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冶异常忐忑,却没想到这样顺利,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摊开书,翻到自己不懂的地方。 自那 后白冶隔三差五便上门来,虽疑问不解颇多,宁莞也都一一与他细讲。 她说的细,掰碎了讲,字字句句都是通俗易懂的,一言两语的叫白冶茅 顿开,每每晚上回到咏风馆,吃饭时总与白笳月慨叹,“姐,宁姑娘懂得好多,连书都不必看,随口便来,像是什么都知道。” 白笳月一边搛菜一边应道:“那你就跟着好好学。”虽然时间不多了,但能学一点儿也是一点儿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咏风馆这边姐弟俩闲话,保荣堂的张大夫摆出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束不住的短短细绒发,心情十分愉悦,嘚瑟地叫来 子,指着自己脑门儿道:“你看看,你仔细看看,上回还埋汰我,现在瞅瞅,可不是如意了。” 张夫人坐在 上,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笑骂道:“是如了你的意,大晚上的不睡觉,尽盯着自个脑门儿去了。” 张大夫 了外衫上 ,“这不是高兴嘛!” ………… 早上的空气 漉漉的,叶尖儿亦缀着晨 ,太 冉冉而起, 光里带着几分未散的 意。 宁莞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转活动活动身体,又往小莲池边的石台坐了会儿,待芸枝叫了几声才往后房去用早饭。 填 了肚子,宁莞也暂时无事可做,想了想,干脆直接出了门去。 算算 子,距离上回把生发膏送到保荣堂已经有小半个月,到如今应该有些效果,她也是时候上门去谈一笔生意了。 宁莞没招马车,一路步行过去。 因得还早,保荣堂才刚开门不久,张大夫正叫两个学徒将门前的积水扫远些。 “张大夫。” 张大夫听见声儿一转头就看见了人,哎哟一声,眼角堆出点儿笑纹来,“好些 子没见,你来得巧,我正想着要找你说些事儿,走走走,里面说。” 大早上熬药的灶房里都还没开始生火,叶暂时没得热茶,张大夫便端了两碟子新鲜糕点放在小几。 宁莞见他侧身坐下,也不拐弯抹角地耽误时间,直接切入正题,笑 道:“上回给的东西,张大夫可用了,你觉着效果如何?”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个。”张大夫笑眯了眼,连连点头道:“有效果,有效果,效果好得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宁大夫,你这方子好啊。” 那神态言语里的 意并未作任何掩饰,宁莞稍作估量,眉眼舒然道:“那便好。” 她顿了顿,又说道:“张大夫既然觉得这药膏的效果不错,便厚着脸请你拿个主意,你看这东西若拿去做买卖,好卖还是不好卖?” 张大夫讶异地侧了侧肩,与她正面相对,细细打量一眼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方才一笑,应声道:“当然好的,既有生发的作用,又有养发的功效,味道闻起来也好不说,还不显得油腻,只要把名声打出去了,大可以抵了普通的发膏发油,完全不需得发什么愁的。” 听他这样说,宁莞弯了弯 ,盈盈笑道:“张大夫这样有信心,不若我们一起做这个买卖?” 张大夫虽然是个大夫,但他这保荣堂敞开门也是做生意的,勉勉强强算半个商人,宁莞这般一提,他便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 张大夫是很看好生发膏药的,正如他方才所言,只要名声打出去, 本就不需得担心旁的,这样的生意是稳赚不赔的。 他是傻了才会拒绝。 张大夫捋了捋自己那一把不长的短须,脸上溢出笑来,“宁大夫都这样说了,试试又何妨呢。” 两人都不是拖拖拉拉的 子,既然打定主意要做买卖,很快便商量了起来。 首先就是生发膏的名字,太过形象通俗,反倒不太容易叫京里那些公子小姐贵夫人们看上眼,好比如今市面上卖得最好的那一款名唤“ 雪醉”的胭脂,听着就比一般的有格调。 两人琢磨了半天,商定着改名儿为“乌木霜”,接下来又一一敲定了合约细节。 宁莞负责生发膏的制作,保荣堂负责提供药材和售卖,最后所得两方四六分。 往契约书上按好了手印,宁莞就回到了十四巷,将最近空闲 子里熬制出的几大陶罐药膏取出来,按盒一一分装好,第二天就叫人全部送到了保荣堂。 张大夫收到东西也不含糊,当即就在保荣堂外竖了块牌子。 乌木霜正式在保荣堂售卖,而剩下的事情就不须得宁莞 心了,只要一切顺利,她等着月底结钱便是。 生发膏的事情一了,宁莞肩头的担子瞬间卸了一半,浑身都松快不少。 这 天 清朗,一推开窗便可见湛蓝湛蓝的一方天,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天气叫人心情也不错,她便顺手取出几枚铜钱在窗边几案上卜了一卦,铜钱散离,四方分布。 看着这卦象,宁莞若有所思,看来小太子他们应该过不了几 便要抵达京都了。 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宁莞便没再在上头过多纠结,而是带了两个护卫随行,抱着七叶出了城,去了一趟千叶山。 城中毒物不丰,七叶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大约是没祭好五脏庙,每天都耷拉着脑袋,提不起 神。 千叶山是方圆几里最大的一座老山,树木葱郁,枝叶扶疏,青翠浓酽的一片,有着多年历史,自然也蕴养着无数生灵。 今天带七叶走一趟,待 悉了来回的路,以后它自己也能跑过来觅食。她也顺便去采点儿新鲜草药。 宁莞轻 着七叶身上光滑柔软的皮 ,外面的车夫长长吁了一声,拉着缰绳再山脚下稳稳停住。 宁莞带好防虫的香囊和一瓶解毒丸,背上准备的空背篓,抱着七叶下了马车,与随行的两个护卫轻声嘱咐了两句,“我上山里采些草药,一时半会恐下不来,你们可往旁边坐着喝些茶打发时间,只是不能离得太远了,免得一会儿找不着人。” 听得两人应了是,她也不再多说,举步踏上了曲曲折折望不到尽头的石阶。 石阶走了尚不到一半,抬手拨开草叶,转身没入丛林之中。 进去草木密集的丛林,七叶甩着尾巴一跃到了枝头,眨眼间六不见了影子。 它再深山密林里一贯是如鱼得水,宁莞并不担心,从背篓里取出小锄头,走走停停寻找草药。 不想药草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十几株簇拥在一起的番茄。 绿叶红果,颜 鲜亮,只看一眼便口舌生津。 番茄,大靖的百姓们多叫它六月柿,尚不常食用,时下饭桌上是看不到它的影子的。 没吃过的觉得这模样漂亮得好比毒蘑菇,十之八九有毒,不敢下嘴。 机缘巧合吃过的觉得味酸倒牙舌尖涩涩,味道不好还不能 腹,摘回去搁着都嫌占地方。 宁莞却是喜 这味道的,韭菜炒 蛋吃多了,难免惦念起番茄炒 蛋的。 左右等会儿就要下山了,大可以带些苗儿回去养着,平 里也能摘几个解解馋,她这么努力活着,不就是为了能吃好睡好穿好住好嘛。 宁莞握着小锄头连土挖了几株半青不红的放进背篓,又摘了些红透的搁进随身的布袋子里。 待收拾好了,她才继续往里走。 千叶山比不得南域密林危险难行,哪怕背着东西,宁莞一路也走得很是顺畅,运气不错得还碰见了一股清泉水。 半蹲下身洗净手上沾染的泥土,又取出一个小番茄冲了冲丢进嘴里,这才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下了长 青苔的泉边石,绣鞋踩落在团团枯枝败叶里,宁莞动作一顿,低低垂下眼,鞋边暗红的一滩血迹登时映入眼帘。 她眉心跳了跳,跟她师父晏商陆待久了,下意识就弯下 摸出铜板给自己卜了一卦,好在测出结果不算坏,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四下张望。 第42章 四周静悄悄的, 只能听得靡靡绿穗间雀鸟啁啾和旁边石中清泉细涓涓的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 皆是高树繁枝,绿荫葱葱。 宁莞好奇心不盛, 并不想追究脚边这一滩血的来处, 张望几许没见到什么人影刀剑, 便小心地往后退了退, 转过身往另一边去, 准备慢慢往边缘靠拢。 山中药草丰富, 她一向眼神好儿, 路上走走停停, 也得了不少。 背篓不大, 已经装不下什么,宁莞摘了几把隐匿在草木间的野蘑菇,反手放在后头, 又握起小锄头继续往前。 将走了几步,冷不丁地听见噗通的一声响,又沉又闷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栽在了 泥地上。 宁莞握着小锄头的手指倏忽收紧, 循着声音往右后侧看去。 她没看到人,倒是在远处的一人环抱 的榕树边发现了一截亮紫 的衣角, 那样的颜 ,在这一片郁郁苍翠里难免有些扎眼。 还不待多想,树后又隐约传来几声痛苦呻 。 宁莞犹豫了一瞬,指尖动了动, 还是悄步靠近了过去。 走近一看,树后面仰倒着的是个年轻男人,身穿华衣,头束锦冠, 间缀着一块翡翠玉,从头到尾都不是一般的物件儿。 他腹部受了伤,血 不止,已经 透了衣裳,玉上坠下的月白穗子亦是沾了不少,随着穿林而过的风落在草尖尖儿上,凝着一点儿一点儿的血珠子。 看这模样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估计是哪家公子哥儿外出,不小心叫人寻仇,才落得这般下场。 人还留着气儿,宁莞皱了皱眉,到底放下锄头,走上前去。 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却发现没什么反应,已然是不大清醒了。 那两眼皮子搭的,只 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细 儿,发白的双 轻颤,时不时本能地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痛 。 宁莞觉得自己这运气真算不得好,难得出来采药,就碰上这样事情。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身份什么人,但就这么撂下人不搭理吧,又实在说不过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转身去往旁边去挖了几株止血草,揪下干净不带泥土的一截,扯开他腹间被刀剑割破的衣裳,将药草尽数 碎敷了上去。 因得伤口太大,药草的止血效果不大好,不过却也没像刚才那样厉害。 宁莞又另外摘了些,待伤口处不再一股股地往外冒着血了,她才招了招七叶,出去叫人来帮忙。 这人会在千叶山,十有八九是往山上清水庵去的,该是有人认得,一会儿大可以送到上头去。 她脑子想着事情,脚下动作却也没停。 躺在地上的晏呈垣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月白 的人影子,眼角微微一动,下一刻再撑不住,彻底陷入昏 失去了意识。 宁莞回到山脚下,将背篓放回马车里。 她这一去一回尚不到一个时辰,两个护院点的一碟花生米都还没嚼完。 因得手上脏兮兮的不舒服,她便去找吴氏要些水冲一冲。 半蹲在灶间 柴火的吴氏听到声音,撑着火剪站起身来,看到她不 扬起笑脸,忙舀了一葫芦瓢的清水递过去,“是宁大夫啊,我可许久没见着你了。” 宁莞笑笑,“劳你惦记着,近 生意可好啊?” 吴氏在 间罩布上擦了擦手,出去收拾桌子,笑回道:“比不上以往有宁大夫你在的时候热闹,也就勉强能过 子罢了。” 山里头还躺着人,宁莞只简单与吴氏寒暄了两句,就叫上带来的那两个护院上去抬人。 两人闻言应好,快步跟在她后头。 三人一貂穿过密密叠叠的半人高灌木丛,踩着杂草枯枝,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两个护院手脚麻利地凑上去,见这血浸浸的惨样,再闻着厚重的血腥味儿,也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其中体型稍显得圆壮的率先弯 将人半搂起来,晏呈垣那张本来半陷在青草丛里的脸,就这不期然地映入眼帘。 是清俊的模样,两道眉不似利剑一样的凌厉,而是如远处青山一般的秀气,再加上脸上惨白惨白的,像是覆了一层冬 青霜,透着灰败,比之寻常儿郎家显得更弱气些。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