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乐知时怔了一秒,脸上迟钝地起了一层细密轻微的痛 ,冰凉的,像是被许多 很细很小的针扎过。 他回头,正巧与宋煜对上视线,宋煜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 ,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力气没有很大,但是像是攥住了乐知时不安跳动的某 神经,令他安心些许。 “我上去休息一会儿。”宋煜看着乐知时的眼睛,说。 林蓉背对着他们,“你去吧,还早呢,现在才四点。” 但乐知时没有跟他上去,他留在了厨房,帮林蓉择菜。 宋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佛也不想独自上楼了,但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他的导师打来的电话。他还是上去了。 “哥哥好忙哦。”林蓉 叹了一句。 和绝大多数母亲不太一样,很多时候林蓉总是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 觉,不像许多母亲那样稳重,甚至略显疲态。她年轻漂亮又孩子气,喜 对着老公和儿子撒娇,时不时还会被亲戚在背后说嘴。 但事实上,料理生活这一点,林蓉比任何母亲都做得认真,家人的衣食住行没有一点不安排妥当,就算是最简单的炒青菜,乐知时都觉得林蓉做出来的比任何人做的都好吃。 “在学校怎么样?初选是不是没问题了?”林蓉在西红柿顶部划了很浅的十字花刀,在沸水里煮了一小会儿。 “应该没问题吧。”乐知时避重就轻地向她讲述了一些在学校发生的事,讲课普通话不标准的老教授、食堂里很暗黑的西瓜炒 ,还有开了一整条路都没人收的桂花。 唯独不敢说自己的恋情。 “真可惜,那可以做很多糖桂花呢。对了,我这次用糖桂花做了小汤圆,冰在冰箱了,你一会儿吃完饭吃。”西红柿的表皮卷起来,林蓉夹出放在冰水里,撕掉了表皮放到一边,又 出一 长长的西芹,切掉尾部的 ,很细致地 掉芹菜背面的 纤维。 乐知时也上手拿了一 芹菜,帮她一起,但他不是很 练,林蓉就手把手教他,“这样,你掰断的时候 丝,对。” 她一着急叫了乐知时 ,大部分时候她都叫乐乐,有时候叫乖乖, 是这座城市的人形容刚出生的小宝宝的叫法,但林蓉经常这么叫乐知时,好像他还是个很小的 孩子一样。 乐知时都已经习惯了,今天忽然一听,莫名有些鼻酸。 “你们俩也真是好玩,你是很多东西不能吃但什么都 吃,除了不吃枸杞和姜,哥哥就麻烦了,嘴挑得很,芹菜都不能有丝,西红柿也不 吃皮,喜 喝汤。”她把择好的芹菜放在一边,唉声叹气道,“得亏是他自己会做饭,不然我都不放心。” 乐知时知道她不放心什么,只说,“哥哥很厉害,自己什么都做的了。” “那也需要一个人和他相互照顾。”林蓉把放凉的番茄切成块,放进正文火煨着的砂锅里,里面是炖得软烂的牛 ,“我其实蛮矛盾的,一面不想让你们长大,无论哪一个,一想到有一天你们要离开妈妈自己成家立业,就觉得心里 不是滋味儿的。” 她拿小勺搅了搅,“但是呢,我也希望你们都找到自己喜 的人,特别是哥哥,每次想到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我就很难过。明明他条件这么好,怎么能一直单身这么多年呢?” 乐知时哑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索 不接话了。 “其实我也知道他要求高,可能不像别的小孩儿一下子就能找到一个中意的,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那我都要得心病了。”她舀了一口汤,吹了吹,喂到乐知时嘴边,“尝尝,淡吗?” 乐知时顺从地抿了一口,摇头,“正好。”他又安 地摸了摸林蓉的手臂,但也只能对她说,“你不要想这些了。” “那我还能想什么呢?”林蓉放下勺子,“你们都长大了,我们只希望你和哥哥健康平安,每天开开心心的,未来可以有很幸福的生活。”她摸了摸乐知时的脸,有些俏皮地皱了下鼻子,“你还小,不着急谈恋 啊,我还想你多陪我几年呢。” 乐知时笑了一下,“为什么不着急我找啊?” 林蓉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烤箱里的 翅,语气里是 的不放心,“因为你太单纯了乖乖,蓉姨好怕你被骗啊。欺骗 情就算了,万一有人追不到你,或者跟你分手回来报复你,你体质又特殊,到时候出点什么危险,我要哭死了。” 乐知时静静地站在厨房里,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蓉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睛酸涩,但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向林蓉和盘托出的冲动,不说别的,只告诉林蓉他可能喜 男生,不喜 女生。 但他看着厨房 当当的菜,又想到客厅的 衣,思绪跳转,想到正忙着工作还往家里赶来陪他过生 的宋谨。 他放弃了这个不计后果的念头。 至少在所有人都一心为他庆祝的这一天,他不想搞砸一切。 乐知时为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而难过,家里的温暖和烟火气像一把钝刀磨在心上,令他进退两难。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躲避。 “我去喂橘子和棉花糖吧。” 林蓉回头亲昵地摸了摸他后背,“嗯,我把它们的食盒都放在楼上了,拐角储物间门口,少放一点,最近棉花糖肠胃不太好。” 拖着步伐上去,乐知时蹲在储藏间外给棉花糖倒狗粮,又给橘子开了一个猫罐头,听见声音棉花糖就跑了上来,橘子倒是不紧不慢。他抱着膝盖坐在它们面前,静静地看它们吃饭。 “慢一点。”他小声对棉花糖说,又摸了摸它的背, 觉它瘦了,呼 声也变重了。 乐知时站了起来,走过走廊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里面拉着窗帘, 雨天屋子里也很暗,他抬手想关上门开灯,忽然 觉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 门被关上了。 抬头与宋煜的眼对上,乐知时无端产生了一种消极情绪。 过去的宋煜如果这样进入他的房间,他会开心得要命,但宋煜从不会来。 手臂垂下来,他不想开灯了。 乐知时低垂着脸,无声地在昏暗的房间里抱住了宋煜。他们靠在门板上,外面就是明亮的、温暖的家。 宋煜抬手抚摩他的后颈,语气温和地问:“累了吗?” 乐知时在他怀里摇头,答非所问,很小声地喊他宋煜。 “嗯?”宋煜低下头,手滑到他的后背,轻轻抚摸。 “我 你。”乐知时很小声说。 宋煜好像 应到了什么,他们对彼此的情绪变化都有着高度 知力,但他没问缘由,只是捧起乐知时的脸,像是怕 起他的情绪,没有吻他,只是和他额头轻轻相碰,“今天生 ,不要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乐知时踮起脚,吻了一下宋煜的嘴 ,没有逃避,抱他更紧。 天 更接近黑暗了,这间屋子就像一个可以容忍秘密与错误的温 ,尽管乐知时知道,他们总要开灯的。 谁也没法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尤其是宋煜这种优秀到理应有光明未来的人。 总有把谎言揭破的一天,但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真的到了那时候,他希望孤注一掷的是自己。宋煜是最谨慎周全的人,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他不应当犯错,也不应当由他认错。 在他父母的心里,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里,宋煜应该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拥有一个美丽善良的 子,再有一个继承他优秀基因的可 的孩子,人生美 ,没有意外。 想到这里,乐知时无端心痛,呼 困难。 他心 狭窄,连臆想都觉得痛苦。这种美好的蓝图如果真的需要被打碎,也应该是自己。 毕竟是他这么自私,把宋煜的这些可能 夺走了。 宋煜给他的 情,对乐知时而言像是从天而降的头奖,是不愿清醒的美梦。但乐知时也很清楚,林蓉和宋谨给他的亲情,对他而言是宝贵且唯一的。 他没有其他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了。 他大概没办法两者兼得,乐知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幸运,贪心的人什么都得不到,他总得做好舍弃一个的准备。 发着呆,乐知时 觉到宋煜的怀抱收紧。他喊了一声乐乐,声音很沉,给乐知时很多很多的安全 。 “突然有点想见你的爸妈。”宋煜说。 这是已经不可能做到的事了,乐知时还是问他,“怎么想这个?” 宋煜的语气很是慎重,“要谢谢他们让你出生。” 乐知时更难过了,但他不想哭,所以一直忍着。 “听说你是下午生出来的,我记得爸妈是下午接到的电话,不过在英国应该是早上。”说完,宋煜轻笑了一声,好像在自嘲自己竟然能记得三岁发生的事。 他的下巴轻轻抵上乐知时的发顶,这样的姿态展 出一种非常罕见的依赖 ,仿佛这时候的宋煜很需要乐知时似的。 “很想回到十九年前的这个时间点,想在产房等着你出生,然后捏一下你的手。” 乐知时眼睛很酸,但是在笑,“只是捏手吗?” 宋煜犹疑了一下,“他们会让一个三岁小孩抱你吗?” “会吧,如果是你的话。”乐知时觉得他很奇怪,把这些幻想说好像真的一样,“你要做什么?偷小孩儿吗?” 宋煜摇头,“我要把你抱到角落里,告诉你,我们会一起长大,我很喜 你,十几年以后,我们就会在一起。”他声音很轻,很温柔,把乐知时从煎熬和焦虑中拉出,给他温暖。 “麻烦你早一点 上我,好不好?” 第69章 和和美美 乐知时几乎没有犹豫地说了好。 他对宋煜永远予取予求。 事实上, 乐知时是个随遇而安的 格,很少去想如果。因为对他来说,想象如果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想象越是美好, 现实越是残忍。所以他十分平和地接受自己没有父母的事实, 也接受自己过 、哮 ,很多事做不到。因为只要接受得够轻松, 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被宋煜抱着,乐知时非常渴望有如果,哪怕时间不能回溯到三岁以前,不能重新拥有自己的家人,也没关系, 他不贪心,早一点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知道宋煜的心,就不会让他独自原地等待这么久。 “你说, 如果我们不是一起长大,你还会喜 我吗?”乐知时十分依恋地窝在宋煜的怀抱中, 问他。 宋煜点头, “会。” “为什么?”乐知时想不出太多会让宋煜动心的点,但可以找出一些比较合理的理由, “你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 格也还行,是吗?” 宋煜对“不错”、“还行”这类形容仿佛不太 意, 他不明白乐知时为什么对自己的认知总是不太准确,明明从小也是被很多人追捧着长大的。 “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 格也最好的人,但这些都只是你的一小部分闪光点。”宋煜的语气很稳重, 让他连少有的夸张赞美都显得很有分量,令人无法产生质疑。“你是一个人见人 的小朋友,我会喜 你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没有人像乐知时一样,一颗心只扑在他身上,不计回报地对他释放光和热。 明明忍了很久,可乐知时最后还是哭了出来,只是 眼泪,几乎没有声音。 长大成人以后,哭也成为一种奢侈品,是难堪而私隐的,不能随时随地掉眼泪,最好是一个人,哭过之后最好谁也不要发现。不给任何人制造情 上的负担,是成年人生活的基本准则。 但对乐知时而言,宋煜是一个秘密的时光胶囊,在他的怀抱里,长大成人的乐知时永远都可以做一个想哭就哭的小孩。 在宋谨回来的时候,乐知时又恢复成相对成 的模样,很懂事地给宋谨泡茶,和他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聊天,任何人看来,他们都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父子。 宋谨有无论去哪儿都给家人带礼物的习惯,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大家围坐在坐在客厅拆礼物是乐知时最喜 的活动之一。 这次他得到的是一本书,是南非宪法的大法官奥比萨克斯所著,以南非视角展开的宪法建立和共和国变革的过程,探讨人权、自由和平等。宋谨喜 给两个孩子买书,尤其是乐知时,他每次都会自己看一遍,挑选出他认为不错的,在扉页写上“赠知时”三个字,有种老派的、传统的呵护 。 “我看过了,觉得你会很喜 的。”宋谨抿了一口茶,“以前我觉得你学法并不是很适合,你 子太柔,太善良,但我看了这本书,也扭转了偏见。现在我觉得你非常适合,这一行很需要同理心,需要仁慈和正义。”他的神 慈 中带着一点很轻微的得意,仿佛对自己心态的转变而 到愉悦。 “是吗?”乐知时也开心起来,从宋谨身上得到了一种近似父亲的认可,对他很重要。 十数年的成长路径里,宋谨都充当着半个父亲的角 ,为他们的生活而打拼,给他们非常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情 后盾。 “是的。”尽管乐知时不是真的发问,但是宋谨还是给了他很确切的回答,他放下茶杯,靠上沙发望着墙上的画,“我有时候觉得,可能是因为你是跟我长大的,我们家的环境对你的 格塑造肯定是有影响的,所以你才这么温和,如果你跟着乐奕长大,可能更开朗,说不定也是个小冒险家。” 宋谨只有在谈论起乐知时父亲的时候,脸上会 出一种复杂的笑,嘴角是勾起的,但眼神是难过的。 “他可能会嫌弃我把你教得太保守了。”宋谨笑着说,“要是他,估计会带着你爬山浮潜,教你滑雪,不过你身体不行,我是不放心的。他要让你去玩那些,我肯定要跟他大吵一架,让他老实一点,踏踏实实学着当个可靠的爸爸。你刚生下的时候我就说这些,他肯定都烦死我了。” 说着说着,宋谨陷入了沉默,盯着茶杯里清亮澄透的茶汤,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不说了,要吃饭了,我去看看小蓉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看着宋谨的背影,乐知时陷入一种伤 之中,但不是因为自己。 或许他而言,自己的父亲只存在了三年,婴幼儿时期的自己建立不了多么稳固的情 基础和记忆存档,但对宋谨而言,父亲是他一起长大的挚友,是亲如手足的存在。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