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畅园 九经三事殿外越发吵闹, 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映在殿门前地砖上的半轮银月被火光搅, 四阿哥直立在前, 面对着一位风烛残年的帝王。 “皇阿玛以为, 时至今, 儿臣还会怕一个胤禩吗?” “你们都让开!敢拦本王是找死吗?”殿外传来胤誐的大声呵斥。 显然是他们带来的人与守在九经三事殿四周的御前侍卫冲突上了。 四阿哥听到了声音,神情却未有任何变化, “儿臣并不在乎有无明诏,也早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了。儿臣如今, 只在意渐空虚的国库,贪污腐败的吏治,西北的战事,青海的异动, 百姓的安乐!” 康熙爷眼中有火苗闪动, 四阿哥的表情却突然温和起来, “至于苏培盛,那是儿臣这一生唯一的执拗,是上天的恩赐。” “胤禛!”康熙爷一时急怒,半口气呛在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万岁爷!” 梁九功听到殿内的动静, 急急地跑了进来,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的了,冲上玉阶,扶住龙椅上的人。 四阿哥则默然地转过了身, 在寂寥的黑暗里,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皇阿玛心疼儿子,尽管去为胤禩治疗,儿臣不会有异议的。不过,成者为王败者寇,他要想下半生有个安稳子,以后最好老实些!毕竟,皇阿玛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胤禛——” 康熙爷捏住梁九功的手,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江山社稷不是玩笑!你不能,你不能随心所啊——” 四阿哥蓦地睁大了眼睛,抬起了头,看向窗外的朗朗夜空,“我心在我身,如今天下尽揽,又为何不能求我所!” “胤禛!老四——” 四阿哥提步往外走去,完全不再理会背后的呼喊。 而此时的康熙,就像一个丢了孩子的无助父亲,状若疯狂,绝望透顶。 九经三事殿外 胤禟、胤誐与任领侍卫内大臣的阿尔松阿,鄂伦岱带了一批侍卫处的人,与直接领皇命的御前侍卫两方对峙,互相都不让一步。 黑夜里,火把烈烈,剑拔弩张。 如果不是胤禟、胤誐他们还忌讳着皇父尚在,恐怕早就下令动手了。 看见四阿哥走了出来,胤誐总算找到了突破口,马鞭直指着四阿哥道,“皇阿玛重病在身,你把皇阿玛带来这里,到底是何居心?” 胤禟倒还冷静些,按下胤誐的手臂道,“如今皇阿玛病重,国储未立,咱们做皇子的都该谨慎行事才对。四哥既然领了南郊祭天的差事,缘何不在天坛?这样夤夜来到畅园,只怕引人猜忌。” 四阿哥负手而立,嘴角微勾,“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本王是奉皇阿玛密旨,单独回畅园的。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谈何居心猜忌呢?倒是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连皇侍卫处的侍卫都敢擅自调动,你们想干什么?” 胤禟与胤誐在火光闪动的影里对视了一眼,胤禟着意观察了一下,惯常跟随雍亲王的傅鼐等人,今夜真的都没见踪影。而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雍亲王轻装简行到了畅园,身边没带什么人。 既然没带人,那就择不如撞了…… 胤誐眼中一暗,胤禟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出言阻止。 “四哥这张嘴,咱们是说不过。只是皇阿玛眼下该休息了,不如就让弟弟,先送四哥回天坛吧!” 胤誐手上一挥,身后的侍卫顿时向四阿哥围拢过去。 只听皇令的御前侍卫此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保护雍亲王。 四阿哥却是一动未动,眼看着侍卫就到眼前,周遭忽然一亮! 成群结队的火把山呼海啸地淹没了整座畅园,胤誐、胤禟都是一惊,再看向周遭时,已是瞠目结舌。 傅鼐带着一队侍卫快速护到雍亲王身前。 身着戎装的步军统领隆科多,几步走到人前,冲四阿哥一俯身道,“微臣参见王爷!” “隆科多!” 鄂伦岱实在没想到,最后逆转乾坤的竟然是这个被家族父亲厌弃的堂弟! “隆科多,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自调动八旗军!”胤誐还没看清当前形势,仍是大声呵斥道。 四阿哥淡淡地抬起头,“是本王让他带人来的。本王领密旨回畅园,皇阿玛告诉本王,近来侍卫处异动颇多,畅园的安全有所松懈。本王这才调来了京城卫戍,没想到今夜还真碰上了……” 胤禟脸一变,一把拉回胤誐道,“四哥明鉴,兄弟们也是为保护皇阿玛安全。听了些未经证实的消息,一时冲动才请两位领侍卫内大臣带了侍卫处的人来,绝无其他!” “哦?”四阿哥微微眯起了眼,“那便好,不过既然来了,也别就这么走了。今晚就都在畅园住下吧,皇阿玛病重,做儿子的自当尽尽孝心。” “你!” 胤誐又想呛声,却被胤禟及时拦下了,“都听四哥安排。” 九经三事殿内 梁九功抚着康熙爷的背,好不容易让老皇帝的气儿的顺了些。 听到外面的动静,梁九功轻声道,“好像是隆科多大人来了。” 康熙爷沙哑着轻笑了一声,“老四怎会真的一个人到畅园来?只怕路上就准备好了。胤禟那帮傻子啊……” “万岁爷别太心了,”梁九功苦口婆心地道,“顾问行已经带人去天坛了,只要他了差,您不就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吗?” “顾问行?”康熙爷突然笑了起来,枯瘦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你刚才听到了吗?胤禛说,那个太监,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万岁爷!”梁九功紧紧撑着康熙爷的身体,只觉这副身体的力气在越来越快地消失。 “朕不放心啊,”康熙爷这句话已是力不从心了,“梁九功……” “万岁爷,”梁九功扑通跪到康熙爷跟前,嗓音已经带了哭腔,“您吩咐,奴才一定办到!” 康熙爷努力地看清眼前跟了他已经不知多少年的老太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道,“你,你比顾问行,更懂得忠心。朕当初,不把暗间的事给你,就是想在朕百年之后,你还能有条活路走……” “万岁爷,奴才都知道,奴才都明白,”梁九功在地上连连叩头,“奴才一生受您恩惠,奴才愿意到地下伺候您!” 康熙爷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你要活着!活下来,替朕办好最后一件事!”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五 丑时,上疾大渐,命召皇四子胤禛于斋所,谕令速至。南郊祀典著派公吴尔占恭代。 寅时,召皇三子诚亲王胤祉、皇七子淳郡王胤祐、皇八子贝勒胤禩、皇九子贝子胤禟、皇十子敦郡王胤誐、皇十二子贝子允祹、皇十三子胤祥、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前。谕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四子胤禛闻召驰至,巳刻,趋进寝。上告以病势臻之故。是,皇四子胤禛三次进见问安。戌刻,上崩于寝。 …… …… 苏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幼时跟随父母去故游玩,在长长的甬道上越走越远,越走人越少,渐渐地就剩了他一个人。 转眼间,他到了阿哥所,听到了人声和哭声。不知怎地,他下一刻又趴到了承乾的长凳上,挨起了板子。 画面一个接一个地转过,总有人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一会儿清透,一会儿深沉,一会儿是个孩子,一会儿是个大人。 他看不到人,费劲地找了很久,终于慢慢的累了。 周遭逐渐陷入黑暗,他飘在漆黑的河面上,不想再去思考,也不想再去寻找了。 就这么睡过去的话,我还能醒过来吗? 这么想着,他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 “好吵!” 昏的人皱起眉,在枕头上努力地挣了挣,最终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过分强烈的光线入眼皮,苏伟赶紧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挡住了,适应了半天,才慢慢放下了手臂。 “这是哪儿啊?” 苏伟瞪着有些灰扑扑的房梁,又侧身往两边看了看,他躺在一张大铺炕上,虽然身下的褥子还算厚实,但也有些硌得慌。 炕上一头放着柜子,柜子前面是纸糊的窗户,窗外传来滴滴答答上的水声,似乎是午后房檐的雪融化了。 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整间屋子的样貌映入眼帘,苏伟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这间房子他并非不悉,只是很久没来过了。想当初,他刚进时,在这里呆了将近两年。 “英华殿!” 苏伟蓦地瞪大了眼睛,“我不会是又穿越了吧?” 门外传来沙沙的扫雪声,急于验证的苏大公公连衣服都来不及披,随便蹬了双鞋就冲出了屋门。 院子里正在扫雪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看见苏伟突然冲出来,也有些愣愣的。 苏伟正要抓着他问如今的年份,外面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皇上!” 第496章 登基 康熙五十年 英华殿 一声“皇上!”惊了院子里的两个人。 扫雪的小太监, 扫帚一扔, 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苏伟脑子里昏沉沉, 糟糟的,此时什么也想不明白, 只能跟着跪下。 院门被推开, 进来的脚步似乎一顿。 苏伟垂着眼睛,没敢抬头。 脚步声又起,很快,一双墨玄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真的是皇上?来找我的?” 苏伟一颗心悬到半空,还未想出办法来,一只手臂突然被人托住了。 苏伟顺着那股力道, 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他思夜想的一张脸。 “胤禛?”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出了院门, 地上未扫净的雪沫,微微带起了一层。 苏伟想往前走一步, 摸摸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谁知脚底一动, 人就力一歪。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