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你个傻站那儿别动!” 聂维山下车时就仿佛听见了喊声,关上车门正好看见尹向东的车在后面停下,“尹叔,仙姨。”他没等对方下车就打了招呼,随后被汽车喇叭声引了注意力。 转身一看,尹千在马路对面连跑带蹦,站不稳还差点儿摔倒。 聂维山吓了个半死,抬腿就往对面冲去,大声喊着:“儿!站在原地别动!等着我过去!” 尹向东和白美仙从车上跑下来,在后面全都吓破了胆,他俩一边喊着尹千,一边喊着聂维山,瞬间出了身冷汗。 “小山?”尹千半阖着眼,往左两步往后三步,然后攒足劲儿向前冲去。 “你他妈别动!”聂维山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眶子都瞪得红了。这时一辆吉普车疾驰飞来,而尹千还在盯着他往这边跑。 白美仙和尹千结同时尖叫了一声,尹向东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想起聂烽对他讲过,在广州时聂维山就这样惊险过一次。可他此时距尹千那么远,本无法像聂烽当时一样护住自己的孩子。 “嘭”的一声! 聂维山用尽全力跃起扑向了尹千,在最后一刻抱着对方砸在了地上。 尹向东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刚才的一幕太过惊险,除却恐惧,更大的是震撼。白美仙双膝发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小山……”尹千摔得巨疼无比,下意识紧搂着对方,“我好疼啊,你疼不疼?” 聂维山抱着尹千坐起来,他的手始终护着对方的后脑勺,此时手背上已经是血淋淋一片。他觉得无比庆幸,骂道:“傻,吹吹就不疼了。” 两方人围着他们俩,一方是队友,一方是家人,聂维山死死地抱着尹千,像是把人锁进了自己怀里。白美仙跪在旁边摸他的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尹向东退后一步哽咽着说:“拆不开了,谁也拆不开了。” 枣树上的花越开越多,黄的绿的结了枝头,尹千已经解,但没事儿仍喜在树下坐着,嘟囔道:“你一动伤口就裂开了,要不打石膏吧?” 聂维山伸着手换药:“你当我是你啊,大的事儿还打上石膏。”说完抬眼看看花,“没开花的时候盼着开花,开了花就想着结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枣。” 尹千说:“这棵不是幼苗,估计不会太久吧。” “你们俩可真行。”白美仙端着螃蟹去水池边洗,“俩大小伙子整天跟文艺青年似的,在树底下一坐就开始研究开花结果,还你们家我们家的,烦死了。” 尹向东附和道:“干脆把树刨了拴身上,去哪都带着。” 尹千两眼放光:“这主意好!正好家里有铁锹!咱们把枣树移到双耳记的后院怎么样!”俩人说干就干,饭都不吃就挖起了树,尹向东后悔自己话多,阻拦道:“尹千你是不是缺魂儿,怎么破坏自己家生态环境这么带劲?” “爸,说什么都晚了,都出来了。”尹千干得热火朝天,“以后就不在这儿坐着啦,到后院坐着去,还没人呲瞪我呢。” 把枣树刨出来,下午就叫车拉去了店里,聂维山和尹千吃完饭走人,准备回去种树。现在家里已经不太管他们了,但他们也不怎么在家里待着,因为这事儿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他们必须要给长辈这个时间。 一阵子没来,店里已经变了样,门厅里的货架上放了古玩摆件,墙上还有各种字画,柜台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珠串首饰,仿佛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尹千惊喜地问:“什么时候开业啊?” “正选良辰吉呢,快了。”聂维山环顾四周,“开业前还得给你进行上岗培训呢。” 俩人蹲在后院栽树,栽完又去花卉市场买了棵石榴树的树苗,两棵树挨着,一高一矮,尹千靠着聂维山的肩膀说:“以前是石榴树等着枣树长高,现在换成枣树等石榴树长高了。” 聂维山拍拍手上的土:“它俩也差不了多少,一块儿长呗。” 机器和料全都备好了,店内现成的物件儿数量也充足,聂烽和聂维山各自出了一本画册,加起来有上百张设计图。把图印好装订,客人来了可以直接翻看参考。 上岗培训,尹千站在柜台后面,聂维山站在柜台前面。尹千鞠了一躬,说:“先生,您想要古董还是首饰啊?” 聂维山纠正道:“不能让客人做选择题,万一人家都想要呢。” “噢,那您随便看看吧。”尹千闭上嘴等着,看聂维山盯着个手串瞧,于是拿出来给对方戴上,“这是碧玺的,我们店大师傅亲自刀,您戴上特别帅。” 聂维山摘了扔盘子里:“我不戴就不帅了?” “不戴也帅。”尹千有点儿想骂人,“您再看看别的,这幅画怎么样?您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读书人,所以我觉得您肯定喜。” 聂维山笑骂:“你故意挖苦我呢?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打着培训的旗号瞎贫了半天,最后聂维山拿出了笔记本,本上贴着照片和详细介绍,说:“我都整理好了,你照着记就行。” 临近开业,觉已经万事俱备,晚上去街心公园遛弯,尹千说:“我总觉得还少点儿什么。” 聂维山想了想:“我计划表上的项目已经都完成了,开业那天叫上师父、我爸和爷爷、三叔他们、你爸妈他们,然后小一辈的朋友改天统一招待。” “我知道了!”尹千眼睛一亮,“开业是不是得放鞭炮?!你买了吗?” 聂维山回答:“没特意去买,过年的时候剩着两挂,崩几声是个意思就行了。”答完有些迟疑,“怎么你一提,我也觉得少点儿什么。” 天黑了,他们俩拉着手往回走,踩上道牙子后齐齐看向大门,然后又同时定住。尹千看着门两边的竖条:“我想起来了,没写对子。” 聂维山也想起来了:“问语文老师了吗?” “问了,”尹千胡诌,“鸣暮始终大促,秋冬夏从未涨价。” 聂维山眉心一跳:“横批——尹千欠打。” “靠!别动手!”尹千觉得天旋地转,眨眼就被聂维山扛起来转了几圈,他蹬着腿晃,连喊带笑引得经过的路人纷纷注目。 两个语文常年不及格的人并排坐在院子里研究,用手机查了一晚上的对子。聂维山困得眼皮打架,说:“怎么多少字的都有,都晕菜了。” 尹千打个哈欠:“现在想已经来不及了,开业那天用花篮挡住算了,你觉得呢?” 俩人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订完花篮就回房睡觉了,安心等着接下来的良辰吉。 开业当天,丁汉白的排场最大,小条幅上写着他名字的花篮摆在门口,去古玩城的人见了都会被引过来,纪慎语还请了不少行里的老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丁汉白的亲儿子开店。 “早知道你送这么大的花篮,我们就不花钱订了。”尹千在后院给树上营养土,顺便陪丁汉白聊天。丁汉白生气道:“聂维山都得毕恭毕敬叫我师父,你就这么称呼我?” 尹千头都不抬:“我又不是你徒弟,难道还叫你丁老师啊?” 一老一少在后院抬杠,聂维山在前厅忙得转不过来,要接的人太多,要招待的人也没断过。后来他也懒得管了,只安生等着家里人过来。 聂烽是溜达着来的,来了就变成丁汉白的竞争对象,从选料到雕刻,恨不得所有细枝末节都争论一遍。 三叔三婶和尹向东两口子姗姗来迟,这下人才算齐了。时间一到,聂维山拿出鞭炮摆在门前,点着后迅速跑回门口。大家捂着耳朵,笑声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淹没,但高兴劲儿却溢的到处都是。 开业忙活了整整一天,聂维山和尹千没坐下过,水也没喝几口,晚上人都走光后,俩人各捧一大碗炸酱面坐在柜台旁吃,沾的下巴上都是酱。 “今天你卖货了吗?” “卖了!”尹千抠着碗沿计算,“卖了九万!” 聂维山说:“我卖了小三十,其中有个杯子值钱。这行开张吃三年,然后可能三年都不开张,不开张的时候咱们就做串子。” 吃完饭谁都不想动弹,天气又热,于是打开大门,他们在后院铺着毡布吹穿堂风。头顶是一方星空,眼前是两棵小树,周围是几间旧屋,安逸自在的有些不真实。 尹千突发奇想:“小山,你说我当初如果拒绝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 聂维山说:“那我就和你一样冰清玉洁了。” “靠,不要脸!”尹千笑得哆嗦,笑完突然去揽对方的后颈,他像以前那样,把聂维山按在自己口,“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嗯,听见了。”聂维山没反抗,抬手圈住了尹千的。尹千说:“以前我这样的话你就推开我,其实你要是乖乖趴着,就能听见我心跳得特别快。” 聂维山不动:“儿,决赛的时候你想什么来着?” “情长跑。”尹千说,“刚想到睡午觉就被那孙子撞飞了。” 聂维山坐直和尹千面对面:“咱们把剩下的一块儿想完吧。” 离开绍兴,在回来的火车卧铺上睡午觉,那天光很好,聂颖宇哭哭啼啼地对着他们念诗。 元宵节看花灯,聂维山套了一堆零碎玩意儿,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抱,沾了身的糖稀。后来聂老生病,耳记关店,他们俩去街心公园的假山上张望,望的就是此时身处的地方。 那天尹千戴着观音像许了愿:保佑爷爷手术顺利、家人身体健康、小山早开店。 没多久他们分开了,尹千去集训,聂维山去了广州,他们相隔千里,只能约定一声“梦里见”。 各自忙碌,各自牵挂,聂维山为生活奔波,尹千为比赛打拼,你没说苦,我不说累。只记得说了那么一句——草长莺飞,江水暖,你和我呢,天生一对。 尹千顺利通过了预赛,但聂维山仍被困在广州,他们那时候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山穷水尽”。 后来聂维山下了决心,尹千遇见了丁汉白,一切有了转机。拜师、学习、历练,测验、训练、决赛。他们曾经学习会儿就想死,没想到渐渐完成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儿。 聂维山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店,名字叫“双耳记”,一个耳取自“聂”,一个耳取自“”。尹千拿了金牌,明年天就能收到体院的录取通知书,他们走向了曾经幻想的未来。 院中久久无人说话,只有徐徐风声,尹千说:“后面那段我不想了,一想到你挨打我就难受。”聂维山轻笑:“那就不想了,想起你肿着的脸我也难受。” 尹千问:“那天你扑过来,要是被车撞了呢?” 聂维山答:“没死你就在医院照顾我呗,死了你就给我烧点儿纸。” 尹千手心出汗:“我把自己烧给你。” 聂维山垂眼:“如果那天换做是你呢?” 尹千说:“我没你跃得远,估计真就撞死了。但是我不要纸,我要金元宝。” 一阵风吹过,枣树上的小花扑簌簌往下落,有的落在了石砖上,有的被吹到了毡布上,他们俩挨着,肩头相抵,扭头看着对方。 尹千亮着眼睛:“你要不要亲我啊?” “我要吧。”聂维山低头,亲上了对方的薄。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店门开着能直直地看见里面的光景,小小的院子,两棵小小的树,还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隐约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我靠,我想出来对子怎么写了。” “我好像也有点儿思路……” 后来,每逢经过街心公园对面,都能看见一家卖古玩和首饰的店,老板有两位,凑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太靠谱,只知道乐。 店名叫“双耳记”,大门两边挂着俩乌木竖匾,匾上面工整地写着: 庭中两树并立而生,岁岁有枯荣。 此间你我相伴同行,两小无嫌猜。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一 01 幼儿园的橡皮泥课, 聂维山天赋异禀, 手握橡皮泥捏汽车、捏水果、捏小狗,没有他不会的, 周围的小孩儿渐渐全围过来看, 求着他帮自己捏。 坐在聂维山对面的尹千被挤到了边上, 他不会捏,也不喜捏, 把所有颜的橡皮泥全到一起, 然后粘的手都是。 那么大一团五颜六的橡皮泥,尹千想起了他姐的彩呢鸭舌帽, 于是把整团橡皮泥往自己脑袋上一扣, 使劲扒拉几下摁在了头顶上。 “小山, 你快看我!” 聂维山抬头,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把周围的小朋友都推开,终于看见了顶着橡皮泥的尹千。尹千那时候还有点儿, 整个人特喜庆:“看我做的帽子, 你要不要?” “我不要了吧……”聂维山头皮一紧, “你还能拿下来吗?”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