吗?” 七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但很快又松开,他深深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因为你连我单独出去见了主人的事情都发现不了。” 顾渊冷酷地指出了这一点,七的脸霎时间苍白起来。 “……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他低声地说,听到这句话后,顾渊确定七已经松动了:他只是缺少一个真正留下来的理由。 “留在这里的用处?自然是让自己变得有用些,不至于成为废子。”顾渊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撕开了自己的伤疤:“主人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小小的银辉早就已经不能牵绊住他的脚步……别说你了,我如果继续蜗居在银辉一隅,迟早也会成为对主人无用的废子……” “你也知道当初主人离开银辉时有多么突然吧?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天在主人离开之前,他曾经和银河帝国来的那个西泽少将见过面——然后过了段时间,银河帝国发生政变,皇帝失踪,太子监国。然后前不久又有新的消息传来,监国的太子被刺杀身亡,皇后殿下暂行理政,并且隐隐有消息声称,帝国当年失踪的真正太子即将归来。” “而这个消息的源头就来自于西泽少将所在的家族。” 顾渊四处看了看,在旁边的矮几上找到一杯未开封的红酒。他将那瓶红酒拿起,干脆利落地以冰刃斩去瓶颈,又凝聚出一只冰晶酒杯,将瓶中的红酒倾倒在了那只晶莹的酒杯中。一边倒,一边漫不经心地对七说:“所以,从这几个消息之中,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七仔细想了想,脸一点点地变了。 “哥哥……他是……” “主人说不定就是银河帝国那个失踪的太子。” 顾渊将未倒尽的酒瓶搁在一边,举起盛酒的红酒杯。 “所以你看……我们如果继续留在银辉这边固步自封,又如何能够继续追随主人的脚步?”顾渊将那杯酒捧在眼前,用梦呓般蒙的语气道:“本来就无法在异能上对主人有所帮助,如果在外部的力量上都无法跟随他的步伐……我们迟早都会被主人抛弃掉的。”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七沉默片刻后道,顾渊注视着晃动的酒,忽然一笑。 “这和主人本身是怎么样的人没关系。” “就像是你所习惯使用的匕首……我记得半年前的时候,你常用的匕首并不是这一把吧?”他着意看了七手中的匕首一眼。 “……我长高了。” 七十分简单地说,顾渊轻易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是啊,你长高了,身量变长,四肢、手掌都有所不同,原来的匕首现在使用就会觉得太小,之前合用的现在不再合用……” “而你现在有了一把新的匕首,新的、锋利的、完全合用的匕首,于是之前的那把便会被你不知不觉地遗忘掉。也许你主观上并没有抛弃它,你只是用不上它了……于是,它事实上就会被你抛弃掉。” “主人现在也已经长高了。” 顾渊凝视着杯中的红酒意味深长地道。红的酒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漾着,表面浮起细小的波纹,令人想起顾清玄边勾起的弧度,一样丽又醉人。 空气忽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顾渊轻轻笑了笑,举起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 ……主人…… 到了最后,顾渊终究还是不得不选择给自己扶植一个对手。 ……跟银河帝国少将的身份相比,就算是银辉方面的顶级豪门,也就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真的一切如顾渊所想,顾清玄的真实身份是银河帝国的太子殿下,那么像是西泽那个等级的属下,对他来说也完全是俯拾皆是。本来自己的地位就十分堪忧,再来这么一堆属下一挤,估计都得排到几光年之外了。 与那些可能的竞争对手相比,七……无疑更加容易拿捏。 他们俩人都出身于银辉,与主人曾经有过一段情,对上银河帝国的那些嫡系,俩人天然就是盟友关系。再加上现在各自拥有的筹码,如果他们兵分两路,一人从商从政走白道,一人潜藏暗中编织罗网,两人彼此扶持,只要势力能够达到一定程度,恐怕连银河帝国的人都不能小视。 这,也是他们未来藉以在主人身边立足的资本。 用足够的个人武力占据地位这种事……顾渊早八百年前就不想了,这完全是空中楼阁。倒是主人子冷淡疏懒,不怎么理会俗事外务,只要能够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当主人未来继承帝国时可以为其分忧,地位不说不会动摇,至少一段时间内完全足以立身。 至于立身之后,如何与银河帝国出身的皇室嫡系抗衡,如何不动声地在小联盟内占据优势,就是另一个需要细细思索的问题了。 顾渊仔仔细细地考虑着一切,还不等回到银辉,就向留守的属下们发布命令,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向银河帝国靠拢。 而七自然是留在了混之地,顾渊会在半年之内将他的那些小伙伴们陆续送过去,目标是让他们在混之地磨砺一番,至少成为一个有名号的势力,这样才有后进入银河帝国的资本。 他们现在最为欠缺的就是时间和底蕴……虽然目标已经定下,计划也正在制定,可毕竟限于银辉共和国的先天条件。即使顾家身为银辉豪门,想要一路逆袭到与银河帝国贵族门阀抗争的地步也有好长好长的长路要走,更别提毫无底蕴可言的七他们了。这个计划提出来后,究竟是自我安的成分较多,还是贴近现实的成分较多,还值得好好商榷。 更何况…… 顾清玄就一定会去做什么银河帝国的皇帝么? 第63章 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之中, 有许许多多个不同的星系,这些星系形态各异,其中许多都堪称古怪。但在所有这些古里古怪的星系之中,恐怕没有一个比眼前的这个更奇怪了……它明明位于一条繁华的航线附近,每天有无数星舰飞船从旁边经过,却自始至终没有一艘飞船往这个星系里飞来。 它们目不斜视地就好像这个星系从未存在。 实话实说,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相当奇怪的事情。因为这座星系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平常星系, 而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天体系统,其中包含着许多个小型星系,无数的恒星、行星和小行星在其中游走, 以它们的面积来看,完全可以成为一座不小的宇宙王国。 这里又不是什么偏远边疆,而是宇宙如今的腹地左近,各个国家们明明一直在为争夺更多的资源而彼此争斗, 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样一大片处女地,可现在这儿却空空, 周围甚至没有一个空间站或者飞行器。 它与其他星系最大程度的,就是旁边路过的无数飞船星舰。如果说宇宙文明本身是一座繁盛的森林,那这儿无疑属于文明的荒漠……最可怕的是,这荒漠还能隐形。 在漫天巨大的星体之间, 顾清玄身化虹光急速穿行,长长的光带蔓延在他身后,闪烁着点点火光余烬。在一声声“彗星!”“彗星”的惊呼中,他飞快地从是星舰飞船的航线上掠过, 很快到了这座奇怪的“荒漠”面前。 “那天的神识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顾清玄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虚空”之中其实有着一座星系,这座星系极其庞大,即使顾清玄展开神识,也没办法将这片星系完全笼罩,假如换成眼去看,那眼前的星系就会变成一片平平无奇的虚空——这座星系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隐匿阵法,不过当顾清玄展开神识之后,它便无所遁形。 “真是复杂的结构。”神识中的阵法像是复杂而密的仪器,各个天体都按照自己的轨道有规律地运动着。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阵法的节点,小阵法又是大阵法的节点,如果将这阵法缩小,镌刻在材质足够好的法宝胚胎上,那么那个法宝很可能一跃而升为仙器甚至神器…… 这座阵法的复杂程度,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想要破解这样庞大而复杂的阵法是非常难的,而且重要的是非常耗时,完全可以说是体力活而不是脑力活,不过顾清玄要做的……本来也就不是要破解它。 伸手翻出当初炼制的那颗灵珠,一层薄薄的雾气覆盖到了顾清玄身上,很快变成了裴安远的模样。回想了一下裴安远的修为,顾清玄身上的气势随之飞快降低,渡劫、化神、元婴、金丹……很快降低到筑基大圆的水准。 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他深一口气,朝着阵法之中喊道:“长老——真人——有没有人在——” “——出大事啦!” 在灵力的增幅下,这喊声如同涛涛江水一般连绵不绝,很快传入阵法之中。片刻后,顾清玄前方的虚空微微波动了一下,一名中年修士从阵法中钻了出来。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他没好气地道,脚下踩着的剑光黄不愣登,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串串的铜钱:“令牌没带啊?口诀不会啊?有什么事情不会进了大阵再说,在外面嚎个什么劲儿呢!” 这修士生得圆圆脸、圆圆身,穿一身黄澄澄丝绸衣裳,简直就是个大个儿的铜钱。铜钱间悬着个玉牌,正面刻着“太一殿”,背面刻着“钱真毫”,顾清玄一边想着这名字符合对方气质,一边颤着声音做出惊魂未定的悲容:“死……死光了……所有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什么死光了?” 听到这话后铜钱——哦不对,是钱真毫——大吃一惊,脸上出了惊疑不定的神,顾清玄揣测了一下神殿对自己那个陷阱的称呼,发觉毫无头绪,便干脆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去……去……” 他“去”了半天,舌头几乎像是被打了结。钱真毫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去寻仙缘的?” 顾清玄稍稍松了口气,赶忙点头。 “所有人都死了……汝真人,怀德长老……都死了……”他数着寥寥几个自己知道的名字,很快又像是说不下去似的哽咽住了。 钱真毫这时候已经从初听这消息的震惊中恢复少许,他皱起眉头,锐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怀疑地道:“不可能吧?如果他们都死了,太上掌簿长老肯定会通知殿里的……而且如果长老和汝全都陨落,你小子又是凭什么能活下来的?你的修为可还不到他们两人的零头!” “我是……跑得太慢了才捡回一条命……” 顾清玄早就想好该如何说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脸上浮出了羞愧的神:“……弟子没有趁手法宝,修为又有些低,半途上因私事与人口角让长老丢了下来,就一直在后面远远跟着……好容易跑到附近,就看见……就看见……” 他握紧拳头,作出了一副又悲又怒的模样:“——那所谓的仙缘本就是个陷阱!” “所有人都被一个光罩困住了,本逃不得,罩中又是火光、又是飓风,我隐约看见罩中结出了苍龙逐界的模样,但结界维持了片刻之后便突然碎裂……” 钱真毫的目光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苍龙逐界他是知道的,是殿中一个较为常用的集体防御阵法。被困在光罩中的人们结出此界,肯定是想抵御住外界袭来的烈火和飓风,一旦光罩破碎,躲藏在其中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他问:“接下来如何?” “如何……我看不太清具体如何……” 顾清玄放低了声音,嗫嗫喏喏地心虚道:“那些火光飓风太可怕了,我离得那么远,都觉到有凌厉灼热的气息向我扑来……我不敢往前走……” 钱真毫立刻知道他是怕担责任,直接对他说:“你不过是个筑基修士,就算到了光罩前面也没用,殿中不会责怪你的,看到了什么直说就是!” 他眼前“裴安远”紧绷的脊背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我其实也没看到什么……”顾清玄回忆着那天神殿里的修士们临死前出的本事,斟酌着说:“……除了那些光影之类,就只记得火光之中浮出一本簿册……” 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形容那本没出场多久就随着主人一起领了便当的书,钱真毫便猛地倒了一口冷气,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簿册?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一本簿册?”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