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开心地接过包好的鱼干,巴彦在后面递了一串铜板过去。 李彰善在旁边干干地陪着笑, 他荷包里装的都是真金白银,今天连银票都带了不少,还真就没带铜板。 这位传闻中的苏大公公,在通州城里已经逛了一上午了。买了四个烤红薯,两包大顺斋的糖火烧,三小罐酱豆腐,一包西洋糖块儿,在路边吃了七八串烤鱼,再加上刚才的小鱼干,统共连五两银子都没花上。 李彰善是揣了几千两银子在身上的,可惜愣是没找到用武之地。 “誒?” 前面还在四处走的苏大公公突然停了下来,站在一艘正在卸货的商船前头,盯着两块儿五颜六的玻璃看。 “有门儿!” 李彰善认识那五颜六的玻璃,都是徽商运来的洋玩意儿,据说那些长得怪模怪样的洋人喜用这种玻璃做窗户。 “苏公公,您看上了?” 苏伟被突然窜上来的李彰善吓了一跳,又回头看了看码头上停着的,商号颇眼的船。 “啊,好看的……” “掌柜的——船上的人呢?” 李彰善立马开足了马力,冲着船里一通喊叫,“赶紧出来,有生意了!” “什么生意?京里这时候就来接货了?” 船里走出来的人,一派沉稳的徽商派头,但在看到码头上的人时,突然一愣,“诶,苏——” “快过来!把这两块儿洋玩意儿给我包起来!一会儿给我送到通州府衙去!” 李彰善一连气儿地道,生怕身边这位祖宗突然改主意了。 吴雪松在船上站了一会儿,有点呆愣愣地走了下来,“财东,这位是您的朋友?” “财东……” 李彰善一时没能理解,有些惶惑地看向身旁的人。 苏大公公眨了眨眼睛,“这位是通州坐粮厅的官员,今天陪我出来逛逛的。他既然喜这两块儿玻璃,你就卖给他吧,给打个九六折,也算替我谢谢他今天的招待了。” “啊?” 李彰善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儿,“不是,苏公公,这是我——” “这位大人,一共二百两。” 吴雪松笑呵呵地隔在了两人中间,“既然我们财东给您打了折,小的再给您抹个零头,就算一百九十两。您看您是现银,还是汇票?” 两块儿玻璃卖了二百两,不愧是徽商! 苏大财东暗暗给吴雪松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带着一众偷偷憋笑的侍卫,继续往前走了。 涌动的人群里,几个停在小吃摊前的人影,收敛了看向码头的视线,默默地汇进了人。 片刻后,就消失无踪了。 傍晚,通州府衙 逛了一整天的苏大公公,终于收拢了通州所有的小吃和特产,然后大包小裹地回了府衙。 看账看了一天的雍亲王,正在书桌后,仰着头,敲着眉心。 “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干脆住在外头了?” “嘻嘻……”苏伟傻笑,贿赂给雍亲王一包小鱼干。 “我是考察场地,通州水运发达,我也想在这里开家分号。” “又是赚钱赚钱,你那脑子里除了银子,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雍亲王气哼哼地嚼着小鱼干。 “人家赚的都是正经八百的银子,又不是贪污来的。” 苏伟趴到书桌上,给四阿哥倒了杯茶,“那个李彰善今天可跟了我一天呢,我要是手软一点,这千八百两银子轻轻松松就进荷包了。” “他们倒是聪明,”四阿哥冷笑一声,“阿齐鼐一边认罪,一边想尽办法在本王这里讨好。他刚上任时给皇阿玛上的折子,如今倒成了他的免死金牌了。皇阿玛宽以待下,如今这个局面,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啊。” “你不是跟弘昇说过,咱们是来勘察仓场的,又不是来整饬吏治的。反正你如实禀报给万岁爷就是了。” 苏伟掏出块儿水果糖进四阿哥嘴里,“能抓了那些预谋刺杀的,已经算咱们赚的了。” “是啊,”四阿哥闭上眼睛,“皇阿玛现在更关心的,应该是各地仓场能不能稳定地调出粮食,而不是其中生出了多少蛀虫。” 二月十二 乾清收到了通州送来的奏章。 和硕雍亲王胤禛疏言:“臣等遵上谕,查勘通州西、中、南三仓,共三百七十六廒。除支放已空者七廒外,院内囤四百六十一围……” “……内未经支放好米二百七十六廒,已经支放尚剩米一半者四十八廒。又有变之米,七成以下,不可久贮。其中,尚有余剩之米过半者,四十五廒。” “因此变之米占留廒内,致新米不得归廒,而多入囤,被雨蒸,易致霉烂。请遣部院大臣一员,同仓场总督阿齐鼐,先将此变之米,照减价例,悉行出卖。则陈米之廒既空,而囤之新米亦得归入廒内。” “嗣后诸王以下,领米时,务各按仓廒支领!俟此廒已空,再放别廒!倘仍强开新廒,遗剩半廒者,则该仓监督即报仓场总督题参,将领米官员刑部严加议处!” “放米时,每旗派参领一员,监视约束。如该监督不将好米给与,而搀杂变之米,勒令支领。亦许领米官员,呈告仓场总督,将该监督题参,刑部严加议处。” “查定例,支领米石,限两月领完!若有无故拖延者,即停止给与。如系仓廒监督拖延不放,亦即将该监督刑部议处。” “又据仓场总督阿齐鼐云,每仓监督更替之时,常有与上任监督互相责难之举。起因常是上任监督任内之米,或米霉变,或额数有亏,新监督势难接受。因此,该将此等有亏额之旧监督题参,仍令其留仓监放,待来查明追赔、治罪等后,再行更替。” “各仓由于保存不善,常有霉变、变之米。每有七成以下陈米,当行文直隶巡抚,派各属州县,设法运走,俟来出卖,于民间大有裨益。” “此外又有抵给仓役工价之米,堆积廒外,霉烂成灰,原不在数内。现恐有不肖之徒,将此搀杂充数,铺垫廒底,亦未可定。请赐予耕种之民,听其量力运出,以肥田亩有益。若其中尚有成之米,仍行减价出卖。” “如此,则仓无混占之廒,地无委弃之粟矣……” 康熙爷看了奏章,眉目间的皱褶似乎平缓了很多,朱砂笔落在奏章下面,只写了两个字,“依议!” 雍亲王一本洋洋洒洒的奏折,将整个通州变了个天。 后,新米及时入廒,陈米及时发放,变之米会被直隶各县随时拉走。再想要买进卖出,从中谋利,就是难上加难了。 每仓监督不仅要受提领之人监视,还要与下任接班之人接清楚账目,否则就会被留任处罚。 而阿齐鼐、李彰善等人,虽然暂时未被收押,可他们的账目在被四阿哥清剿后,是漏了个巨大无比的窟窿。在下一任来接班前,要是补不上,就得拿他们的脑袋去堵了。 被关起来的赵进福、蔡越等人,已经被移刑部,意图刺杀皇子,罪名当诛。 虽然,蔡越手里还有积年的陈账,自以为能要挟别人,救出自己。 但是,看守的官员很直白地告诉他,万岁爷说了,旧责不追。 当晚,蔡越就被卷在了席子里,扔到了京郊的葬岗。 二月十三,大运河北岸 四阿哥很遵守诺言地带着苏伟来看燃灯塔了。 苏伟站在那砖木结构的,八角型的佛塔下,很有触。 其实,上辈子,他在北京见过燃灯塔。 他记得当时身边一个正在带旅游团的导游说,康熙十八年时,京城地震,燃灯塔塔身倾塌,被人发现了一颗佛牙和数百粒舍利。 不过,他穿越过来时是康熙十九年,没经历过那场地震。 “这塔里真的有舍利吗?”苏伟回身去问四阿哥。 四阿哥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是有的吧。这塔十多年前重修的,咱们也没注意过啊。” “那我回去找人问问。” 苏伟仰头看着塔上的铃铛,有一点悉,有一点陌生。 他其实,有一点点想家了…… “烤红薯啦,烤土豆……” 不远处突然传来叫卖声,眼眶发热的苏伟不想被四阿哥看到,连忙转身,奔向那个推着车子的老头。 “我去买地瓜,昨天吃的可好吃了。” “你慢点跑!”四阿哥有点无奈。 跟随的侍卫没敢凑得太近,看见苏公公跑到老头身边,巴彦几个人才往那边靠。 卖地瓜的老头给苏伟称起了烤的地瓜。 苏伟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对儿过路的行人,正好停在了他的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奏折部分,引用的康熙起居注。 第462章 伤 康熙五十年 二月十三, 雍亲王府 诗玥坐在软榻上, 穿针引线地赶着篮子里的五副手套。 絮儿一边帮诗玥烫软皮子,一边嘟嘟囔囔地道, “钮祜禄小主也真是的,弘盼阿哥要学箭也不早说,什么事儿都临到眼前了才开始忙叨。加上那几个哈哈珠子,这又是手套, 又是护腕的,小主都跟着熬了两宿了。” “容月不一贯这个子嘛, 再说咱们也没经验啊, 本以为用库里做好的就行了。哪知道尺寸太不合适, 弘盼才带了一天手掌就磨出血泡来了。” 诗玥将烫软的皮子在每只手套的掌心处, 针脚都码的极细。 “小主也别太仔细了,当心眼睛!” 絮儿去倒了杯茶来,放在诗玥手边。 “就是点针线活,没事儿的。” 诗玥将最后一针完,伸手去拿剪刀,“苏公公跟王爷去通州好几天了, 也不知道……” “啊!” 诗玥的惊叫伴随着茶杯落地的声音,将正背着身收茶叶的絮儿吓了一跳。 “小主, 你怎么了?伤到了吗?”絮儿几步跑到软榻旁。 诗玥捧着被针扎到的手指,眼睛却凝固在了摔碎的茶碗上。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