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 宴这样的场合自不宜提这些不吉利的事情,贺玄时一攥夏云姒的手:“不说这个了。” 可她神情愈发恍惚,对这句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又说下去:“她还说……还说五皇子与她一样,皆亡故于他人的算计,她自会好生照料。又道什么……那背主求荣以致五皇子惨死的人她已求神佛严惩了,贵妃昭妃也已堕入地狱。至于旁的……气数尚且未尽,她也没有法子,只让臣妾好生保护六皇子。” “她还……给臣妾看了块玉牌。”她边说边比划起来,“圆形的,约是这样大的一块。当中是福字,周围是祥云的刻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说罢她再度看向皇帝,眸中的茫然比方才更加分明:“皇上您说,这是什么意思?她亡故于贵妃与昭妃的算计,这臣妾知道。可五皇子不是失足么,什么背主求荣?还有什么‘旁的’?那块玉又是什么意思?” “阿姒!”他低低地喝了声,将她的话截住。 缓了口气,他又平和地解释了些:“ 正司也疑过那 母为何抱着五皇子去那样的地方,大约便是她心怀不轨,却不料头上三尺有神明,当场让她给五皇子抵了命。至于那牌子……”他想了想,“福字、祥云,皆是大好的寓意,应是佳惠皇后在天有灵,在祝咱们宁沂平安吧。” 他这般说,就见她低了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 出委屈:“姐姐真小气,臣妾哪次去供奉她不是亲手备上数道她喜 的菜和点心?如今宁沂又是她庶子又是她外甥,要过百 宴,她倒拿个玉佩给臣妾看一眼就完了。” 说着她懊恼地抿了口汤:“一会儿散了席,臣妾必要到她灵前与她说道说道去。” “鬼故事”终于了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庄妃忙噙笑打岔:“窈妃妹妹这是给皇后娘娘出难题呢,天人两隔,她如何把那玉给妹妹?好在 中好玉也不少,妹妹不如将那纹样画下来,着人打一块给咱们六皇子,也算是皇后娘娘与妹妹一同给孩子尽了心意。” 夏云姒释然而笑:“还是庄妃姐姐聪慧,这主意好。” 皇帝亦是一哂:“正好,年前 中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都是难得一见的温润料子。你将纹样画下来,朕让人打玉佩给你。” 夏云姒欣然点头,又往他身边凑了一凑,环住他的胳膊,语气娇媚起来:“皇上适才说有好几块,对么?可够给 里的皇子公主们各打一块来?姐姐从不偏心,必是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的,臣妾不能独占了这份好意。” 皇帝笑笑:“大约也够,回头让樊应德去瞧瞧。” 这话题到此就以美好翻了篇,无人再多提那诡异的梦。待得回了延芳殿,夏云姒就一壁回忆着,一壁将那玉佩的模样一笔笔描绘出来。 祥云纹好描, 中的祥云图案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却是那个福字,她执着笔思量着,久久也没写下。 贺玄时注意到她的神情,倚在 上看着她笑:“怎么,莫不是提笔忘字,忘了福字怎么写?” “臣妾岂有那样傻!”夏云姒嗔怪地瞪他,“只是想与梦见的那个福写得像些罢了,可那显不是姐姐的字形,臣妾也写不出,不知如何仿来才好。” 他不由笑道:“这样讲究?”说着替她想了想,“不如这样,让尚工局专为这些东西题字的 人多写一些样式送来,你看着挑,选一个最像的。若不 意也可让他们再写,总归也不是着急的事。” 她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姐姐生前久在 中,那字若不是她的,想来便该是尚工局中眼 的字形让她记住了。” 她说着舒气,从案前起身踱到 边,千娇百媚地凑在他面前:“但皇上也要给宁沂写个字!” 他笑看她:“做什么?” 她娇声:“今 是宁沂的百 宴,姐姐的礼却是皇子公主们都有了,臣妾得给宁沂求个独一份的礼来,皇上要给的!” 他扑哧笑出声来。 其实宁沂百 宴,他哪里会不给礼?一早就都送到了永信 。 不过她现下这样再求,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欣然道:“那朕想想,给他个什么字。” 说着仰头望着 帐,静静思索起来:“皇后给了个‘福’,朕给个‘仁’或者‘贤’吧,你看哪个字更好?” 夏云姒沉静垂眸:“给宁沂,贤字更好。仁字该给宁沅。” 他一怔,即懂了她的意思。 仁君贤王,她是不想宁沂越过宁沅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 这样的心思,他不由睇视了她好一会儿,问:“你是怕两个孩子生隙,还是怕朕心里有什么?” “都有。”夏云姒开诚布公,“臣妾怕两个孩子生隙,更怕皇上宠着臣妾 后便待宁沂更好一些。若是那样,姐姐在天之灵见了不知要多伤心,臣妾亦会难过。” 这样的话说来需谨慎,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提。 他是皇帝, 后自难免提防儿子们谋夺皇位。可只在孩子之间议一议皇位该当属谁,便非 忌之谈。 这样的问题说到底总会放到明面上,他也不是 那样自欺欺人的人。 果见他神 并无异样,略作沉 ,只吁了口气:“你多虑了。宁沅是嫡长子,又肯上进,朕心里有数。” “这就好……”夏云姒柔柔弱弱地伏到他 口上,“臣妾只盼孩子们都好好长大, 后兄友弟恭。” “会的。”他手指轻拈着她柔顺的头发,她静静体味着他在这一刻每一分的情绪, 畔溢起些许微不可寻的淡笑。 这样的她,必是令他 意而 动的。 . 不几 工夫,尚工局就送了写好的福字过来。厚厚一沓,足有几十个,个个不同。 夏云姒一页页翻去,还真找到一个十分相似的,或许与那块玉佩上的字恰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将这个字圈下来 给尚工局,又过不过几 ,玉佩就皆尽打好,送到了各 之中。 如她所料,贺玄时在体察她的心思之后,果然给宁沅也 了一块佩,是个“仁”字。 她要为宁沂的百 单独讨一份礼的事他也还记得,送了一尊小小的观音像过来。男戴观音女戴佛,镇在宁沂房中恰是合适。 几块玉佩送到她手里时她恰好无事,便盘坐在 上悠悠地把玩起来。 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细腻,远比从前同样花纹的那枚好得多,是价值连城之物。 莺时知道底细,在旁犹豫着劝:“娘娘,那福字的……会不会不太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夏云姒轻声嗤笑,“再大的错处也不过是人的错处。难不成为了那起子恶人,好端端的祥云纹和福字都不用了么?我看这东西就好得很,拿着给皇子公主们安枕正好,指不准还捎带着有五皇子对兄弟姐妹的一份情谊寄在里头呢。” 对了,皇帝在此事上还真没忘了五皇子。玉佩多打了一块,已连夜送进了五皇子的墓里。 五皇子在天之灵若对这如出一辙的东西不忌讳,这就是他父亲的一份心;若忌讳也正好,该找谁索命便找谁索命去。 夏云姒对这一切皆不心虚,但羊脂玉在手里把玩了半晌,她却忽而发笑。 ——她不心虚,旁人可未必不心虚。 那一位与顺妃那样相 。顺妃是掌权 妃, 正司在五皇子亡故之时寻得半块玉佩之事她必定知道。 顺妃倒未必过问那块玉佩什么样子,可仪婕妤心虚之下不免要问程愈,那块玉佩是什么模样,她十有八九清楚得很。 如今再看到顺妃抚育的皇三子也得了同样的玉佩…… 呵,这玉佩映在仪婕妤眼里,怕是要如同鬼魅般可怖了吧。 若她再与姐姐的死有半分干系,一壁看着玉佩、一壁想着百 宴上听得的梦境…… 那战战兢兢的滋味,必定教人寝食难安。  被这种滋味 得 不过气,迟早要做出点什么来。 第85章 孩啼 寒料峭, 朱红的 墙总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 瞧来让人觉得寒凉得很。 琼华 如英殿里,仪婕妤自打从顺妃处回来便独自坐在罗汉 边想事,以手支颐, 一动不动。 她心里有一股蓬 的恼恨, 说不出、也说不得, 直教人忍无可忍。 但在这股恼恨深处, 她自己清楚,那是一股子恐惧在往上窜, 让她心里又虚又慌,剪不断、理还 。 那玉佩, 她方才在顺妃处看见了 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 工匠巧思,还将福字 刻仔细描了金,那点金 与白 相衬, 瞧着并不刺眼, 反让玉 显得更为温润。 顺妃瞧着喜 , 当即就吩咐 女把玉佩放到三皇子枕下, 给他安枕。她在旁边瞧着, 却是遍体生寒。 只那一眼她就瞧出来了,这与 正司识得的那半块是一样的。程愈凡事不敢瞒她, 当时就将此事回禀了, 后来另外半块佩又被和其他玉佩镶在一起, 差 错回到了程愈手里, 程愈也拿给她看过。 是那一块,就是那一块。这赐予皇子公主的每一块佩,都是照着那块佩雕的。 有那么一瞬,她当真觉得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带着五皇子找她算账来了。 后来她慢慢冷静下来,又将这些子神鬼之说驱散。 她不信,她不信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离世已有十年,要索命早就索了,何必拖到此时! 再者,当 动手的可不是她,是贵妃与昭妃。皇后若能连她都察觉,那便真是在天之灵 悉了一切,该当连那藏得更深的人也知道了才是,如何只找她一个? 她抚住了自己的惊慌,接着,却又 起了另一重恐惧。 ——如若不是这场大戏不是佳惠皇后携五皇子索命算账,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她与五皇子的事有关,也察觉到了她与佳惠皇后的事有关。否则以夏云姒的 子,才不会多管闲事。 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仪婕妤担心已久的事情——早在还在昭妃身边时,她就已心存这份不安。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仪婕妤长声吁气,一丝丝凌意从眼见沁出来,不加掩饰的冷。 既是躲不过,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里头这些事,不就这么点道理么? 她知道夏云姒得宠,更知道夏云姒从进 之 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不同寻常,但 里不明不白没了的人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也不差她那一个。 从慕王后宅到天子后 ,她已浸 这些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纵使夏云姒短短几年已身居妃位,她也并不必那样惧她。 “来人。”仪婕妤扬音唤人,在外候命的 女立即挑了帘进来。 便见仪婕妤的眼风清凌凌地扫过去:“叫程愈来见我。” 那 女莫名生畏,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极轻的应了声诺,就又退出了殿门。 . 不几 ,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也叫 耕节,不论在 中还是民间都是个大 子。皇帝一早就出去祭了农神,祈求风调雨顺、百姓丰收;后 则人人都要尝一小碗龙须面,图个吉利。 祭祀仪程繁琐,皇帝回到 中时已不早了,便也没去紫宸殿更衣,直接就到了永信 延芳殿。 大约是相处得原也久了, 了孩子之后,二人相处间颇有了几分老夫老 的滋味。但夏云姒心中有数,万不能真教他心中的 情转为“老夫老 ”。 他是皇帝,身边不缺如花美眷,又会在意多少老夫老 的情分? 是以她近来有心不太依着他的随意,显得分外媚 人。 这 他一进殿,她便 了上去,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儿,在他 上留下柔柔一吻。 他不由低笑,就势揽住她的纤 。呼 间,又神 微凝:“好香。” 她颔首,笑容妩媚,执住他的手转身,脚步和笑意都轻快:“臣妾闲来无事,今 跟尚食局的 女学做了龙须面呢,皇上尝尝看?”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