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药局。 宁婉婉软软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一只皓腕搭在诊案上,上覆着一张白的绢帕,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御医正小心谨慎地替她号着脉。 等了一会儿,拂衣忍不住心焦地问:“柳大人,我们家姑娘有无大碍?” 柳御医收回手,冲拂衣笑了笑,道:“郡主娘娘只是偶风寒,并无大碍,在下开几副药,回去养两天即可痊愈。” 拂衣连连不尽地点点头,“那就好,谢天谢地。” 柳御医提起笔蘸了蘸墨,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道:“下次郡主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只需派个人来通传一下,下官们即刻会前去府里亲自为郡主娘娘诊治,无需郡主娘娘亲自过来。” 宁婉婉漫不经心地说:“我正好在资善堂上课,顺路过来瞧瞧,与己方便,与你们也方便些。” “原来如此,郡主娘娘真是有心了。” 宁婉婉趁机四下细细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尚药局正殿,此殿面阔七间,深三间,东面以齐顶药柜相隔成多间,西面以红木屏风隔成一间间办公区域。 看样子东面是药房区,西面是御医办公区,而柳御医办公的地方正好是西面大通间里面。 “那里面都是做什么的?”宁婉婉用下巴指了指西面的那些小隔间问道。 柳御医顺着宁婉婉指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笑道:“那里面的都是内御医的办公署。” 尚药局里分内御医的办公署和外御医办公署,内御医就是专门只为圣人,后妃,皇子们诊治的御医,外御医就是专门替外的权贵们诊治的御医。 闻言,宁婉婉目光微微一闪,故作闲聊道:“前些子,我去宝慈给太后娘娘请安时,正巧遇见了逸王殿下一同请安,当时好像瞧见一名医官正好也在,顺便替逸王殿下号了个脉,还说了些话。我见太后娘娘对此医官称赞有加,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得了机会,便请他去府里一趟,也好替我祖母看望一下头痛症呢。” 柳御医道:“郡主娘娘说的是许奉御吧,他可是专门伺候太后娘娘,圣人,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医官,又被圣人加封尚药奉御,赐金紫,身份在我们这里是一等一的尊贵,一般是不出的。” 原来替司湛诊治的御医是许奉御。 可是他只伺候太后娘娘,圣人,皇后娘娘和太子。 那也就是说以她目前的身份还近不了许奉御的身,近不了身就不知道他的医案都放在哪儿,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拂衣提着药和宁婉婉出了尚药局。 宁婉婉抬头看了一下天,已经巳时了,她如今这种状态倒是不便去资善堂上课了,便和拂衣直接打道回了府。 * 夜里,拂衣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姑娘,该喝药了。” 宁婉婉歪在塌上看书,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药,随口道:“放这儿吧,凉些再喝。” 拂衣便将药放在了塌上的小几上,转身去铺被子去了。 宁婉婉瞅了一眼还守在附近的沾香,便抬手指了指小几上摆放着的瓶梅花,道:“沾香,梅花不新鲜了,再去从树上折一只来。” “欸。”沾香兴高采烈地出门去摘梅花了。 宁婉婉支开二人后,迅速端起药碗,往塌边高几上的君子兰花盆里倒了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将空碗放回小几上,继续看起了书。 拂衣铺好了被褥,又往被窝里了两个汤婆子。 转身回到罗汉塌边一看,汤碗已经空了,她微微皱眉,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她家姑娘如今喝药喝得似乎太利了些,不过这样也好。 “姑娘早些歇着吧,被窝已经暖好了。” “好。”宁婉婉放下书,下塌,上/躺下了。 拂衣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被褥,确定严丝合时,这才道:“夜里奴婢就在边守着,姑娘且放宽心睡罢。” 宁婉婉一听,无奈道:“地上凉,你回去暖阁上睡去。” “不碍事的,奴婢身子结实。”说着,拂衣放下帏后,就去外面暖阁的上,抱来了一被子铺在了边的地上,熄了灯睡下了。 宁婉婉等了好一会儿,听动静拂衣好像已经睡着了,她便悄悄地将汤婆子踢到了角里去了,又将双脚冒了出去,再将双腿慢慢地挪到了被子外面,直到整个身体彻底在了被子外面…… 她想了许久,若想接近许奉御,只能让自己的病看起来很严重,最好严重的能让一般的御医束手无策,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得到借口找许奉御看诊。 * “姑娘……姑娘……” 宁婉婉的头就像被人摁在了水里,耳朵嗡嗡作响,良久,她的意识才从水里挣扎了出来,耳边豁然开朗。 “……何事?”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拂衣扶着宁婉婉起身,一摸她的后背,全是汗,“姑娘的身子怎地这般烫啊,寝衣都汗了?” 宁婉婉就着拂衣的手起身,刚开口,“我……咳咳咳……”喉咙干涩红肿地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张小脸白的吓人。 拂衣见状,惊道:“糟了,姑娘的病情恐怕又严重了,沾香,赶紧派人去通知老夫人,好让老夫人拿牌去里请御医过府。” “啊?哦……好。”沾香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站住!”宁婉婉含住沾香,嘶哑地命令道,“不准去。” 沾香愣在门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拂衣急了,“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宁婉婉拖着沉重的身子掀开被子,下,语气果决道:“扶我起来,洗漱更衣,我要进。” 拂衣急的都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您都这幅模样了,还念着上学的事情做甚?” 宁婉婉扯着纸一样的瓣说道:“进,见御医。” 她筹谋了两天,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就是为了接近许奉御,所以她今天必须亲自进去搏一搏。 拂衣心知拗不过宁婉婉,只好火急火燎地先替宁婉婉洗漱更衣,扶着她急急忙忙地进去了。 * 尚药局。 柳御医看着拂衣扶着弱不风的宁婉婉再次出现在诊案前头,不明所以地问:“郡主娘娘,您这是……?” 拂衣急忙解释道:“大人,我们家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发起高热起来,倒是比昨更严重了些。” 柳御医面骤然一凝,“让下官瞧瞧。” 把完脉后,柳御医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低头在那里喃喃自语了起来:“怎会这样?两副药下去按说理应好转才对,怎会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宁婉婉缓缓地收回手,面有愠道:“你既然诊治不好,就扶我进里头去,找个能诊治的医官。” 柳御医忙讪讪道:“里头的医官侍值的侍值,还有的进御,奉差去了,就剩下许奉御刚刚从宝慈回来。” “那就由许奉御看诊。” 柳御医却一脸为难地说:“可许奉御他……” 宁婉婉不待柳御医说完,一掌拍在诊案上,怒道:“怎么?难道我堂堂芸香郡主,未来的太子妃身份,竟然还请不动他许奉御看诊了?” 拂衣站在一边都惊呆住了。 她很少见自家姑娘动怒,更是从未见过姑娘在外人面前动怒,如今一见,竟然发现自家姑娘动起怒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让人忍不住想匍匐在地向她跪拜。 第23章 得手 柳御医显然也被宁婉婉镇住了,低头一想,似乎觉得宁婉婉说的有理。 她毕竟是司易名义上未过门的未婚,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最尊贵的皇后,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忙站起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郡主娘娘这边请。” 许奉御的隔间门上,用一个黄布帘子挡着,柳御医在前面,起帘子先是冲里面恭敬地喊了一声:“奉御大人,郡主娘娘到了。” 很快,一个四十有余的小胡子御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宁婉婉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拱手做辑道:“下官许世杰见过郡主娘娘。” “免礼。” “不知郡主娘娘前来尚药局有何要事?” “看病。”宁婉婉简单的答,然后不待许世杰请,便自顾自地钻进了帘子走了进去,拂衣忙紧跟着宁婉婉身后进去了。 许世杰疑惑不解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扭头不地瞪了一眼柳御医,“这怎么回事?” 柳御医急忙小声解释道:“郡主娘娘昨偶风寒,卑职开了几副药,不成想今竟又严重了许多,郡主娘娘觉得卑职无能,指明让您看诊……” 许世杰沉道:“……你先下去吧。” “是。” 许世杰转身进了隔间,含笑指着案边的红木椅子道:“郡主娘娘请坐。” 宁婉婉颔了下首,然后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目光开始不动声地四下打量。 这是一间不大,却也不小的隔间,北侧,东侧是墙,西侧是通顶的红木橱柜,橱柜上密密麻麻的布了小屉,屉上雕刻着金的蛟龙戏水图案,南面是一面大理石山水屏风,刚好围成了一个封闭的隔间。 “郡主娘娘请伸出右手,容下官号脉。” 宁婉婉听话地伸出手腕放在许世杰的脉枕上。 许世杰号了一会儿脉后,问道:“郡主娘娘可有到身子恶寒发热,烦躁作渴,眩晕昏愦,四肢倦怠?” “俱有。”宁婉婉点了下头,不得不承认,这个许世杰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么快就看出了她身上的全部病症。 “郡主娘娘请宽心,您这是寒气侵袭肺腑,导致气血虚弱过度所致,待我开一味八珍汤,再加一副人参养荣汤,回去好好调理即可。只是在此期间,郡主娘娘切记不可再度受凉,否则,后果难料。”话到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世杰加重了后果难料的语气。 宁婉婉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多谢许奉御,本郡主一定牢记。” 许世杰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壁柜旁,爬上梯子出一隔屉,从里面翻出了一本褐帛封皮的本子出来,然后重新回到书案旁,拿起笔,翻开本子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东西。 宁婉婉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许奉御记得可是我的医案?” 许世杰有些意外地抬头瞄了宁婉婉一眼,“正是。” 他将本子合上,指了指封皮上的宁国公三个烫金小字,道:“此乃宁国公府全员医案,但凡里过府的御医都会将当看诊的情况记录在案。” 果然,只要是里的御医出诊,手里必定有一本记载着病患情况的医案。 这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许奉御,皇后娘娘急召。” 许奉御忙起身,道:“好,下官这就过去。” “郡主娘娘,您看……”他转身为难地看着宁婉婉,送客之意很明显。 宁婉婉疲惫地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有些难受地说道:“我头晕的厉害,需得歇上一小会儿,你先过去吧,我坐坐就走。” 许奉御有些迟疑不定,见小太监面有急,只好对宁婉婉做辑道:“如此,那下官先告退了。”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