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元怕自己父亲临终反悔,赶紧将他已经收拾好的包裹给拆了,重新放回原位。李时珍见他这般模样,不由边咳边笑,“怕的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李建元憨憨地笑了一声,挠着头出了屋子去收拾东西。 李时珍坐在杌子上,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边的那本《本草纲目》。那是初版初印的,如今此书早就加印了不知多少版。原先他还担心不会有人愿意前来学医,现在却是只担心有资质的人太多,他一个都舍不得拒绝,可医学馆中的宿舍早就住 了人。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他敲了敲大腿,走到软和的榻上躺下,闭上眼,舒舒服服地小憩。光亮的屋里点着安神的香,虽有烟,却不熏人,是郑梦境特地差人送给李时珍的。 屋顶上飞过的鸟儿鸣叫着,展开双翅在天空中滑翔着,而后不断扑扇着翅膀,一路飞向远方。 翊坤 中,郑梦境久久立于窗前。 “娘娘,起风了。”刘带金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郑梦境拢了拢披风,一直望着窗外 檐上的天空。天不算晴朗,偶尔几朵厚云慢慢飘过,间或几只飞鸟轻掠而去。 宁夏之役没有那么快结束,起码要打到九月。 郑梦境收回了目光,回到温暖的内殿, 去斗篷歪在榻上,将斗篷盖在冰冷的腿上。 此役前期大明军不利,盖魏学曾督军太过守成,不敢冒进。后来梅国桢与其相斗,争得督军的权利后,才开始转败为胜。 郑梦境知道这一切,但却不能告诉朱翊钧。事情没到那一步,朱翊钧不会听她的,反而还会疑心自己 涉足朝政。她还知道,眼下不是最糟糕的。 到了四月,倭国的丰臣秀吉就会举兵攻打朝鲜,两月之后,大明即将挥师前往朝鲜救援。朝鲜之役前后陆陆续续打了六年之久,大明前后派去的援军共有几十万之多。各卫所派的屯兵皆为 英,还从民间招募了大量募兵,所需军费都是从朱翊钧的私帑和太仓库出的。 中间更有播州杨氏叛 ,需起兵征讨。 三次大战下来,可支十年栗的太仓库直接赤字。更别提朱翊钧的私帑了。 郑梦境摒退 人们,坐到梳妆台前,用贴身的小钥匙打开了那个藏着秘密的 屉。她将那张密密麻麻记着她与朱翊钧对未来共同美好畅想的开办船厂,经营海商的纸 出来,细细地看。 还能成功吗? 郑梦境怔怔地望着那张纸,想了很久很久。 “带金!”郑梦境将东西收好,锁上小 屉。刘带金从殿外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郑梦境微微扬起下巴,“派人出一趟 ,将我兄长叫进 来,我有事儿要他办。” 刘带金福身应诺,当下就去准备。 郑梦境望了望天 ,今 已是晚了, 人一进一出,就快落锁,想来是见不到兄长了。 不过也无妨,趁着战事还未全面开启,她尚有时间可以运作。 这夜,朱翊钧并未回到翊坤 ,而是在乾清 与诸位朝臣商议宁夏哱拜叛 之事。郑梦境倒是睡得很早,她现在 神不济,比不上从前。明 需得细细同兄长说,没了 神可不行。 第二 一早,郑梦境领着孩子请安回来,用过早膳后小憩一会儿,郑国泰就进 了。 照旧是屏风挡着兄妹二人。 “听 人说,娘娘找我有事?”郑国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现在整 足不出户,每天在家守孝,也做不了什么啊。 郑梦境笑着点了点手边的桌子,“确有一事,需兄长替我代劳。”她身子微微前倾,“兄长,替我寻一个人。此人我只知其姓名、籍贯,却不知其如今身在何处。” 郑国泰沉 半晌,“娘娘说来。” “沈惟敬,嘉兴人。” 郑国泰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翻了个遍,并不记得有听说过这么一人,“娘娘寻他为何?莫非此人有大才,可堪一用?” 郑梦境摇摇头,“兄长先替我找着人就好。旁的,等找到了,我再同你说。”她想了想,“若是实在没有头绪,可多留意兵部尚书石大人。” 她再三叮嘱,“务必要找到此人。” 郑国泰猜不出缘由,不过既然是妹妹这么看重的人,想来必是有人。他细问了郑梦境此人长相后,一一记在心里。“行,我心中有数了。” 郑梦境舒了一口气,“有劳哥哥了。我出不得 ,总是得麻烦你。” “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郑国泰摆摆手。他一扭头,看见门口一个矮矮的小人儿,手里拿着上次自己送的小玩具,正探出半张脸来从门口偷看他。见自己留意他,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过了几息又耐不住好奇重新探出头来。 郑国泰“嘿嘿”笑了两声,坐在绣墩上,朝朱常治行了个小太监礼,“见过五殿下。” 朱常治也笑了,手里的玩具被举得高高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跑进来,嘴里喊着“舅舅”。最后一步眼瞧着就要摔了,郑国泰赶紧往前一倾身子,将人往怀里一搂。“我的小殿下哟,可千万别摔了。”他捏了捏朱常治的小脸蛋,“瞧这 的,伤了可不好。” 许是外甥像舅,又或许是郑国泰心里缘故。都说朱常治同朱翊钧长得像,可他心里倒觉着这个小外甥和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心里也多了几分疼 之情。 郑国泰指了指自己上回送他的礼物,“好玩儿不?这个大飞鸟。” 朱常治狠狠地点头,“好玩!”他 练地 作起木鸟,两只小手捧着,往天上一丢。方才还静止的木鸟就开始在半空中盘旋飞翔。朱常治拍着小手,笑得口水都止不住。 木鸟飞了几圈,又重新回到了朱常治的手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谢谢舅舅。” 郑国泰偷瞄了周围,见 人们都低着头,没留心,赶紧往朱常治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喜 啊,舅舅下回再给你带旁的好不好?” “好!” 郑梦境在屏风后头轻咳几声,“今 不用蒙学吗?治儿?” 朱常治从郑国泰的膝头跳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屏风后的郑梦境行礼。“今 先生有事,只上半天学。治儿已经将功课都做完了。” “那也不可整 只顾着玩耍。还要预习功课才是。”郑梦境有些埋怨道,“哥哥也是,总那么宠着他,可莫要惯坏了才是。” 朱常治偷偷和郑国泰对了一眼,绕过屏风,冲向郑梦境,趴在她的膝头,“母妃疼我。” “疼你疼你。”郑梦境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治儿要知道,这些玩具越是 妙,就越要费许多银子。先生可有教你,骄奢非善。有一个就行了,不能贪多。” 朱常治点点头,“治儿明白。”他想了想,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小撮的金叶子来,举得高高的,给郑梦境看,“那治儿同舅舅买,行不行?”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