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大家伙儿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个事。 没得说,简单点儿,你们把夜校当成你们在杨树湾的联络点。那些下放的回乡的知青,就是联络点的联络员。 到时候人家搞了什么工副业,需要人帮忙加工,手里头多点儿活出来,得到好处的不还是你们吗? 你们瞧瞧,就这不到半年的功夫,红星公社是不是都跟着兴旺起来啦?要有样学样嘛。 再说了,非要搞得飞蛋打飞狗跳,大家伙儿都不痛快,又有什么意思呢?强扭的瓜不甜。 回头惹了那帮无法无天的家伙,直接一把火烧了你们大队部,烧了你们公社,到时候他们是会被拖去毙,可你们自己的损失要怎么算?年轻人嘛,哪有不冲动的。做长辈的人就得引导着,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这么一番连消带打,又哄又劝,原先有些不痛快的公社大队头头脑脑们倒是气顺了不少。 没别的原因啊,看看前头事情闹得这么大,廖主任居然还纹丝不动,宛如不倒翁,就知道人家其实有大能耐的。 别看这人一张团团脸,笑得比谁都和气,真要惹了他,下手可狠了。 白子乡白洋河的那个楞头青,到现在还在大牢里头关着呢。家里头的老娘眼睛都要哭瞎了,连人影子都见不到。 人家县里头的干部能真斗不过你们这帮泥腿子?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给你留点脸而已。 余秋现在对廖主任真是大写的佩服,谁要再看不起基层干部,那可实在打自己的脸。 前头动静闹得那么大,她都担心廖主任这一回是不了身了。没想到这人去专案组待了两天两夜,居然全身而退,除了脸上的少了点儿,居然能够瞧出点儿骨头的影子了;其他的竟然毫无损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全身而退。 明明风波最早从江县起的,却因为后面江县没,掌门人竟然还特别受到了表扬,真是气得一帮人直接一口老血出来。 早上何东胜到公社,准备参加刘主任组织的秋季农产品会筹备小组会议前,他顺带着上了趟卫生院,给余秋捎了点儿吃的。 原本农会应该秋收以后才举行的,不过县里跟各个公社都觉得最近闹得不得劲儿,得搞点喜庆的活动好好叫大家松快松快。大家伙儿痛快过了,也好喜喜地投入到秋收大忙中去。 要搞农会,还是红星公社最有经验。眼下事发突然,留给他们筹备的时间实在太短,换个新手来做,恐怕考虑不周全,还不如就接着叫红星公社搞起来。 这么一来的话,秋收过后其他的公社也算是学到了经验,可以从容不迫的一个个接着,非得让大家伙儿猫冬之前都有乐子瞧。 何东胜跟余秋说了最近外头的局势。 余秋就一个劲儿的慨,果然人生是门大学问,好多东西学校里头是不会教你的,必须得自己上社会摸爬滚打,才能积累出那一点点的经验。 何东胜笑得厉害:“廖主任可不痛快了,他家小妞妞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抱着小妞妞回家的时候,小妞妞一个劲拿脚踢他,死活不肯让他抱。” 余秋惊讶,这么小的仔仔,眼睛都没长好的,哪里能分辨出人的脸?虽然廖主任憔悴苍老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 何东胜笑得厉害:“是身上的味道。廖主任不喜洗澡,以前都是他老婆押着他洗澡。家里头没人了,他肯洗澡才怪呢。你想想这都多少天了?身上简直馊了。” 余秋脸大写的囧,她实在理解不能这些人身上这么腌臜,难道就不觉得难受吗?小妞妞不踢他才怪。 何东胜喝完了一杯蛋花甜米酒,抬头看看窗户外面,笑着叮嘱余秋:“你别太累了,我去公社,回头中午我等你吃饭。” “你别等了。”余秋叹气,“这台手术有的开呢。宮腹腔镜联合,手术大的很。” 就是放在2019年,这也不是一台轻易就能够开展起来的手术。光是术前讨论就得全科大查房,教授们坐在一起,反复思量,将所有的细节都预想清楚了,并且给出相应的对策,才能上台做手术。 余秋没有这样的条件,她只能跟余教授一块儿,反复用模型进行推算,又利用猪子宮上手练了好些回。后面副食品店都不用她说,每回杀猪都将猪子宮给她留下,好让她做练习。 何东胜安她:“没事的,你放松点儿,午饭吃不了,咱们晚上一块吃。晚上我给你好好庆祝,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余秋笑着推他出去:“走走走,快忙你的事情去。” 病房外头,病人的母亲跟姨妈已经在等待。 瞧见余秋,她们就眼巴巴地问:“大夫,啥时候开刀啊?” 余秋赶紧收回自己放在何东胜背上的手,笑着回答:“今天上午就开,手术室马上就过来接人了。” 她话音落下,病区门口响起哐当的声音,她笑着回过头:“看,不是来了吗?”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些气势汹汹杀进来的人的面孔时,凝固了。 不是手术室的护士,而是老人,那位军管会的主任贺。 贺主任大踏步地走进病区,手里头抓着一本册子甩在余秋面前:“这是不是你编写的?” 余秋瞧了一眼,的确是她编写的医学故事小册子。杨树湾印刷合作社不定期就会印刷一些。 她没有否认:“是的,有什么错误吗?您指正。” 贺脸上浮现出一朵诡异的笑容:“是就好!” 他手一挥,立刻招呼跟着他的那群人,“拿下她,搞地下文学非法出版,妄图颠覆格命!” ※※※※※※※※※※※※※※※※※※※※ 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葵 1个;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 瑤非魚 15瓶;guo 10瓶;芃芃 2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是地方上的事 调查非法出版物的事情, 起因其实是查处黄手抄本《少女之心》。 在这个时代除了样板戏以及鲁迅选集等少数文艺作品以外, 其他的电影文学书籍基本上都被当成大毒草直接查处了, 谁碰谁就是反动。 然而人们除了吃喝拉撒之外还有神文明追求,越是抑就越渴望, 所以应运而生的就是手抄本文学,大名鼎鼎的《一双绣花鞋》、《第二次握手》以及臭名昭著却是一代人启蒙读物的《少女之心》都是这个时代最为行的手抄本读物。 他们在青年群体中默默地传,足了人类的神渴求。 余秋编写的医学小故事册子其实严格来算,应当属于科普读物, 文学彩实在有限。 但是医生干久了,任凭谁都多多少少有点儿段子手的潜质,不由自主就会冷幽默一把还不自觉。加上医生诊断疾病的过程跟警察破案有共通之处,都是依据表象来探明背后的事实。所以简单的医学小故事也可以写得跌宕起伏惊险刺, 就算谈不上妙趣横生却也能够叫人看得津津有味。 何况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任何带有丁点儿趣味的故事都非常受人。 有这些种种因素加持,她的医学故事小册子居然传程度甚广。 余秋自认为里头没有任何反动以及黄的东西,不过是普及医学知识而已。用漫画以及小故事的形式来教授人们如何做好饮用水消毒、个人卫生以及常见病多发病尤其是急症的预防处理。 为了防止被人诟病做文章,她还辛辛苦苦的给每一个小故事都安主席语录,将求生发扬到最大。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逃被查处的命运。 她以为自己只要不碰政治,在这个时代还是可以苟且偷生的, 却不想覆巢之下岂有安卵, 在时代洪面前, 谁又能够独善其身? 最讽刺的是, 对方本就没有耍谋诡计, 人家正大光明,拿的是法律说事。 因为这属于属于非法出版,小册子没有书号,没有经过审核批准就印刷发行了,从法律层面上来讲,这的确是非法出版。 不要谈你主观没有犯罪意向,也不要说你本来的目的是什么。犯罪就是犯罪,没有谁关心你为什么犯罪。 况且你说这本小册子很纯洁它就是真的纯洁了?这是本很坏的书,里头的东西很脏,居然说怀孕生孩子,居然还描述那么脏的东西。 天呐,什么外按?竟然说两汝头之间的连线中点是按点,旁边还画了示意图,这么脏的东西竟然在公然宣传。 还有什么血幸丸扭转跟什么荫径苞皮,这真是比《少女之心》还黄。 这已经严重败坏了思想风气,这就是公然在为白专道路鼓噪,甚至有他们的解放军战士受这种肮脏非法出版物的蛊惑,公然躲避出,偷偷躲在营房里头看脏东西。左边《少女之心》,右边《医学小故事》,看得心神漾,丑态百出。 好家伙,比《少女之心》更可怕。手抄传有限,这印刷品可是一份份的往外头飞,不知道毒害了多少人。 所以他们一定要严厉查处非法出版物,不让大毒草继续传,毒害更多的格命群众。 贺脸沉,大声宣读了余秋的罪状,然后手一挥,直接招呼他的手下们要将人拖走。 “这怎么就成了毒草了?”有病人家属大着胆子反驳,“小秋大夫明明是要告诉大家生病是怎么回事。” “闭嘴!”贺恶狠狠地瞪过去,“你这是要反对主席吗?” 其实他的话并没有逻辑可言,好像反对他就是反对主席一样。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害怕被当做思想有问题。就病入膏肓,快要死了,最后一口气都要大喊一声“主席万岁”,意在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坚定。 反对主席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吓得开口的病人家属再也不敢说话。 何东胜皱着眉头,正要发声反驳贺的说法。 余秋却伸手阻拦了他,只抬起头看着贺:“行,你要定我的罪,那我可以配合调查。不过请让我先把刀开完。” 呵,人体当然不能讨论,人体是最脏的。也许等到可以光明正大讨论人体的时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才可以讨论开民智。 连自己的身体都羞于提及,活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活像父母身下就是最大的罪,遑论其他呢。 贺冷笑:“你这种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动分子开刀就是在残害贫下中农的命,我不能让你继续草菅人命。” 余秋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病人:“你希望我给你开刀吗?如果你不希望的话,那我现在就跟他们走。” 那年轻的女病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的姨妈嚷嚷出声:“我就是小秋大夫给我开的刀,这都开了一年到现在也没死啊,我活蹦跳的,身体健康的很呢。要害人的话,我坟上的草都应该长得老高了。” 病人的母亲也开了口:“是我们求着小秋大夫给我姑娘开刀的,小秋大夫没害过人,这个卫生院上上下下住了这么多病人,你去问问小秋大夫害过谁?小秋大夫一直在救人。” 病人也鼓起了勇气:“我要小秋大夫给我开刀。” 余秋微笑点头,表达对她们的肯定:“很好,你们很有眼光。没错,这世上只有我会开这个刀,只有我开得了这个刀。既然你们愿意试试,我也可以给你们试试。” 贺却不愿意让他们试试,准确点儿讲,他可没时间跟他们磨洋工。 现在罪证确凿,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赶紧带走拉倒。 余秋慢条斯理:“我不能丢下病人不管。她已经痛了三年多时间,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地打滚,生不如死。她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是她唯一的希望。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帮她了。你现在要掐断她最后的希望吗?” 旁边的病人们鼓噪起来,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又不是要立刻木仓毙的事情,凭什么不让大夫给病人开刀? 贺还是不肯松口,双方吵吵嚷嚷起来。贺拔出了木仓,朝着天空举着,威胁地呵斥:“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身后的那一队人马也个个是荷木仓实弹,跟着纷纷拔木仓对着要围上来的群众。 谁知那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女病人突然间发作了,她猫着猛地一头撞过去,顶翻了靠他最近的一位持木仓的军人。 那人完全没有想到对着木仓口居然还有人敢动作。迫不及防下居然一个踉跄,被撞掉了手上的木仓。 女病人抓着木仓对准了这群气势汹汹的军人,声嘶力竭地喊:“谁不让我开刀,我就开木仓了。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要活了。” 她到今天都没孩子,她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为了怀上孩子,她受了多少罪,她吃过的中药渣都能堆成小山了。 好不容易有大夫说可以帮她想办法解决问题,现在他们却不让她开刀。 她不活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她还怕什么? cOmiC5.com |