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不自然地别过脸,“顺手而已。” 听见乐知时的声音还有点哑,宋煜伸过手去,很轻地摸了摸乐知时的小腹。 当事人没有觉得这动作有什么,反而忽然发现自己的拖鞋在被抱起来的时候掉了一只,所以干脆伸出脚踩在宋煜的棉拖上,这样宋煜也没办法走掉。 “我得太过了。”宋煜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比刚刚软和了很多。 但乐知时并没有介意,他把手放在宋煜的手上,一边刷牙一边含混地说:“没关系,我的生命力很顽强的。”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对劲。宋煜没说话,任他踩着,眼睛望向镜中的乐知时,耳后的皮肤上都有一小块吻痕,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酒店的送餐服务还算不错,宋煜点了一些清淡的粥品和乐知时能吃的点心,还有一大份水果拼盘。 乐知时体力匮乏,非常饿,一大碗热粥喝下去,浑身都舒服不少。 但真的很清淡,太清淡了。 他指着窗外的雨,音和平时不同,略带一点沙哑,仿佛从一个小孩成了很多,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孩子气,“这种天气就应该吃火锅才对。” 宋煜叉了一块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堵住了他的嘴。 下午一点半,雨稍稍小了点,但风很大,宋煜以防止乐知时喉咙受凉引发哮的名义,把自己的高领羊衫套在他身上,整理衣领,把看得到的痕迹都遮好。 从酒店出来,提前叫好的车停在金融大厦旋转门前,宋煜把乐知时半搂在怀里,撑伞带他上车。 面料商的地址离得不远,司机是个年轻男人,说那个地址是他们这里最大最国际化的面料批发市场。 他说国际化的时候,还特意从后视镜瞟了几眼乐知时的脸。乐知时和宋煜分着戴了一副蓝牙耳机,挨着他低头看手机。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扫来扫去,宋煜有些烦躁。 “小帅哥,你是混血儿还是老外啊。”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乐知时抬起头,没太听清对方的话,正要摘下一只耳机,但被宋煜摁住了手,见他一脸冷漠道:“中英混血。” 对方连连点头,趁乐知时抬头又多看了一眼,“哦,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睫比女生的还……” “绿灯了。”宋煜截断他的话,冷淡得像个语音播报的机器人,“下雨天通事故频发,麻烦专心开车。” 乐知时一无所知地低头,继续看漫画连载,过了几秒,觉宋煜摁住他的手松开来,乐知时又主动抓住,不让他走,一边看漫画一边捏他的指关节。 “你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尽管带着责备的意思,但宋煜对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柔了太多。 乐知时头都不抬,点到下一页,“不会的,这是月更连载,一个月才能看一次。” 完全不是一个脑回路。宋煜看向窗外,少了司机的搭讪,车厢里安静很多。没过太久他们就抵达批发市场,乐知时关车门前很礼貌地说了谢谢,然后躲到宋煜的伞下。 这里由许多栋建筑组成,面积很大,里面有许多面料商铺。宋煜拿着乐知时给出的地址信息,很快带着他找到了那间面料商铺。 这家面料商的面积是同楼层是最大的,空间宽敞,里面设置了许多排架子,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面料,总体而言是按照颜分类的,每一个格子下贴有写了面料名称、生产地和价格的标签,琳琅目又不失规律。 “你是不是觉自己来到了天堂?”乐知时企图采访宋煜这种强迫症患者,但宋煜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直接朝看起来最像管理人员的店员走去。 “你好,我想买一款面料。”宋煜开门见山,脸上没太多表情。 对方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女人,稍稍打量了一下宋煜,见他穿了件复古麻灰切斯特菲尔德大衣,衣长很长,里面是黑高领羊绒衫,都是质很好的料子,一整套下来价格不菲,这些混迹在面料制作和加工的人最会看碟下菜,扫一扫你的着装,心里就有了底。 她笑脸相道:“您好您好,我是这边的主管,我姓陈,请问你是想要哪种?我家可是这儿最大的供应商,很多大老板专门坐飞机过来跟我们谈面料定制。”她转着脸指了指这些看不完的架子,“这都是一小部分,仓库还有好多呢。” 宋煜回头看了一眼乐知时,乐知时立刻开心地报上了面料的名称,“陈主管好,之前我们打电话联系过,说这款停产了,您这儿有存货吗?” 陈主管用ipad查询了一下,发现这款面料显示的是有少量库存,但又无法调取,“稍等,我联系一下仓库,门面店里没有这一款。” 宋煜略点了点头,两手放在大衣口袋,淡然站在原地,乐知时看着附近的布料,用手摸了摸,又拿手机记录下来,然后跑回来拉一拉宋煜的袖子,“那个青灰的绸缎也很好,可以做小琪他们设计的裙子。” 宋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不缺钱,不需要跟我报备。” 乐知时一下子鼓起嘴,皱了皱鼻子,“我没有钱。” 宋煜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把微信界面的转账记录给他看,反问道:“是吗?” 他又不收,又不退回,就这么吊在中间,乐知时在心里埋怨,这个人果然干什么都是这样,比猫还会钓鱼。 “我很穷。”乐知时小声说,“两千一次太贵了,我可玩不起。” 宋煜锐地捕捉到他的措辞,挑了挑眉,“谁玩谁?” 没等乐知时开口解释,另一个店员走上前来,是个年轻女孩,刚刚她就在不远处站着,也知道乐知时他们要找的面料,她拿了一些差不多的材料过来,礼貌地对他们打招呼,请他们看看这些可不可以替代。 乐知时把面料放在灯光下认真观察,又拍了照片发到群里,也接过年轻店员递来的放大镜观察织线纹理。 和群里的大家得到的结果一样,乐知时也觉得这几款不能作为替代品,它们缺乏波光粼粼的质,没有掺太多有质的银丝。 “谢谢你。”乐知时把东西递回去,然后站回到宋煜身边。 店员说不用谢,抱着面料打量了一下,眼神落在宋煜身上,犹豫片刻,不问道:“您是特意来看材料的吗?” 乐知时忽然觉得不对,觉好像他们把宋煜误认为什么制造商的代表了,他看了一眼,是觉得宋煜穿得很商务,除了脸过于年轻,看起来是很容易被误解。 宋煜没有回答,店员也没有太尴尬,又转向乐知时,笑着问他:“你是助理?还是秘书?我觉你看起来好小,可能比我还小。” “啊……我,我其实……”被误会后,乐知时想解释,但宋煜忽然笑了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仿佛对年轻总经理和小秘书的设定表现出不小的兴趣。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乐知时试图解释,但宋煜从容地截了他的话头:“他是小的。” 店员一副了然的表情。乐知时正好抓住她咨询其他的面料,又挑选了一些,决定直接从他们这里采购。 “一般来说我们是不接受五百米之内的订单的。”店员看了看宋煜,“如果您觉得样品拿回去效果不错,还希望能多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 他怕是照顾不了了,乐知时心想,他长了个资本家的脸,实际上是个捡石头的。 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乐知时觉自己带来的公款已经不够挥霍了,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向店员要优惠,但被宋煜制止了。 “多的我补。” 薅的是自家男朋友的羊,乐知时并没有非常开心,但他的注意力被店员手里的另一个板子引,上面穿了一些丝绒的布料,都裁成三指宽一米长的缎带,颜各异。 “这个是?” “哦,这个是我们的新产品,一种手非常好的丝绒缎,很多名牌女装的高端线都来找我们定这款。”店员出黑的一条,递给乐知时,“你摸摸看,手是非常好的,而且不会泛白。” “真的,软软的很舒服。” 宋煜见乐知时将那条黑的缎带搭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强烈的彩对比令他产生某种遐想。 “这条送你吧。”店员脸上浮现出小女生的笑,“我觉你的头发再长一些,长到肩膀,用这个扎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乐知时也笑了,边又一次出现那个小小的凹陷影,很可地抓了下还不够长的头发,“是吗?那谢谢你。” 店员帮他把其他选购的面料都打包好,陈主管才回来,她脸上的表情就让乐知时猜到结果不妙。 “不好意思。”陈主管说,“本来我们是有一批五百米的样品,是最后一批了。因为这款造价高,需求又比较少,后来就不做了,这最后一点是留给一个制作商的,据说他自己很喜搜集一些停产的面料,昨天刚拿走了。” “是这样吗?”乐知时有些遗憾,难怪在电话里这家面料商的老板也一直说不能卖,原来是早就被人定下了。 见乐知时表情有些失落,一直不太说话的宋煜开口道:“方便说一下制作商的联系方式吗?” 原本陈主管是很犹豫的,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人一种可靠的迫,这种形容很奇怪,但的确如此,她最后还是说明了,“你们应该联系不到,这位是有点麻烦的,斤斤计较得很,是明裳的周总。” “明裳……”乐知时有些记忆模糊,倒是宋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很巧,我们有他的联系方式。” 乐知时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很小声地问,“我们有吗……” “有,名片在你包里。”宋煜向陈主管告别,带着乐知时离开这里。乘坐电梯时乐知时拿着那张一下子就被宋煜找出的名片,盯着上面的字问:“你怎么记得” 我记得每个找你搭讪的男男女女。宋煜没说出口,找了个更为合适的说辞,“你应该问自己怎么昨天发生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 乐知时果然被他唬住了,默默掏出手机打电话,雨还在下,他站在一楼的玻璃门前,拨了两次之后对方才终于接通。 “周成伟先生吗?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飞机和高铁都碰到过您的那个……对,对混血,啊太好了您还记得我。” 宋煜站在一旁,看见乐知时很开心地打电话,一面还用手在凝了雾气的玻璃门上写写画画,和小时候几乎没差别。 五六岁的乐知时也很喜在玻璃上写字,尤其写“煜”字,但这个字对小时候的他来说有些难,所以每次把他们俩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那个煜字总是格外的大。乐知时很会为自己辩解,他说最重要的字才会写最大,所以小煜哥哥是他最重要的人。 记忆里,那个口甜言语的小家伙和眼前这个大男孩的身影渐渐重合,宋煜轻笑了一声,垂了垂眼。 不知道用这种连哄带骗的话术蒙蔽了多少人。 比想象中更快的,乐知时打完了电话,他跑回到宋煜身边,握着手机很是兴奋,“他同意了!” “你怎么哄的?”宋煜挑了挑眉。 乐知时没察觉出宋煜的语气,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就跟他说了我的情况,他答应给我们寄一半的面料,不过提了一个小要求,希望我可以送他一套用这个面料制作的成衣。” 宋煜散漫地点了点头,“问题现在都解决了。” “对,我好酸,而且好饿。”乐知时没太顾及周围人的眼光,勾住了宋煜的脖子,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他身上,声音放软了很多。“哥哥,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吧,我想吃烧鹅和椰汁糕。” 想到他刚刚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撒娇讲价,宋煜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像平常那样把手搭在他上,故意说:“可以啊,就用你给我的嫖资买单吧。” 路过一个人,乐知时飞快捂住宋煜的嘴,很小声地说:“那不是……”他强调了一遍,“那是房费。” “都一样。” 见宋煜还在说这些,乐知时在心里偷偷给他贴上了一个写着[可]两个字的标签。 “不一样。”乐知时软乎又轻声地说,“酒店又不是天天住……”他发现这话一开口,后面有点接不下去,于是又改口,“你能不能免费啊,我出不起这些钱。” “不可以。”宋煜一脸冷酷地推开他,“拒绝白嫖。” 乐知时哦了一声,“那我要赚很多钱,我要当大律师。” 这个当大律师的理由你真的能说得出口吗? 宋煜好气又好笑,垂下眼,忽然瞟见那条赠送的缎带,半条搭在口袋外面,被开门后涌入的冷风吹动。他伸手了带子,仔细观察一番,又想到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令他不快的小事。 “这个是很适合你。” 不等乐知时说话,宋煜直接牵起乐知时的手腕,解了他的腕表,将两个手腕并起来单手握住,然后用那条质不错的黑缎带绑了起来,多出来的一截攥在手里。 绒质的布料稍稍勒住乐知时白而薄的皮肤,仿佛能阻挡那些蓝紫血脉里淌的血。宋煜扯了扯,把搞清状况的乐知时拽得愣愣往前踉跄了一步,差一点就落到宋煜怀里。 来往的行人朝他们投去目光,乐知时有些不自在,小声喊他哥哥,“干嘛把我绑起来啊。” 宋煜没有回答,直接这么拽着乐知时出了大门。外头的雨暂时停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散着润的水汽,缎带是他和宋煜之间唯一的维系,就这样抬着双手,被宋煜牵引到大雾之中,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轿车。 进到车里,乐知时有种被司机盯住的错觉,密闭的狭小空间令这种羞赧被缩得更重,沉甸甸得落在他的身体上,动弹不了。宋煜关上车门,仍旧扯着那条黑缎带。 乐知时侧过头,用膝盖碰了碰宋煜的膝盖,凑到他跟前小声问:“要这样去吃饭吗?” 宋煜推了推眼镜,靠在座椅上,“嗯。” “绑手真的很不方便,除非你喂我。”乐知时很小声抱怨了一句。 “可以。”宋煜淡淡道。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