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姐兴冲冲的:“那我什么时候走?我可得马上回家收拾东西。” 余秋扑哧笑了起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活像老师注视自己心急的学生,充了温柔与宽和:“你不要着急,我明白你迫不及待想投入生产工作的心情。不过你才刚开始接触医学,需要系统的进行学习并且实习悉工作之后,才能单独承担工作。” 胡二姐顿觉不妙,觉这儿是陷阱等着她。然而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加到的机会,她又岂愿意轻易放弃。 将军家的二姑娘立刻追问:“那我需要学习多久?” 余秋轻描淡写:“正常的医学本科学习要经过四年课堂外加一年的实习期。” 胡二姐要跳脚,五年的时间啊!五年以后她都多大了?她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姑娘了。这人诚心不想让她过去,故意折腾她的吧。 余秋慢条斯理:“不过我们这儿的情况有所不同。为了适应生产生活的需要,我们已经将课时成了三年。就像你现在接触的一样,一边学习一边实习,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 胡二姐还是没办法接受,三个月的赤脚医生速成班,她咬咬牙也就认了。让她在这儿洗三年单,那还不如杀了她呢。 海南再不好,冬天也是暖和的。哪里跟这儿一样,都滴水成冰了,她还要去晒被单,冻死人了。 她连连摇头,一再反对:“不行,这太慢了,我等不及。” 余秋脸上的笑容不变,还很有长者风范的轻轻地拍她后背,像是在安心急的孩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快点儿。我们这儿实行的是学分制,你要是尚有余力可贾的话,也可以提前完成学业。比方说你们韩朝英老师,她到现在进行系统学习的时间还不到两年,但已经可以开始上临工作了。你是高中毕业生,底子好,一定不比旁人差。” 胡二姐却脸茫然:“什么蛊?海南不是云南,我们那儿没有蛊。” 胡杨面铁青,声音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里头蹦出来的:“尚有余力可贾,贾,商贾,买卖的意思,就是说还有余力可以使用,学有余力。” 胡二姐脸上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那直接说清楚不就结了,干嘛这么掉书袋?到底是教授家的姑娘,说话真是奇奇怪怪。 李红兵在旁边怀疑地看着胡杨。小杨哥是不是眼神不好?就他姐这样的还林黛玉呢,林黛玉好歹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啊,又不是成天哼哼唧唧,这儿不舒服那儿不痛快的就成了林黛玉。胡二姐分明就是个傻大姐呀,而且还没傻大姐勤快。 胡杨则是恨不得挖个地钻进去,当真丢不起这个脸。 余秋却含鼓励地看着胡二姐:“你不要着急,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我听你们组长说了,你最近表现非常好,学习也很快。我相信,你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学业,然后全身心的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事业当中去。” 胡二姐被夸的怪不自在的,却还是贼心不死:“我先去苔弯,在苔弯学习不行吗?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余秋摇摇头,语气严肃:“我问你,你出门做客会故意穿件旧衣裳吗?两岸同同枝同源,是手足相亲的兄弟姐妹。你上亲戚家做客难道不要带点好东西?一样的,我们去苔弯,是为了帮助苔弯建立起他们的医学生殖中心。去的都是立刻能上手做事的人,不然就耽误工作正常开展了。” 胡二姐还想说什么。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小姐转头看廖副书记:“我要的都是练工啊。我开场子的话,我不负责帮你们带学生。” 看看眼前的这个姑娘,十之八.九是下放知青。叛逃的知青她也见过,头脑简单的很,成天就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好像以为他们过去以后就应该被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简直莫名其妙。 二小姐皱起了眉头,又强调了一遍:“我需要的是合格的工人,我开的是工厂,而不是福利院。” 廖副书记大喜过望,他就说主席老人家法力无边,光芒普照大地。瞧瞧这位二小姐,不过是在老人家旁边的里头睡了一晚上,立刻就大彻大悟了吧。 廖副书记拍着口跟二小姐保证:“这你放心,我们这有专门的技术培训学校。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工人,我们都培养,并且经过考核以后才会送去工厂。” 二小姐这才微微颔首,表示可以勉强接受。 胡二姐出了失望的神,她本来指望这位苔弯客人可以帮自己说两句话,没想到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对待劳动者残酷的,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其实如果她一早表明自己的家庭背景的话,二小姐当然会网开一面。倒不是非得要培养胡二姐当特务,只不过假如自己的手下有中公权贵子弟,那自己在大路就是做生意也会顺风顺水许多。 别说什么社会煮义,什么公产跟其他所有派都不一样。二小姐自己长着眼睛看呢。天下之事有共通之处,那就是既得利益者肯定会想方设法维护自己子孙后代的利益,利用自己手上的职权,光明正大地获取更多的资源。 胡二姐这样的将军之女,那就是隐形的通行证,可以为她所在的企业提供诸多方便。 这也不怪二小姐看走了眼。 他们之前的调查资料里头倒是知道胡杨这号人物,也晓得这是位军区大领导的儿子。胡二姐是这个月才来杨树湾的,而且她跟胡杨长得并不像。何况刚才胡杨的态度也没显出跟胡二姐特别亲密。所以二小姐只是把胡二姐当成普通的知青看了。 余秋轻轻拍胡二姐的后背,柔声细语地安她:“你加油,争取早点学有所成,早点儿去苔弯。现在两岸已经开放,你去了苔弯,悉了工作环境,就可以带你父母也过去看看宝岛风光了。到时候你爸妈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她如此和颜悦,胡二姐都不习惯了。再一听父母会为自己骄傲,胡二姐顿时来了神。 没错,现在爹妈天天挂在嘴上的就是小弟,活像她跟哥哥做了多丢脸的事情一样。到时候她去苔弯过上了好子,叫爹妈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才是争气的孩子。 胡二姐捧着木盆连奔带跑地走了。她要赶紧去上课,争取把进度赶上去。 韩朝英,不就是个初中毕业生嘛。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难不成还比不过她? 余秋看着她斗志昂扬的背影微笑,姑娘,你要是能够战胜未来的医学界大佬韩朝英同志,你的前途也不可限量啊。 好好加油吧,学习使人明智,脑袋瓜子越不清白越是要好好学习。 人啊,必须得自己想通了,才不至于脑袋瓜子是浆糊。否则进行再多的思想政治教育都没有意义,只会越听越反。 廖副书记在旁边赞许地点头,给予了肯定的态度:“不错,很好,就是要有这股劲儿,不能叫人比下去。” 他凑过头,一张圆滚滚的脸上全是笑,直接招呼二小姐,“您看,这话赶话的,咱们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干脆利落点儿,择不如撞,今天咱们就把厂子的事情列出个大概来。” 说着,他还对着余秋出一副假惺惺的关心嘴脸,“哎哟,昨晚上又一夜没睡吧?看看你这张脸哦,赶紧回去睡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要好好护。” 余秋在心中冷笑,她就没见过更虚伪的家伙。不就是害怕二小姐拉着她说生殖中心的事情,顾不上谈论他想要的厂子吗? 廖副书记这个周扒皮什么时候关心过她的身体健康了?不向来是快要累死啦,那不是还没累死吗?没累死的话接着干活。 余秋扭过头,跟二小姐打了声招呼,直接抬脚回家睡觉去。 她管廖副书记死活呢,有人想要早死而且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的话,作为大夫,她也只能成全。 谁让命是人家自己的呢? 余秋回到家,准备躺上睡觉。到底肚子饿的吃不消,她还是被迫艰难地进了厨房,给自己下面条。 胡去大酱厂上工了。越是接近年底,杨树湾的食品销售就越火爆。不少人会买了备年货或者走亲访友的时候当成礼物相送。 罩子底下摆着一碟子早上吃剩下来的雪菜烧豆腐,刚好可以就面条。 余秋从屉里头拿出蛋,准备油煎个荷包蛋,然后下水煮面条。 胡杨垂头丧气地进屋子,过来给她把锅放在太灶上,然后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 其实刚才他真的要忍不住了,直接对着姐姐破口大骂。她到底晓不晓得羞两个字怎么写?她这么硬凑上去,难道不嫌丢人吗? 他这种反应其实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动机,他想自己先骂了二姐,这样余秋也不好再说重话,不至于让二姐难堪到要去闹自杀。 没想到余秋不仅没有骂二姐,反而还给二姐画起了大饼,没叫二姐丢大脸。 胡杨心里头快要委屈死了,他姐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爸爸说了那么多,自己也讲了好多回,她怎么就不听劝呢? 余秋笑了起来:“又不当个事,我再看不上你二姐的有些做派,她也是你姐姐。我当着外人的面,怎么着也得维护她的面子。不然人家笑的不是她,而是我们这一群人。” 她往锅里头抹了油,打了蛋等着慢慢煎,又笑道,“即使你二姐也不是一无是处,她有意思的。当她想要做什么事情,就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还晓得积极为自己争取机会。这就是优点啊,多的是人明明有想法却死活不肯讲,非得人家把机会硬进他手里头,他才跟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勉为其难地接受。比起他们,你二姐够坦的了。” 胡杨急的嘴上要冒燎泡:“她那不是坦,而是脑子里头缺筋,什么都想当然。” 为着二姐的事情,他真是要愁白头了。除了那个黄莺以外,二姐就是他见过的脑袋瓜子最糊涂的人。 余秋笑着摇头,也不给胡杨留面子:“你二姐真没那么差劲。她不相信你跟你爸说的话也正常,因为苔弯人整体生活水平却比我们好呀。人都是希望生活优渥的,按照生存层次要求,只有在物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人才会考虑更多的神世界。像你跟你爸那样超出对物质生活追求的人其实是少数。 你二姐从小在大院里头生活,你们都是搞特殊供应的。她从小所见所闻跟你父亲教育她的道理本不是一回事,她怎么可能相信? 你们说人人平等,但实际上当你们喝牛吃面包甚至犯愁每天被大人硬着吃蛋多痛苦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人在忍饥挨饿,别说蛋了,就是一口大米饭都没的吃。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等到她下乡以后,她见过更多穷苦生活不堪,甚至家里头连条完整的子都拿不出来的人,你觉得她会相信她受到的家庭教育吗?这明明跟社会事实教育完全相背左。 同样的,我虽然不认识你哥哥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我估计他的情况也差不多。 当他们发现他们真正体验的社会生活跟书本以及家庭教育本不是一回事的时候,他们会对所有的官方教育都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糊老百姓的东西,并不适用于他们特权阶层。 久而久之,这个思想会扩大到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知道或者说相信自己是特权分子,他们不需要受社会规则束缚,他们完全可以侵犯他人的权益而毫无愧疚之心。 因为在他们看来,普通老百姓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甚至难听点儿讲,就好像现在有一盘排骨。他吃了的时候,可以将剩下的部分施舍给狗。可要是他想吃,那狗就坚决不能过来抢,否则就要被打。” 胡杨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否认:“还不至于,我姐没这样。” 余秋摇摇头:“我不是说你姐,起码你姐下放了这么长时间。我是想告诉你,这种思想在你们大院子弟当中就不稀罕。你的很多同伴早就习惯了特权生活。 善良点儿的,大概也就是认为全国老百姓过的都跟他们一样的子,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同样的,假如社会上有表示不公平或者强调困难的声音,他们也会认为那是在无病呻.,就没有这种事。 恶毒点儿的,明明知道他们享受的生活是基于社会不公而获得的,却认为理所当然。甚至在其他困顿不堪的人想要发出抗议的时候,还会对着那些人发出恶毒的咒骂,甚至拳打脚踢,因为嫌弃这些人干扰了他们享受生活。” 胡杨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余秋的话。可他清楚,其实余秋说的大概是对的。二姐说外人讲爸爸傻,应该也是事实。 余秋叹了口气,没有再迫可怜的小胡书记。 这是一个全世界或者说贯穿人类整个历史的难题。社会要发展就得稳定,可是很多时候稳定就意味着向上的渠道被堵死了,众人都墨守成规,最好是子承父业,这样才最稳妥有效。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不希望阶层有太大的变化,因为这就意味着动,意味着不稳定因素。 可是如此稳定持续的时间长了,生产力的发展又会迫使生产关系往前推进,然后固有的社会阶层被打破,这就称之为革命。革命一起来,那就天下大了。 古人常说的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实也有道理。 余秋安胡杨:“我觉得你姐其实有个大的优点,就是天真,而且脑袋瓜子想的少。她这样的,还适合搞技术工作。因为大部分技术工作者要求的并不是脑袋有多聪明,而是够一筋做事够认真也够执着。她要是将她的天真单纯应用到这方面,说不定大有成就。” 胡杨苦笑着摇头:“你对我姐可真够宽容的,居然还会帮她找优点。” 余秋笑着盛好了煎好的荷包蛋,轻描淡写道:“因为你姐到今天为止最多也就是白吃了几碗饭,既没有抢占别人的名额,也没有搞贪污受贿那一套,实在算不上罪大恶极。” 比起那些堂而皇之出卖国家利益的高干子弟买办集团,只想着混吃等死的胡二姐真是一股清啊。 胡杨心情沉重地走了,他想跟爸爸好好聊聊。 也许家里头的教育方式的确有问题。就像余秋说的,对于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应该□□育理念,不能一个打一个护。还有就是,有教无类,但针对不同格的孩子要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应该尽可能多鼓励多支持多赞美,而不是一味的打。 另外就是,他得提醒爸爸了。说不定爸爸周围的叔叔伯伯阿姨家里头就有着想出卖国家利益的小孩,千里之堤,溃于蚁,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跟二姐一样,对资本煮义灯红酒绿世界充向往的人肯定不少。说不定他们当中更多。因为他们有内部电影可以看,比起大部分老百姓,他们对资本煮义世界了解更多。 余秋就着雪菜烧豆腐吃完了一大碗蛋面,然后摸着肚子回窑。 她人都躺上了,又挣扎着起来开始写信。 一边写,她一边在心里头各种骂。天呐,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给廖副书记擦股!她就看着这人早死早超生最痛快。老虎的股摸不得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好歹也是省委干部了。 唉!谁让陈招娣看上了这么个家伙呢。谁让陈招娣家的姑娘不幸摊上了这么个爹呢。谁让小姑娘才这丁点儿大呢。 算了,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她还是给林斌写封信,好歹打打预防针,省得到时候老人家直接咔嚓了廖副书记也就算了,他自己气出个好歹来才真叫问题大了呢。 ※※※※※※※※※※※※※※※※※※※※ 解释一下,主席本人很推崇《红楼梦》,认为至少要看五遍,看不够五遍就没有发言权。从1972年开始重新印刷和发行了一批古典文学作品,如《红楼梦》等,一时在社会上掀起了热读“四大名著”的高。这也是为什么李红兵会知道林黛玉跟傻大姐的原因。谢在2019-11-25 12:45:17~2019-11-25 19: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小楼昨夜又暖风 32瓶;想不出来好听的微博名 10瓶;by、维勒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山还比一山高(捉虫) 小林大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正蹲在屋子里头收拾行李。 现在讲究大学办在田头办在工厂, 大学生要深入基层为人民服务。作为中医学院的学生, 林斌同学放的寒假是要跟着学校组织的大部队一块去附近郊县深入到生产实践一线的。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