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秦家送了一排花圈,那架势本不是去祭奠秦老,而是给人全家送终。 钱玉嫃听说云郡主完蛋的时候只是有些唏嘘,听说送花圈这事险没忍住笑。看她嘴角一扬,谢士洲立马会意,问:“是不是想起当初唐家办的那场丧事?” 不点破还好,点破之后她也不忍了,抿着笑应了一声。 谢士洲说:“虽说五皇子去了点,其他那些还是照规矩来的,据我所知秦家这场丧事办得还是体面,但估计是最后的体面了。” 说到这,他还有些慨:“我以前就知道,你只要有钱,别人哪怕心里不也得捧你臭脚,你看我现在还改了很多,就我以前那样,除开那些个迂腐书生也没人敢说什么。有钱就很不得了,你若是大权在握,那他连不都不敢有。秦家本来就很惨,他府上办丧事作为姻亲我爹没去,我爹摆出这个态度,还有几个有胆同他们往来?” 有些心情他以前不懂,有了明姝之后多少明白一点。 女儿就算长歪了,你心里恨铁不成钢,看她办了蠢事你想收拾人,可要是她在别人手里遭了大罪,当爹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他怪罪秦家也正常。 但谢士洲不同情他,盛飞瑶会是这样,王妃要背大锅,各家女儿都是当娘的在教,当爹的很少会管。也不代表爹就没责任,他要是肯在家里多用点心,有些问题早就能发现了。 “当初盛飞瑶跑这头来闹,我烦死她了,现在想想,她倒给我提了个醒。” 钱玉嫃朝他看去,问怎么说? 谢士洲道:“你看我二十岁才发现自己除了会投胎简直一无是处,我是让老太太宠的,老太太疼我,我靠她过得舒坦极了也不能埋怨什么。可真要说,有了儿女以后太宝贝他兴许不是好事。你看我是一个,盛飞瑶是一个。我比她强点儿,强在哪儿?强在谢家那头有几个得宠的小妾还有两个比我出息的儿子,我常看他们耍心眼,也跟着学了一些。” 钱玉嫃反手指了指自己:“我怎么说?” “真要我说?” “你说,我听着。” “嫃嫃你胆子一点儿不比盛飞瑶小,可能因为钱家在蓉城属于比上略显不足比下又绰绰有余,你见着人遇上事惯会衡量。” 钱玉嫃想了想,他好像真没说错。 自家倒好不坏的,她就得记住哪些是惹不起的人,惹不起她,又不想放低姿态去捧着她就避着点。除了这个还有,“我受爹娘影响也大,我爹是道道地地的生意人,说话做事都很圆滑,他想笼络谁就没有不成的。还有我娘,你平时看她和气,那时表姐对不起我,我娘护我就跟母护着小崽子似的。” 这个比方打得好,谢士洲想起媳妇儿也曾那么护她。 果然生在什么家里有怎样的爹娘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人都是跟谁学谁的。 “我以后要是把明姝惯得厉害了,嫃嫃你得拽着我点。” “就怕不用你出马,太后她们就将咱家这个捧上天了。” “不行!我女儿绝对不能变成盛飞瑶那样!她那个样子,你看了烦,想想又可怜。” “要我说,像她那样的人,怕是最不想看别人可怜她。你要在她面前说那种话,她一定觉得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就吃了个教训,也没有很同情,说到底是自己作的……” 两个都是才当了爹娘,确实有很多要学的,聊得正起劲呢,女儿哭了。嬷嬷本来守在外屋,听到声响就往里边来,进来看世子爷抱着小仙女不知怎么办好。 让他瞧瞧人是饿了还是了,他都不成。钱玉嫃坐到沿边在穿鞋了,这时负责照看明姝的嬷嬷进来。 嬷嬷接过去一探手,说是了,她抱去换了布收拾妥当才送回来,送回来的时候明姝已经没在哭了。 谢士洲看她就着襁褓将人放回旁边小上,还叹口气:“咋的仙女儿也管不住呢?”他想起去年的时候,七皇子非说仙女放都是香的,等自家这个仙女会放了,得让七皇子来受一下。 看他盯着明姝笑得漾,钱玉嫃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媳妇儿你就这么想我,我真难过。” 钱玉嫃一挑眉:“少来!我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你?” …… 七皇子人在里,跟他母妃聊起最近半个月京里那几出惨事,他还不知道明姝一泡就让谢士洲将他安排上了,他在为盛飞瑶唏嘘。 盛飞瑶对秦嫣动手的时候兴许都没想到这事会闹大,也没想到她会被贬为庶人。 别说她,京里谁也没想到。 不管怎么说盛飞瑶是燕王之女,父皇那么护着燕王,这次竟然下了狠手。燕王也有意思,他都没到御前求过。 这可能就是真兄弟,能抬手的时候不用你提我自然就会抬手放过,当我下了决断,你该明白我的意思,自不会强人所难。 这境界,也就他俩能达到,七皇子平辈之中,翻遍了也找不出这样的来。 丽妃吃着燕窝说:“她哪怕现在醒转,子凑活着也还能过,燕王没说彻底不认这女儿,魏国公府不敢过分待她。要吃点苦头,那是应该的,毕竟她也将方家害苦了。” “魏国公府倒霉,还有个人比他们更倒霉。” 丽妃知道他说的是五皇子:“他是霉运罩顶,当了郡王都能让皇上削了,爵位这东西,削下去容易要恢复难。” 丽妃想到这些人,从燕王妃到秦嫣到盛飞瑶到盛惟安,一个赛一个惨。 一年之前他们都还得意得很,那会儿谁能想到? 这些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她想了一圈,觉得兴许是因为她们想不开非要同身负大功德福缘深厚的天道宠儿作对。 燕王世子妃真的很对得起清净法师给她的批命。 别人生女儿是赔钱货,她生就是仙女下凡。 别人在那个处境下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她活得比谁都风光。 别人费尽心机都未必能扳倒对手,她怀个孕生个娃的功夫,站对面的死的死伤的伤削爵的削爵…… 虽然那些事没有一件能直接牵扯上她,丽妃还是觉得这里头有些门道,这女人得排在皇上之后所有人之前,你想好好过子就别去惹她。 最怕什么? 最怕你惹完她不计较,天老爷替她计较。 摊上这事,管你是郡主还是王妃,没辙。 这回钱玉嫃是人在家中坐,敌人纷纷自取灭亡,作为背后最大赢家,她还收获了一波来自太后的心疼。听说太后娘娘烦死了惹祸的秦嫣,同样烦死了气量小得惊人的燕王妃母女,说她们要折腾都不挑个好时候,非得在这节骨眼触人霉头。 第64章 从头年九月钱玉嫃就没出过府门, 到现在小半年了。进二月之后,京中回温, 她就很想出去走走。游园也好,拜庙也罢, 哪怕找七皇子妃她们吃个茶都好……拿她的话说, 在房里过了一冬好悬没闷出病, 天一暖和可就再也憋不住了。 万嬷嬷觉得还能在房里养一段时间, 钱玉嫃觉差不多了,坚持要出月子, 且挑了个好子将自个儿洗得香的。 按说洗完该一身轻松,她瞅着生完以后松松的肚皮, 险些自闭。 其实真没胖太多,加上袄裙不修身,收拾出来人还是漂亮。再说娇的长相在这种时候占便宜,要是清水芙蓉胖一点都减气质,她这样的,圆乎一圈还能说是丰腴美人。 钱玉嫃不在乎胖这一点, 她看不得生完一个多月还没弹回去的小肚子, 想着王妃这一蹬腿儿竟不全是坏事。 照规矩说,嫡母去了庶子女得为其守孝,要让钱玉嫃他们为王妃披麻戴孝是不成, 太后就不同意, 人刚生完让她天天吃素也不可能, 停个房事总不过分。 还不光是停房事, 孝期亦不能呼朋唤友饮酒作乐,二月底汉郡主给二儿子办抓周礼,本来至少该请到她生母李侧妃,实际也没有请。 同样是二月份,越王妃——就是三皇子妃陈氏把出喜脉,这是她怀的第三胎,但因为第二胎生下来没养活,故其膝下只得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陈氏早盼着想再怀一胎,越王去年领命出京为皇上办事,深秋时分才回到京中,这一冬他们夫努力的。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不才开就有好消息传来,陈氏原想请钱玉嫃过去,跟她借点福气,偏燕王妃死了。人是一月二十左右死的,二月还没出热孝。 虽说燕王妃之死对钱玉嫃来说称不上坏事,请她还是不合适啊。 陈氏本来没太在意,心想从怀上到生中间那么长时间,这会儿见不着,后面总能见着,她还想着能不能去讨两样钱氏怀孕时用过的东西,没来得及,越王府中便出了事。 那是在三月下旬,府上嫡长子忽然起烧,陈氏怀着身孕不方便去看,就在听说以后第一时间请来太医。 一开始,连太医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热,治了两天却不见好,病的是越王府的嫡长子,说是袭爵人也不为过,太医院不敢马虎,又加派两个人来。 要知道,发烧只是病症,若是想尽办法都降不了温,那用常规的办法就没用,得找到他为什么烧,看具体哪儿出了病再去针对治疗。 三个太医轮看过,有一些想法,还是不能笃定,给达官贵人治病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选择就保守一些,决定稳住病情继续观察。 又过了两天,情况还是没有好转,甚至更严重了。 他发着烧又在打寒颤,嘴里喊他爹娘,说他很痛。 陈氏怀着身孕,听到丫鬟转述的话,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这些太医干什么吃的?让他们来给我儿治病,几天过去,连是什么病都不清楚。” 也不是不清楚,太医心里有猜测了,他们还抱着最后的侥幸盼是误诊,若真言重,这次恐怕得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从开始发热,到确诊用了七天,第七天,他出痘了。 确定得的是天花,里下令了越王府上下的足,让他们就在府上哪儿也不准去,至于说府上需要的食物药材这些会有以前得过天花的负责送去,都只是送到府门前,并不进去里面。那三位太医也没走,心里怕死了还得在越王府待着,全力帮助府上嫡长子闯过这关。 乍一听说越王五岁大的嫡长子得了天花,钱玉嫃就一惊。 她听说过这病,也知道有多厉害,说是只要得了就有好几成的可能活不了,哪怕活下来也是一脸麻子。 想到得病的是个五岁娃娃,钱玉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走了几步,到小边去看了看躺平呼呼大睡的女儿,不敢想象假如有天明姝病了,生的也是这种严重的可能要人命的病,她该咋办。 明姝才三个月大,养得很好,比刚出生时胖了好多,脸肥嘟嘟的,胳膊腿儿都好似胖藕……她好奇心重,醒着喜东看看西瞅瞅,但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安安静静的瞅,不太会去博人关注。她有时会突然傻乐,并不太哭,除非拉了臭臭不舒服了才会哼两声,给收拾干净就不闹了。 跟前伺候的都说小小姐好带,不闹,也不认生。 这么可人疼的娃要是生病了,真是病在女儿身,痛在娘心里,她会恨不得以身替之。 白梅伺候钱玉嫃很多年了,看出她有些担心,还说呢:“即便跟得天花的在一个院里住着,也不是一定会被染上,像您跟姑爷还有明姝小小姐都是福气大的,哪有这些烦忧?尤其是明姝小小姐,那是天上仙女儿下凡尘,这些病是我们凡人才会得的,哪近得了仙女的身?” 话是白梅说的,旁边两个嬷嬷都在点头,看她们一身轻松钱玉嫃也笑了笑:“但愿吧。” “不是但愿,是肯定。小小姐生来就该享福,哪里会受这些罪呢?” 越王嫡长子出痘,家门被封的事,大家听说了都同情,可再不幸也是别人家的,同情过后自家该咋过还是咋过。 燕王府这边因为王妃的死,如非必要大家都不出门,即便听说有人出痘也不慌张。 跟他们住得近并且常有走动的慌了,有烧醋的,有熏艾草的,还有简单暴直接用开水烫的……要说最崩溃自然是越王府上下。 包括越王在内,他们阖府上下都是足的状态,哪怕天花灭了都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走动。 以前有人出痘也是这样,如果是里的,很大可能被转移出,送去京郊别院养着。要不是里的就直接足,里面的人不准出来,外面的人只要进去了同样不准出来,送东西都是全副武装且只能送到门口,就这样,离开之后也会把当时穿过的换下来全部用开水烫过。 朝廷没有有效治疗天花的手段,就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 按说越王府的人出痘,能好或者不能好,跟钱玉嫃关系并不大,她听说的时候都没料到这事最后能扯上自己。 四月初十,皇后娘娘传话来请钱玉嫃进,钱玉嫃还是带的万嬷嬷,到坤宁方才得知真正想找她的是贤妃,正好皇后半年没见人了,也怪想的,才会使人上燕王府去传这个话。 贤妃同皇后谈不上有多深的情,关系也不坏,都是早年进的,也都到了极少承宠的岁数,到这时候,争也无益斗也无益,身处高位这些常常是吃着茶闲聊着看底下新晋妃嫔争宠。 听贤妃提到她想见燕王世子妃,皇后料她是想同钱氏借点福气,越王是贤妃的儿子,出痘的是她亲孙,着急上火正常。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