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行 改建而成的分寺则设在京郊山中,与避暑行 相距不过半 车程。此处虽不似京中主寺香火旺,却更适宜居住,加上寺中又都是女尼,见不到主寺中 处皆有的和尚,妃嫔命妇若要修行便多是来此。 叶贵姬是 中主位,又是以为国、为皇子祈福的理由前来,寺中早早收拾出了一处风景雅致的院落供她一人独住。 与她同来的,有一个 女、四个嬷嬷。 女便是橙花,自她进 起便在她身边掌事的。四个嬷嬷则都已年过半百,早先与 里提过,说自己年事已高,若有机会想出 养老。 窈妃就将她们指了过来,这样山清水秀之地恰是养老的好去处,照顾一个出来修行的嫔妃差事也不会太累。 只是,嬷嬷们在开始“养老”之前,实则还有一桩窈妃吩咐下来的差事要办。 堂屋里,叶凌霜坐在八仙桌边,一语不发地看着橙花在卧房里忙着给她收拾被褥,心里一声轻叹。 可笑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几分心计的。 从进 之初,她就知自己要打点好身边的 人,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知道她要让皇帝对她念念不忘,她也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亦清楚自己需要一个皇子让她地位稳固、让她家中飞黄腾达…… 每一样,她都以为自己做到了。 到头来,每一样都没办好。 若不是窈妃,她大约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橙花早已成了旁人的人。 又或许,橙花一开始就是旁人的人。 她凭着远胜另外四位的美貌进 , 中有权势的妃嫔想在她身边安 人手再正常不过。 她甚至从未想过这一点。 她自诩聪明地过了这么久,直至窈妃与她长叹,她才在惊诧中一分分恍悟,她的心思连人家的万一都比不过。 论娘家靠山论人脉,窈妃更懒得多看她一眼。 收拾好 铺,橙花从屋里出来了,一如既往笑 的,朝她一福:“都收拾妥当了,娘娘可想四处走走?这天如寺的分寺景致可好得很呢。” 叶凌霜摇一摇头:“改 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橙花便又道:“那奴婢侍奉娘娘歇息。” 叶凌霜却提起:“嬷嬷们方才说山后那座佛殿最灵,你先代我去一趟吧,将各 嫔妃为咱们五皇子抄的经拿去烧了,助他早登极乐。” 这样的话,橙花自不会拒绝,当即颔首:“诺,那奴婢这就去。” 说着她就折回屋中,不多时,取了一方匣子出来。 叶凌霜在 中实在不招人待见,“各 嫔妃”抄的经加起来也不过就这么一匣子,其中许多更不过只是意思意思,抄上一份百余字的《般若波罗 》就了了。 橙花捧着匣子出门,即有两位嬷嬷 上来,慈眉善目得如同殿中供奉的菩萨,对她笑说:“姑娘是去烧经吧?我们带姑娘去。” 橙花原也不认路,她们若不来问,她也是要去央她们的,自忙是一福:“辛苦嬷嬷了。” 一行三人就这么出了院门,不多时又出了天如寺的大门,直往后山绕。 走了一段,皇家寺院的恢宏与香火气渐渐散尽,山中的苍凉凸显出来。又已是冬 ,有那么一瞬,橙花恍惚里有些发怵,转而却又寻不到踪迹了。 这山很大,足足行了约莫三刻才绕至山后。橙花举目眺望,却寻不到佛殿的踪影。 但两位嬷嬷仍轻车 路地走着,她便也没多问,只跟着她们继续前行。 终于,掩映在枯木间的一处院子显了形。 ——实在称不上佛殿,只是处院子,且很旧了,门窗都显得斑驳。 这看着实在不像叶贵姬口中那处“很灵”的拜佛之地。 橙花终是脚下顿了顿,不解地问两位嬷嬷:“就是这里么?” 两位嬷嬷犹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对,你别看这屋子小,但灵验得很。早年这就是一处寺院,后来天如寺也是听闻这寺院灵验,觉得此地风水上佳,才来此建的分院。” 橙花释然而笑:“原是如此!” 说罢便又与两位嬷嬷一道前行。进了院门,她直奔那理应供奉着大佛的正屋,没注意到其中一位嬷嬷止了步,悄无声息地阖上了院门。 在她进入正屋的刹那,背后的屋门又骤然关上。 橙花终于惊觉不对,嚯地回身, 面而来地却是一记耳光。 只闻一声脆响,她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不由脑中嗡鸣,硬是缓了会儿才觉出疼来。 那嬷嬷一把将她的发髻拎起来:“姑娘,咱奉旨办差,有话问你,你照实说来。若不然——” 嬷嬷一睇她背后已挂 蛛网与灰尘的大佛:“上头的娘娘说了,这原是处藏佛的喇嘛庙。咱中原的和尚尼姑不吃 ,喇嘛可吃,藏佛大抵也是吃的。此地又久无香火供奉,你若不听话,便正好拿你的血 敬佛去。” 慈眉善目犹如菩萨的嬷嬷就这样成了怒目金刚,抑扬顿挫的话语穿过嗡鸣落入橙花耳中, 得橙花一个 灵。 瑟缩着转头,她定睛一看,那大佛果然不似中原佛寺寻常供奉的佛,瞧着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又覆在蛛网与灰尘下,更为可怖。 . 翌 一早,夏云姒便得了回话,说橙花已化作一具外出走动时不慎从山上摔落的可怜尸体。 嬷嬷们一同将她下了葬,分寺的女尼们菩萨心肠,好生为她做了一场法事,为她超度。 在那之前,她自是什么都招了。 小禄子禀话说:“她也不知后头到底是谁,只是钱给的足,她便应了。但她提到那是位荀姓宦官,三十多岁,看官服应是正四品。” 正四品,那官位可说是很高了。 夏云姒蹙眉:“这个位份上的宦官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吧,她竟不知是谁?” 小禄子笑了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各处近前侍奉的人,在这个位份上的算下来有三四十位。另还有六尚局和内官监的,加起来也有百余位了。橙花身份算不得高,不识得这人也正常。” 夏云姒点点头:“那其中荀姓的有几位呢?” 小禄子果然已查过了:“有两位,只是……一位已年近花甲,眼瞧着就要养老去了,岁数不太对得上;另一位人在御前,循理犯不上算计皇子去,樊公公又素来规矩严,断断不会让御前的人也被收买了去。” 言毕他呈上名册,当中罗列了 中所有正四品宦官的名字、年纪与当差的地方。夏云姒 意地笑笑:“你办事愈发妥帖了。” 说着翻开,一页页瞧过去,除这两位之外倒真没有其他人姓荀了。 夏云姒凝眉,抛开这姓,细细地又将名册依次看了一遍。 接着,或是因心中本就对从前一些事存有疑虑,又或是因近 读得 秋战国史书多些,她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程愈,山西人。早年读过书,是个秀才,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进了 ,当了宦官。 三十三岁,年纪也对得上。 她将这个名字指给小禄子:“这人你识得么?” 小禄子探头看看:“应是见过……只是娘娘猛地一问,下奴也想不起来。”说着面 不解,“这人并不姓荀?” 荀是假姓不难懂,可他不明白,窈妃娘娘缘何会疑一个姓程的。 这不论字形还是字音,都不像啊? 夏云姒轻哂,合上册子搁在榻桌上,循循而道:“荀姓是 秋时的晋国大姓,出将拜相,有过卿大夫数人。后得封邑为程邑,子孙便以封邑为姓,改姓为程。” 而按着史书所载,这“程邑”恰就在山西,子孙也仍聚居在此。 依着这么说,倒是对得上了,却似又拐弯拐得多了些,一个寻常秀才是否清楚这些并不好说。 她注意到这个人,其实还有个旁的缘故。 ——这人是仪婕妤 里的。 仪婕妤可着实是个有趣的人,建德二十年进的慕王府,算是姐姐的随驾媵妾,与 中许多老资历的嫔妃都有过 情。 屈指数算,她在贵妃盛宠之时投奔了贵妃、贵妃殁了又投奔昭妃。昭妃初有失势之相,她便转向夺了昭妃 权的顺妃。 若见风使舵算一种本事,那 中可没有比她本事更好的了。 更为厉害的是,贵妃昭妃先后落罪,她却次次都能全身而退,一点也没沾染上嫌隙。 夏云姒早就在想,姐姐的事里,她会不会才是坐收渔利的那一个。 说到底,她现在也是稳稳的身居高位了。 第83章 赌坊 寒冬腊月, 冷月如霜。 夏云姒披着厚实的狐皮斗篷, 立在廊下, 思量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如果真是仪婕妤…… 这是怕是还真不大好办呢。 随驾媵妾之俗古已有之, 最初是王公贵族结姻之时, 多会挑选新娘子的本家姊妹为媵, 有时也选关系好些闺中密友同嫁。 所以论起出身渊源,“媵妾”常比寻常妾室更高贵些。 这习俗一朝朝 传下来, 本朝皇子大婚之时便亦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大多数时候,这些媵妾大多只是个名义上的说法,未必与新娘多么亲近了。就拿佳惠皇后昔年的四个媵妾来说,不是朝中的显赫人家的女儿、就是各地风评不错的官员。皇帝将这些人家的女儿赐入宗亲府中, 是一表器重的恩典。 仪婕妤家便是后者。昔年与佳惠皇后一道嫁入王府时, 她父亲官位虽不高, 却因理政有方早已名声在外。 先帝让她嫁与慕王,本就是对他父亲有提拔之意。如今历经十余年, 她父亲经数次升迁, 早已从江浙一地的小官调入京中,位在工部侍郎了。 是以单论位份,她是比不过贵妃昭妃, 也比不过现下的夏云姒。可若算上娘家出身、算上京中人脉,夏云姒就是再依仗家里, 也仍对她有几分忌惮, 贵妃昭妃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凝望凉薄的夜 , 夏云姒深深地 了口寒冬的清冷。 总归先 清楚是不是她再说吧。 从五皇子的线牵起, 再探姐姐的事与之有关无关。 这探倒也不难。姐姐的事已然久远,五皇子的事也已时隔数月,当下她必已觉得这些都扯不到她身上。如此这般,若忽而有人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提些什么,她毫无防备之下反倒更容易心虚,更容易阵脚大 。 只消寻个合适的机会便是了。 夏云姒略作思量,便先安排了下去,让小禄子近来多加注意那程姓宦官的动向。若有可能,托人与他结 一二更好。 中宦官的关系果然错综复杂,这些安排下去不过几 ,小禄子就禀了话回来,道自己结 了一位内官监的宦官,是与这位程公公相 的。如今他已将此人收买下来,让他继续与这程公公结 ,但一应事宜需回到延芳殿来。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